26.第 26 篇

哎,我葉秦夭仰天長笑:哈!哈!哈!這怎麼可能是一輩子呢!?

我帶着食籃來看葉秦墨。葉秦墨的功力一直停留在多年以前。他爲此一直非常沮喪。雖然我心中想到的多半和他差不多:人家拿這個洞來練功,可見此地仙氣繚繞,相當有品,而他葉秦墨在這裡三年了,卻完全沒有半點長進。

我當然不會指責我的哥哥是佔着茅坑不拉屎,這畢竟會傷害他本就脆弱不堪的心靈。

於是我安慰他說:“秦墨,你還是不錯的。”

葉秦墨哼了一下,沒有理我。

我掏出費勁千辛萬苦做出的餐點,在他鼻下晃來晃去,說道:“哥~很好吃的哦~”

“今日你我生辰,你就打算用這種殘渣剩飯來過?”葉秦墨毫不動容地把頭甩到一邊。

媽的,葉秦墨,你根本不是佔着茅坑不拉屎,你根本就是塊屎!

我天沒亮就開始死命做的午餐,還從鬼府華逖的房間裡偷出了上好的用來浸藥的酒,我容易麼!

“不吃算數。”我氣鼓鼓地把所有餐點悉數扔回食籃,起身要走。

“秦夭你還是這麼傻乎乎的,激你一句就逃了。啊?哈哈哈!”葉秦墨的表情雖然是在我身後,但是那死樣卻彷彿出現在了我的眼前——拍着大腿,一副鄙視看好戲的模樣。

“你拽!”我把食籃向他身上一扔,所有的東西果真如殘渣剩飯一樣蓋得他滿頭滿臉。

葉秦墨目瞪口呆地看着我,那飯菜的汁液滴下來,他竟然用細長的舌頭捲了一口入內,說道:“很好……吃。”

我看他滑稽的樣子,悶着笑,把剛纔的小小幻術收回。頓時,那些亂七八糟的菜葉子,魚尾巴,就全乖乖躺倒在我的食籃裡。

葉秦墨討好地對我一笑,把東西從食籃裡拿出來放好在石牀上,說道:“做得不錯,秦夭。”也不知道是在誇我的手藝還是誇我的法術。當然,他講話一向不清不楚,但我卻向來邏輯分明,我理解他是在同時誇我廚藝和法術。

於是,高高興興盤坐在他對面,倒酒,吃菜。

今日是我們的生辰。我葉秦夭十三歲了,而他葉秦墨十九歲了。

我們兩個人一邊吃,一邊聊着小時候的事。偶爾不小心要觸到那日發生的事情,都悄悄繞了開去。

其實我幾乎每天都來看他,該說的能說的都已經講了好幾十回了。

我看着因爲喝了酒,而終於在蒼白臉龐上顯出點紅暈的葉秦墨,心中覺得有些蒼涼。

葉秦墨看我沉默下來,淡然開口對我說:“沒什麼,權當是在一個牢房裡過餘生罷了。”

我搖搖頭,對他說:“你不要這樣想,你不想出去,回到家鄉?”

“想。但永遠不可能了。”

“爲什麼!?你怎麼知道?”我最討厭葉秦墨無慾無求的樣子。如果不是他整日那麼無所謂,我怎麼也會沾染了他這種不良習氣,竟也想在這無極宮裡待一輩子?

“秦夭……你聽說過上古妖玉嗎?”

我一怔。知道,怎麼會不知道。我還知道,在未央殿人的手裡,它叫“秦墨玉”。

“聽說過……”我猶猶豫豫地回答道。

“他們想要這塊妖玉。”

“……”

“葉家是煉製魔器神器的神族,他們從我們族氏着手,也是很有針對性的。”

“你知道它在哪裡?”

“從來不知道,那只是一個傳說。”葉秦墨的眼睛在白日的洞穴裡閃出一絲精光,卻瞬間熄滅在他墨綠色的眼眸裡。

“那他們爲什麼還不放了我們?”

“不知道。”葉秦墨嘆了口氣,向洞口看了一看,“華逖每日會來爲我把脈,也從來不多說一句話。那個莫既憂偶爾也會來看看,和我聊一聊。否則,這生活實在是太寂寞。”

“秦墨……”我寧願我的葉秦墨還是曾經不知疾苦的樣子,想笑就笑不受拘束。可是現在,他的皮膚已變得太過晶瑩,幾近透明。而曾經風流倜儻的少爺模樣也早已退散開去,取而代之的卻不是成熟,他彷彿已經老了。

“秦夭,回去吧。莫既憂說你不日就要出山了?”

“額……”我本不想告訴他讓他擔心,但還是被他給知道了,“是啊。刺殺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而已。”

葉秦墨搖搖頭,看着我的眼神無比嚴肅:“即使名不見經傳的小人物,那也是一條人命!”

我怔忡了一下,曾幾何時,我恨過一個拿着長劍殺人如麻的人。而現如今,日日在鬼府修煉,揮劍向天,我竟然也把別人的生命視如草芥。

葉秦墨上前來擁住我說:“看準時間就逃吧。別受這個罪了。”

重回這個懷抱,我又止不住掉眼淚:“不可以的……逃不掉的。”我的力量太弱。我連衝出無極宮最弱一道門,西門,的力量都沒有。在我以爲我已經很厲害的時候,我卻發現守護西門的護法西風我都半點招架不住。

“算了。”葉秦墨拍拍我的肩,讓我繼續窩了一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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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鼓着一雙水泡眼回到鬼府。

華逖望了我一眼,向我招招手。我看了他一眼,本來是沒有心情理他的,想想的確鬥不過他,於是只得不情不願向他走去。

華逖拍拍我的頭,問道:“怎麼了?”

我搖搖頭。頭頂在他的手掌下磨蹭了幾下,覺得頭髮亂了,於是一側,逃脫他的魔掌。

三年,我差不多長到了他的肩膀附近,而且高興地意識到,我多半不會再長了。如此,我們倆的各種差距都在增加,比如法力的差距,神力的差距,但好歹有個身高的差距不會變了。當然,日後他莫名其妙變成小朋友,那是另當別論了。

華逖拉起我坐到槐樹下,靜靜看着我。

我被他一看,就無處遁形。華逖曾經說過,當初葉彌殤和莫既憂初入未央殿時,一知道他的神力就再也沒有與他對視過。可是我卻不一樣,從第一眼就知道了他的神力,然而從此以後都喜歡與他眼瞪眼。我當時回覆他:“因爲這樣和你說話省力。”

我撇過頭,對他說道:“葉秦墨點醒了我。我不應該淪落成殺人如麻的人。會不得好死的。”

“那你現在就去自殺吧。”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不要。”

“那你趁這次逃,然後被四大護法追殺,死無葬身之地。”

“不要。”

華逖伸了隻手過來,把我的頭輕輕掰過來對着他,“那就聽話。有許多人,沒有辦法選擇他要走的路。”說完,他那冰涼的手就脫落下去。華逖也轉頭不再看我。

華逖的側臉流暢的線條透出股落寞的氣息,沒有正面時那種冷冷的壓迫感。

我知道,他的那句話,不但是在勸我,更是他對生命的無奈。我曾好幾次聽到他教訓莫既憂,說他把臥底賣出去,就不顧他們生死。莫既憂總是嬉皮笑臉擋了回去,下次仍然再犯。

我輕輕嘆了一口氣,走上前輕輕握住華逖的手,對他說道:“師父。”

華逖對着我微微一笑,然後起身走了。與他的手鬆開時,我會覺得很空虛。看到華逖的背影時,我會更加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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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辰過後三天,我和莫既憂就要出發了。

之前沒有再去和葉秦墨道別。我怕他尷尬,他是要祝我活着回來殺了人,還是祝我死着回來沒殺人?

莫既憂一早在鬼府門外等我。華逖那混蛋竟然沒有來送我。於是我憤慨地踏出了鬼府。

“嘿嘿~~~~~怎麼一副~~~~~~慾求不滿的樣子啊~~~小夭?”

我給了莫既憂一個白眼:“滾。”

“小小年紀,脾氣還真大~~~~”莫既憂攬着我一路向北門走去。

我因爲一向把莫既憂當女人,所以也不特別排斥與他勾肩搭背。來到北門,看見漂亮的北風站在門口等我們,我立刻拍掉了莫既憂的豬手。

北風名叫北風邙,她是神。其實四大護法都是神。他們被牢固地捆綁在無極山的統治中,從來不會去想背叛。而無極宮,未央殿就靠他們守護支撐,維護着百年不變的倫理規範,讓未央殿從來不至於分崩離析。所以看上去美貌嬌小的北風邙,實則已經五六百歲了。

北風邙美目流轉,在我和莫既憂身上略微一停頓,就向我們後面看去。

於是,我也往後看了一看,沒有人。

莫既憂喜歡調笑一切活物,這回又大大咧咧上前對着北風邙說道:“北風~~~殤殤沒有來哦~~~失望吧~哦~?”

北風邙難掩失望地輕輕嘆了口氣,對着莫既憂羞羞地說道:“我……沒有……”

“哦~~~~那我改天把無極宮裡裡外外,特別是通往流風殿那條路上的海棠花都給掘了~~~~~”說着,莫既憂還斜着眼睛對她拋了個媚眼。

北風邙穿着頗爲修身剪裁的小袍子,人是長得水靈靈的,身後卻揹着把斧頭,有些矛盾結合體的味道。此時,她聽了莫既憂的消遣,說“是”也不是,說“不是”也不是,連耳朵臉蛋都紅了。

五百年的小神仙,竟然也只有這樣。

我雖是第個位數次見北風邙,但是她的事蹟倒還是在莫既憂的八卦大嘴中知道了不少。北風邙不愧爲新時代女性,不顧門第,不顧年齡,一心一意愛上了葉彌殤。後來,就在無極宮內外種上了她最喜愛的海棠花,以求讓葉彌殤睹物思人。可是葉彌殤不是情種,完全把她給忽視了。

我看着眼前嬌羞一片的北風邙姐姐,不得不上前解圍:對着莫既憂的腦門上就是狠狠一拍,然後抓下他一把頭髮。

莫既憂對我打了他一下一點意見都沒有,我打下去的時候他還在笑北風邙,可是我抓上他頭髮的那一刻起,他就奮起反抗。可惜,世間幾乎沒有人能趕上我的速度。

我對着莫既憂的髮絲輕輕一吹,那幾根飄逸的長髮翩翩起舞,掉落下來。莫既憂那個傷心啊,看我的眼神那個兇狠啊。我全當沒有看見,對着北風邙說:“姐姐,有勞了。”

北風邙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輕聲細氣地對我說了聲:“無妨,謝謝。”就爲我們開了北門。

於是,我和莫既憂以你追我趕的姿勢,衝出了北門,離開了無極宮,衝入了無極山頭,沒入茫茫的海棠花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