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帝修直勾勾地盯着旖灩,旖灩卻微微側頭別開了他盯來的視線,心裡有些紛亂起來,卻不知是慌亂居多,還是煩亂居多。唯一確定的是,眼前男人雖令她心動,但嫁人當真還是不願意,也沒信心,無論是對他,還是對自己,抑或是對未來。她對感情終究還是沒有飛蛾撲火的熱情,到底還是不夠喜歡啊。
旖灩不語,鳳帝修握着她雙足的手勁微沉,只尚未再言,便有幾道人影掠湖而來,瞬間便落在了小亭外的曲廊上,前頭那人穿着紅黑相間,繡蟒錦袍,腰繫玉帶,頭戴紫金冠,冷肅的面容在湖光下俊美無儔,正是夜傾,而他身後兩道着中紫太監服侍的人影,其中之一正是李銘。
見鳳帝修單膝跪在地上握着旖灩的腳,李銘驚詫地震了一下,遂不敢再多看一眼忙低了頭,道:“攝政王要見主子,屬下們無能,沒能攔下。”
鳳帝修自知夜傾要來無人攔得住,便只淡淡擺手,也不搭理夜傾,道:“藥可熬好了?”
那另一個穿太監服侍的男子忙恭謹地答道:“好了,主子。”
言罷,他彎腰垂頭進了小亭,旖灩這才瞧見他手中捧着一個白玉寬口碗,裡頭盛放着濃黑的湯藥。鳳帝修擡手,太監將藥碗小心地放在他掌中,也不必鳳帝修吩咐便退出了小亭,和李銘一起迅速消失在了夜幕中。
鳳帝修將藥碗湊至鼻端嗅了一下,遂直接送到了旖灩面前,道:“喝掉。”
旖灩接過,挑眉道:“解藥?”
鳳帝修點頭,未語。方纔在殿中時鳳帝修曾離開了片刻,倒不想這麼快他便在宮中配好藥,還令手下煎了藥來,怎急成這樣,她身上的竭顏難道不是慢性毒嗎?
旖灩狐疑地瞧了鳳帝修一眼,一昂頭將碗中藥汁飲盡,倒並不覺得藥苦。放下碗,她目光便落在了亭外夜傾身上,見夜傾面上毫無表情,旖灩目光沉了沉,道:“攝政王當日給我……”
她話未說完,鳳帝修便是一驚,心道,糟糕,旖灩這分明是要質問夜傾給她下毒一事。天知道他當日不過氣不過夜傾壞他的事兒,又接近他看中的女人,意圖不軌,這才順口就將髒水潑到了夜傾身上,這會兒要是戳破此事,他敢肯定旖灩當即就會炸毛。
“攝政王尋來此處,有事?”鳳帝修忙給旖灩套好繡鞋,拂了拂廣袖上的塵土,站起身來適時打斷了旖灩的話。
亭中男子一身白衣,瀲灩光華,丰神俊朗,女子鵝黃宮裝,絕美無雙,嫵媚天成,淡淡的湖光籠在他們身上,分外和諧,似一雙不染凡塵的神仙美眷。
顯然他的出現並不受歡迎,起碼很不受亭中男人的歡迎,從他過來,那白衣男子的眼神便有刀子在飛,兩人自顧自地在亭中相處,半響都好似沒瞧見他這個外來人。
夜傾發覺眼前的一幕竟該死的叫他覺着刺眼,有種想狠狠破壞的衝動。雙手微握,在鳳帝修盯過來時,夜傾才撩袍進了小亭子,目光在旖灩微曾落盡媚色的面容上和微亂的髮髻上掃過,道:“方纔有太監傳話,說是霓裳郡主請了我天乾天香公主出來敘話,公主半響未回,本王是出來尋找公主的,不知霓裳郡主可曾見了公主,是否該歸還了?”
旖灩聞言抿了下脣,夜傾是來索要高雪瑩的。看來夜傾沒打算讓天香公主呆在中紫國的皇宮中,也是,想必一個小小的中紫國還不值得天乾陪進唯一的公主來。只怕高雪瑩在夜傾眼中還有利用價值,用來政治聯姻,高雪瑩清白不清白其實沒多大關係的吧。
只是可憐了高雪瑩,堂堂公主,清白盡毀竟也撈不到名分,將來還不知落得如何歸宿,倒是比被人送來送去的妓女都不如。
旖灩瞧着夜傾那張峻冷無垠的面容,冰冷不見一絲溫度的琉璃眼眸,倒是有些同情起高雪瑩來。
不過這樣也好,倘使天香公主真留在中紫國的皇宮,依她的身份,勢必要得一個高位。就算是看在天乾國,隆帝也不會冷落了她。旖灩雖很樂見高雪瑩和顧皇后成爲對頭,但是卻不想在宮中再給自己樹立一個強敵。
她瞧了眼鳳帝修,見那廝正把玩着白玉碗,顯然對此事漠不關心,只令她自己拿主意,旖灩便微微啓口,道:“方纔本郡主在紫苑殿換衣時和公主是碰過面,公主想必還在那裡,王爺可去那裡找尋她。”
夜傾如何會不知高雪瑩的下落?他到此說這些話不過是打個招呼而已,高雪瑩他是不會留在中紫皇宮的,這對他沒多少利益。聞言,夜傾又瞧了旖灩一眼,轉身一縱,身影如黑鷹掠過湖面往紫苑殿的方向去了。
見他離去,鳳帝修挑了挑脣,道:“天香公主被隆帝奪了清白,夜傾不會放過這麼好的機會,灩灩猜,他會管隆帝要些什麼好處?”
要好處?是了,夜傾怎麼會不借機質問隆帝,隆帝理虧,自然是要彌補天乾的。呵呵,這樣一瞧,高雪瑩說不定還能成爲有史以來價格最貴的妓女呢。
旖灩邪惡地想着,揚脣道:“我哪兒知道夜傾在算計什麼,反正隆帝會把這筆賬算在顧皇后身上便對了。”
紫苑殿,一場瘋狂的情事已歇,內殿之中一片狼藉,浴桶裡的水蔓了一地,女人被撕裂的衣服仍的滿地都是,連垂着的紗幔都被扯掉了兩條,蜿蜒地躺在**的地面上。而高雪瑩一身紫痕,卻也渾身光裸地趴在地上的青紗幔上,她此刻已然醒來,一手捂着心口,嗚嗚咽咽地咬着牙發出獸一般的哭聲。
屋中瀰漫着濃濃的歡愛**之氣,兩步開外的美人榻上,隆帝也赤身光裸,躺在上頭竟是已累的睡去。明黃的龍袍掛在他的腿邊,發福的肚子和男人因老年而失去光澤的皮膚,還有那發泄完疲軟的醜陋全部一覽無餘,高雪瑩一眼望去,只覺心如刀絞,幾欲作嘔。她眼前一陣陣發黑,像噩夢一樣難以面對。
這個時候殿外卻傳來了紛亂的腳步聲,隨着這些聲音越來越近,高雪瑩被驚醒,忙用地上溼粘粘的紗幔裹住了身上重要之處,還未來得及躲避,光線一亮,外頭數人已進了內室,接着響起驚呼聲,“皇上!這到底怎麼一回事!”
這喊話出聲的自然是顧皇后,隨自然無法帶大殿中所有人前來捉姦,可卻專門拉了兩個誥命夫人來做見證,這便是千億王妃和千安王府的二夫人。一行人快到紫苑殿,卻不想碰到了夜傾,皇后想着多個人做見證更好,便道隆帝身體出了狀況,將夜傾也拉了過來。
如今她進了內殿,見隆帝赤身躺在榻上,一個女人胡亂裹着紗帳近乎全裸地倒在地上,殿中又滿是**氣息,顧皇后只喜事情順利,驚呼一聲便撲到了榻前。
千億王妃和千安侯二夫人見殿中情景忙退了出去,而夜傾卻只在屏風外駐步。
顧皇后上前,跪在榻前忙着去推隆帝,道:“皇上,皇上這是怎麼了!皇上醒醒,來人,將這個勾引皇上,不知廉恥的賤人給本宮拉下去杖斃!”
隆帝不過是勞累睡去,顧皇后一喊他便悠悠轉醒,只覺頭腦暈沉疼痛,可之前的事他卻都還朦朧記得,聽聞皇后的話他驚地一把推開皇后,兩步下榻將地上瑟瑟發抖,掩着臉的高雪瑩抱進了懷裡,道:“蔓蘿,別怕,朕在這裡,朕不準任何人傷害你!”
聽聞隆帝的話,顧皇后臉色雪白,恨得雙手緊握,道:“皇上……皇上既然喜歡她,臣妾也不敢多言……臣妾,臣妾先帶妹妹去梳妝。”
美人淚的媚藥,在藥效起的時候會產生幻象,將抱着的女人看成心中最傾慕之人,從而陷入癲狂,藥效消散之後,腦中會有模糊的記憶。
故而隆帝剛醒想到之前的事會連龍顏都顧不上,便光着身子跳下榻抱住了高雪瑩,聽到皇后喊妹妹,隆帝才漸漸回過神來。是了,他懷中的怎麼可能是雲蔓蘿,只怕是他酒醉之後亂性的幻象。
雖如此,隆帝因方纔的激狂還是對懷中女人充滿了憐惜,輕撫高雪瑩肩頭,道:“別怕,朕會奉你爲美人的。”
他言罷,豈料懷中人非但未得到安撫還拼命掙扎起來,皇后心中爽快,笑着上前,道:“來,本宮看看,妹妹是何等傾國容顏,竟叫皇上開口就封爲美……啊!怎麼是你!盛旖灩呢,盛……”
皇后上前抓住高雪瑩的頭髮將她拉出來,可看清高雪瑩的臉後,臉上的得逞笑意一下子凝結,因太過吃驚,當下便瞪大了眼睛將心中所想喊了出來。她這一喊才發現說了蠢話,忙捂住了嘴,臉色煞白。
怎麼會這樣,盛旖灩去了哪裡,怎麼會是天乾國的天香公主,出了這樣的大事,天乾國不會善罷甘休,隆帝不可能不細查,查到她的頭上,那她……
顧皇后瑟瑟發抖起來,驚得差點沒一屁股跌坐在地,隆帝聽她所言,看向懷中人,高雪瑩那張慘白的臉入目,隆帝愕地一瞪眼睛,接着便血眸瞪向了顧皇后。
他不是傻子,天香公主無緣無故不會出現在這裡,他並非好色之人,從來都不曾醉酒亂性過,可今日便醉的離譜,竟將天香公主當成夢中人收用了。接着皇后便出現了,而且還說出方纔的話來。
隆帝面色陰沉,受驚般將懷中掙扎的高雪瑩丟了出去,就像她身上帶有瘟疫一般,他瞪着顧皇后,怒聲道:“你到底做了什麼!說!”
他吼罷,顧皇后沒答,外頭夜傾便聞聲而入,面露驚怒,一面迅速脫掉身上蟒袍蓋在高雪瑩身上,一面怒目瞪着隆帝,道:“中紫皇帝,本王帶公主前來中紫國,不想如今卻發生這樣荒唐的事情,公主千金之軀,乃是我天乾國的長公主,如今卻被你,此事,天乾於中紫誓不罷休!”
隆帝見夜傾衝進來,忙拽了龍袍胡亂裹上,只覺一輩子都未曾如此丟人過,面色瞬間變了幾變,他纔不得不軟着態度,道:“攝政王莫惱,朕……朕也不知這是怎麼一回事,朕……朕不會逃避責任,朕會給攝政王,給公主一個交待……”
他說着老臉已是青紫轉紅,夜傾卻擡手一擋,冷聲道:“交待?我國冰清玉潔,金尊玉貴的公主如今成了這般模樣。陛下你交待的了嗎?又如何交待!公主隨本王出國之前,吾皇便有意令公主和親天盛明帝,國書都已送出,如今公主……你讓本王如何給天盛明帝交待!哼,你便等着天盛和我天乾的百萬雄師踏破中紫山河吧。”
夜傾言罷,一揮手,怒聲道:“來人,將公主帶上隨本王回國。”
夜傾的面上滿是冷厲之色,聲音中不乏殺伐之意,隆帝聽不出他話中真假,只知此刻不能任夜傾如此離開,也顧不得什麼帝王威儀了,忙上前陪着小意,道:“攝政王千萬聽朕說上兩句,朕願意以國禮迎娶公主爲我中紫國之皇后,親自下國書向天盛皇帝陛下說明一切,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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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帝話未說完,顧皇后就面色大變,撲上前來道:“皇上,您怎麼能迎娶天香公主爲皇后,臣妾呢,臣妾怎麼辦?”
皇后此刻早已經慌了神,她怎麼都不明白,殿中的人爲何會生生從盛旖灩變成了高雪瑩,明明陳嬤嬤來稟告一切都順順利利的,盛旖灩進了內殿,怎麼會憑空消失,天香公主又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她腦子混亂,知道闖了大禍,心思慌亂,聽了隆帝的話哪裡還能鎮定的下來。
見顧皇后撲上來,隆帝越想越覺此事和顧皇后有關,他就是喝了顧皇后斟的酒這才糊塗起來的,瞧着皇后白而慌亂的神情,隆帝一腳踹在她的心口,直將皇后踢倒撞在浴桶上,他怒聲道:“此事朕會仔仔細細地查,皇后放心,正宮皇后沒有休棄的道理,朕會爲皇后尋個好去處的。”
顧皇后連番惹怒隆帝,以往隆帝寵愛顧皇后,喜她溫柔賢惠,更愛她的容顏。他疼愛君卿睿,對他們母子的謀算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樂得君卿睿在朝堂上和君卿洌制衡。可近來顧皇后和君卿睿屢屢讓他失望,如今又愚蠢地惹出這樣的亂子,令他顏面掃地,不得不卑躬屈膝地向夜傾哀求,他又怎能容她!
隆帝這一腳在盛怒羞憤之下下手極重,顧皇后撞上浴桶就吐出一口血來。卻於此時,旖灩和鳳帝修,並君卿洌進了殿,旖灩一臉詫異地道:“這……這裡是怎麼了?”
鳳帝修也道:“方纔灩灩被帶到這裡換衣,這裡不還好好的嗎,本谷主不過將灩灩帶離片刻服了一劑藥,怎麼這裡便天翻地覆了,發生什麼事了?對了,皇后娘娘說隆帝陛下身體不適,太子殿下聽聞此事尋到本谷主來給陛下請脈,還是換個地方請脈吧。”
兩人一言一語地進來,隆帝聽了便一下子明白了前因後果。是皇后要陷害盛旖灩,結果盛旖灩運氣好被邪醫谷主帶走,豈料陰差陽錯倒是天香公主倒了黴。如今會鬧成這般,罪魁禍首果真是他的好皇后!
他雙目血紅滿是殺機地瞪向皇后,皇后一口血吐出,瞧着旖灩滿臉詫異,裝模作樣的進來,便又連嘔出兩口血來,如今被隆帝一雙殺人的眼睛一盯,登時心中哇涼,只覺從此將墜入地獄,難以承受之下,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而一直有氣無力縮在角落的高雪瑩在聽到旖灩說話時卻一下子來了精神,猛然擡眸用鬼厲般的眼眸盯着旖灩,尖聲道:“盛旖灩,盛旖灩!本宮殺了……”
她叫喊着用盡氣力跳起來撲向旖灩,可話未喊完便將鳳帝修跟着從外殿進來,她的聲音一下子便都卡在了喉嚨間,尖叫一聲低頭去掩蓋凌亂的身子,可低頭之下卻瞧見了一身的吻痕,她面色驟然變地又白了兩分,接着也隨了顧皇后兩眼一翻倒了下去,身子卻不停地抽搐。
夜傾衝身後侍衛使了個眼色,那侍衛搶了一步往高雪瑩口中塞了一粒藥丸,片刻高雪瑩才安寧下來。
旖灩瞧着這一幕倒有些心生嘆息,高雪瑩雖可恨可厭,但起碼高雪瑩對鳳帝修的心思不像作假,她忍不住扭頭瞧了眼鳳帝修,卻見他的神情至始至終冷漠,甚至未曾向高雪瑩看上一眼。
旖灩忍不住心中微亂,這樣一個冷情的男人,當真會對自己一見鍾情,不離不棄,她當真能相信他,相信一回感情嗎?
“攝政王稍安勿躁,發生這樣的事情誰都不願看到,如今兵戎相見,受苦的是兩國百姓。何況現下天香公主的狀況是不是首先該想着安撫於她?本宮已封鎖整個紫苑殿,攝政王放心,今夜的事兒不會傳出,天香公主的清白,中紫國也一定給王爺一個滿意的答覆。此處亂成一團,王爺是否先安置了公主,再細商此事?”
君卿洌進前來,安撫着夜傾,夜傾到底冷哼一聲,令人擡起高雪瑩,拂袖出了內殿,君卿洌忙道:“父皇也受驚了,且好生歇息,其它事便交給兒臣吧。”
君卿洌言罷匆忙也跟着夜傾離去,顯是要繼續安撫天乾使團。隆帝被從尷尬丟臉中解救出來,有些愧疚又動容地瞧着髮妻給他留下的兒子背影軒昂的離去,對顧皇后的不滿卻再度攀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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