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一桌子的山珍海味。
只有曉蘭這孩子在狼吞虎嚥。
羅蘭姐默默地抽着煙,一根接着一根,搞得咖啡廳裡煙霧繚繞。
曉玲姐乾脆都沒上桌,和那個叫安娜的短髮姑娘坐在靠窗的沙發上,每隔一會兒,手心裡就燃起【紅蓮】火焰。
夢玲和王辰宇竊竊私語,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麼。
小魚姑姑似乎還在生我的氣,抱着蜜糖輕撫着它的毛髮,像個瘋子似的囈語不止。
當時她確實按照曉玲姐的意見,離開了我的房間。
但晚飯前,她仍然追問着我到底在房間和曉玲姐說了什麼。
我該怎麼告訴她這一切?
如果我告訴她了,她很可能比現在還要瘋。
由於我親自回到過那個世界,所以曉玲姐所說的一切,我都能很快理解。
她說我看到的都是真的。
當初她確實是爲了人生艙的運行更加穩定而奉獻了自己的軀體。
她的【小我】不斷積累多巴胺,並在恢復彩虹女皇的那一刻,將多巴胺能量同步給那顆連接了電線的腦袋。
但隨着【小我】的經歷越來越多,她開始對【小我】世界的人們產生了同情。
她認爲,【小我】們不該淪爲【高我】學習或賺取靈幣的工具。
每個【小我】,都應該活出屬於自己的人生。
我不知道該怎麼看待我自己的【高我】。
但如果有人對我說,我只是一個虛擬的工具,我會很不甘心。
好在,羅蘭姐並不是那個初代,最起碼她現在還不是,她不像曉玲姐那樣,擁有那個真實世界的記憶,只是在高塔的第十層,以第三人稱視角發現和聽到了一些真相。
我問曉玲姐,以後我們該何去何從。
她沉默不語。
我看不出她是不知道答案,還是不想告訴我答案。
但是不管怎樣,我是小分隊的一員。
我告訴她,現在的我,可以隨時回到那個真實的世界。
如果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我將義不容辭。
她有些驚訝地看向我,問我爲什麼知道了真相以後,反而要在這個虛擬的世界中繼續努力。
她問我,是因爲世人嗎?
我很喜歡這個答案,但我也同時知道——當然不是。
就算真實世界的所有空間站都瞬間爆炸,我應該也不會有任何心情上的波動。
對我來說,真實世界也好,這個虛假的世界也好。
似乎都不重要了。
但是很奇怪,我看着她七色的雙馬尾,卻衝動般地想要死心塌地的爲她付出。
我不在乎世界。
但我在乎這個,可以爲了世界,甘願去獻祭自身的女人。
我在乎那顆頭顱。
“我覺得大家應該好好談談!”
沒想到在這場多方冷戰的僵局中,第一個忍受不了的,是人工智能。
李夢璃停下筆,緩緩合上了她的日記本。小智飛到飯桌的正上方,在空氣中投放出全息影像,那是曾經的小分隊,在咖啡廳觥籌交錯,其樂融融。
大家看着全息投影,都想起了那是哪一天。
王辰宇被趕出去了,曉蘭在樓梯邊上罰站。
現在好像全都反過來了似的,能在臉上露出笑容的,似乎只有曉蘭和王辰宇了。
“搞回憶殺?”羅蘭將菸頭按滅,“我是做姐姐的,本來就不願意跟你們爭鬥什麼,既然小智讓我們好好談談。
那就開會,王辰宇把桌子收拾一下。”
“這就是我忍受不了的地方,憑什麼總是對我男朋友頤指氣使的?連個請字都不會說嗎?”
“算了吧夢玲,羅蘭姐可能只是習慣這麼說話了而已。”王辰宇打了個響指,把桌面清理乾淨,“咱們先開會,小分隊的利益高於一切對吧?不同意見的事情,咱們可以舉手表決。”
曉蘭的筷子懸在半空中,突然跟着飯菜一起都消失不見了,她眨了眨眼,才反應過來氣氛不太對勁。
還好,嘴裡還剩塊烤牛肉。
看羅麻麻那張冷臉,這飯肯定是吃不成了。
“那你我先回房間了。”
曉蘭剛要下桌,卻被李小魚一把拉住,“曉蘭,你就在這聽。
一家人說話,有什麼可藏着掖着的?
你記着,今天他們要是誰不讓你聽,誰就沒把你當成家人!”
“可是……”
“有什麼不能聽的?”羅蘭又點了支菸,“曉蘭坐好。”
“哦……”曉蘭乖乖坐回去,表情比吃了蒼蠅還要難看,誰願意在這聽啊?默默唧唧的一開可能就是好幾個小時,比上學聽老師講課都煩!
方曉玲見狀,起身往圓桌的方向走去,“安娜,你先回去吧,明天我再繼續教你。”
“好的曉玲導師。”安娜衝圓桌的方向鞠了個躬,“抱歉了各位,打擾了。”
“沒事沒事,安娜你等一下。”李小魚站起來,快步走到櫥櫃拿出幾個牛角麪包,“這個你帶上,實在不好意思,今天我們家裡有點事兒要解決,招待不週還請你見諒哈。
二侄女兒,你快來送送你朋友啊?”
“不用了小魚姑姑!曉玲姐嚴格講是我的導師,哪有導師親自送學生的道理。”安娜將牛角麪包推回去,“店裡的東西我不能拿的,謝謝小魚姑姑,我先走了哈。”
安娜有些尷尬,轉身就往門外走,李小魚追上去,非要把牛角麪包塞給她。
偏偏在這個時候,這咖啡廳的門也打不開,外面還有一層捲簾門。
無奈下安娜只好接受了麪包,有些爲難地問道:“這個門怎麼打開的?”
王辰宇打了個響指,外面的冷風瞬間吹進來。
“謝謝!”安娜立刻跑出去,再回頭看,咖啡廳又恢復了原樣。
她裹緊大衣,打算先回酒店,卻看到咖啡廳門口的馬路邊上,坐着一位身穿背心的瘦弱男人。
男人背對着她,手旁放了一根柺杖,身前擺着破碗。
其實在這個時代乞討,是一種生活態度。
對於乞討者,人們大多數都是抱着尊敬的態度,但是給不給錢,完全是另一碼事。
安娜沒有多想,上前將那兩個牛角麪包摞放在他的碗上,然後脫下自己的大衣外套,披在他身上。
男人的頭髮亂得像鳥窩,滿臉的胡茬好像是剃了又沒剃乾淨似的,長短不一。
他看起來已經五十多歲了,臉上的褶皺隨着笑容堆在一起,“謝謝你,善良的姑娘。”
“不客氣。”
安娜禮貌地點了下頭,才走了沒幾步,就聽到那乞丐在她身後說道:“你明天回咖啡廳的時候,幫我給小分隊帶句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