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楓和司徒靜的婚禮辦得很是隆重,一過了臘月初八,賓客們便陸陸續續的登門了。
木婉薇在最初幾日還是很清閒的,最多就是在臉上掛着合宜的笑,跟在安慶王妃的身後走走過場,聽幾句奉承之詞。直到距江楓的婚禮只有二日時,才真正的忙碌起來。
左一個司徒夫人右一個司徒姑娘,無論是哪一個登了安慶王府的大門兒,管事的婆子皆是來報讓木婉薇親自去迎。
木婉薇累得腿軟,心中的怨氣直達雲霄。可臉上卻不得不掛了笑,將一個孝順和善的好兒媳,好表嫂當得淋漓盡致。
陪着這些司徒家的嬌客,耳朵裡若不灌進些閒言碎語是不可能的。木婉薇聽得最多的,便是江家公子和司徒家靜在早些年是如何情宜,江家公子是如何將司徒靜捧在手心裡怕化了,冬日裡連個湯婆子都親自給拿這樣的事蹟。
光幾個人自己在那說還不夠,非要轉了頭對木婉薇盈盈一笑,讓木婉薇跟着一起附和,“世子妃,您說江家公子是不是把我們靜兒捧到了手心心兒裡。”
這江家公子,指的自然是江頊而不是江楓。
最初,木婉薇聽了這樣的話,只含笑不語。
幾個慣會嚼舌根子的婦人而已,待江楓的親事一過,從哪來的回哪去,再想見到也不是易事。
許是木婉薇這樣默然無視的態度,許是司徒家的幾個嬌客根本沒把木婉薇放在眼中,到最後,話說的讓人聽着越發牙癢癢了。
木婉薇發火,是在司徒靜的堂妹司徒姍登門時。
司徒姍在司徒府上是被嬌慣壞了的,也不顧有多少外客在場,張口就道江頊成親後,司徒靜曾經尋過短見,若不是丫鬟婆子發現的及時,現在已是香消玉殞。然後一臉氣憤的指責木婉薇差點害了她堂姐的命,還有臉提議司徒靜許給江楓爲妻,心思實在是歹毒。
人客百衆的面前,木婉薇依舊是那幅笑眯眯的面孔,連眼皮都沒挑一下。她上前拉了怒氣衝衝的司徒姍,在幾位司徒夫人詫異的目光中去尋了正在花廳裡招待司徒靜父親司徒遠德和叔父司徒遠田的安慶王妃。
進了花廳後,也沒讓丫鬟婆子們迴避,木婉薇回頭對司徒姍笑道,“好妹妹,將你剛剛說過的話對王妃娘娘再說一遍。”
司徒姍哪裡再敢說,且不說在她眼中安慶王妃高高在上不可忤逆,光是堂上坐着的她的生父和大伯,也讓她心底發了虛。
一甩木婉薇的手,把臉扭到了一邊兒。
木婉薇卻不管那些,俏臉一板,對着臉色沉下去了的安慶王妃道,“母親,媳婦從這位妹妹那裡聽來了一些不應該入媳婦耳朵的碎語,還請母親爲媳婦做主。”
也不等安慶王妃說話,忍了幾日怒氣的她已是挑着柳眉高聲問道,“母親,媳婦的親事可是跪到安慶王府門前求來的?媳婦嫁與世子爺,可是沒有三媒六聘,可是沒有納徵請期?怎麼着媳婦就成了這位妹妹口中搶人夫婿的妖婦,還差點害了靜妹妹一條性命?若母親也是覺得如此,那媳婦現在就跪到皇上面前去自請下堂,讓皇上收回賜婚的聖旨,然後,坐着喜轎回到公主府去!”
說罷,掩面而泣,聲音大到花廳之外侍候的丫鬟婆子都能聽到。
安慶王妃冷笑一聲,將目光落在了司徒遠田的身上。
司徒遠田老臉一會紅一會白,站起身走到司徒姍面前,揚手就是一個耳光。在司徒姍哭着跑走後,又走到木婉薇面前滿是歉意的道,“外甥媳婦……”
木婉薇一扭身子,板着臉道,“我一快要下堂的棄婦,受不起司徒老爺這樣的稱呼。”
司徒遠田忙改了口,“世子妃娘娘,姍兒她還小,不懂事,還請世子妃大人大量,莫要和孩子一般見識。”
見木婉薇一直冷着臉子不回話,安慶王妃挑挑眉圓了場,“行了,這腰都要彎到地下去了,好幾十歲的人了……我這媳婦兒最是知書達理,不會和你在心裡真做氣。你也是,把閨女拎回去好好管教管教,再讓我聽到她說出這樣不三不四的話,我第一個不依她!”
將司徒遠田半是訓斥了一番後,安慶王妃站起身,走上前拉住了木婉薇的手,柔聲柔氣的笑道,“母親知道你受委屈了,可氣話是萬萬說不得的。你跑回公主府不嫁了,誰給我生嫡孫?好了好了,你弟弟大喜的日子,你就別和小孩子一般見識了。唉,母親這頭,又痛上了……”
安慶王妃的這番態度,挺出乎木婉薇意料。雖然心中惡氣只出一半,卻也不好太過強勢。
收了怒顏在眼中掛上憂心,木婉薇收了滿身的盛氣凌人,又變成了‘孝順’的兒媳。連哭天再抹淚的和安慶王妃委屈了會後,轉身離去了。
當天夜裡,木婉薇在江頊那裡套出了司徒姍的底。
司徒姍和司徒靜一般,自小也是膩在安慶王府中長大的。她對木婉薇如此氣憤,不單單是爲司徒靜打抱不平,而是她一直傾心江楓,想和江楓成就一段青梅竹馬,表哥表妹情深蜜意的佳話。
現在,江楓因母命娶了司徒靜,司徒姍心中自是不甘,自是將所有怨氣都對準了木婉薇。
木婉薇聽罷後輕聲笑了,“我竟是不知不覺中毀了兩段姻緣。”
“幾段?”江頊把大掌放在了木婉薇的緩腰上,雙手一合,還是差半掌。他好吃好喝的養了半年,竟是一點肉也沒長。
“兩段……”木婉薇嘻嘻笑道,“二叔叔和司徒姍,你和……”
“按你這麼算,”江頊挑挑眉,翻身壓了上去,“應該是三段,還有你和楊林。”
“這可不是我說的,我沒提那兩個字……”木婉薇阻止江頊的動作,連聲道,“明個兒是二叔叔大喜的日子,咱們還要早起宴客,你……”
江頊果然不動了,把光溜溜的木婉薇抱進懷裡,霸道的道,“算你說的,先記帳上……”然後,將眼睛合上了。
木婉薇平下氣息後擡頭去看江頊,見他的臉在燭光之下,似蒙了一層暗紗一般。薄脣緊抿,眉心,也擰了一個疙瘩。
木婉薇敢肯定,江頊在想司徒靜。
在她說司徒靜曾經尋過短見時,明顯感覺到江頊抱着她的手臂僵了下。後來和她說話雖是有說有笑,可語氣裡卻帶了兩分心不在焉。
木婉薇心裡酸溜溜的,忍着不讓自己把事情挑明。自己和楊林只有半年的感情,在決裂之時尚能絕望到割腕輕生,江頊和司徒靜十幾年的情份,哪能一點感覺都沒有?
由已及人,江頊能容忍她手腕上有道疤,那她也要大度的許江頊心裡有處暗傷……
只是,好說不好做。亂七八糟的想了許久後,木婉薇似只章魚一般爬到了江頊的身上,低下頭含住了緊抿的薄脣後,紅着臉問了句,“明日這樣重要的日子要是起晚了,母親會不會讓你休了我?可,是她急着抱嫡孫的……”
憑心而論,江頊和木婉薇便是想晚起也不可能。天邊剛矇矇亮,丫鬟們便叫兩人起身了,連東西都來不急用上一口,便被嬤嬤們叫去招待賓客。
江頊去了外宅,木婉薇則跟在安慶王妃的身後,待在一大羣司徒中留在內宅。
在司徒靜的喜轎被擡進安慶王府大門的喜炮響起時,木婉薇心中生起一絲悔意。她應該安排人去攔喜轎給江楓做妾的,這樣才符合做江家媳婦兒的習俗。
過後和秋錦說時,秋錦笑得花枝亂顫。直道這次江楓成親,安慶王府門前守衛的侍衛比江頊成親時要多三倍,嚴的連只蒼蠅都飛不進去。
江楓和司徒靜拜堂之後坐喜帳,身爲長嫂的木婉薇是陪着的。她看着挑了喜帕,紅着雙眸卻依舊美的驚人的司徒靜,心中的感覺很是奇怪。可司徒靜卻是落落大方,對木婉薇一口一個嫂嫂,聲音裡雖帶着哭腔,態度卻是畢恭畢敬……
江楓成親的夜裡,江頊被灌得酩酊大醉。當小廝把他扶回蘭苑時,神智已是不清楚了,攔着木婉薇的手,一個勁的還要喝酒。
木婉薇是第一次見江頊醉成這個樣子,手忙腳亂的侍候了半個晚上。等到江頊躺在牀榻上徹底睡實時,天色已近丑時。
打發忙了半夜的合子櫻桃去睡後,木婉薇合衣躺在了江頊的身側。就在迷糊了神絲要睡着的時候,突然被爛醉的江頊抱得死死的。
隨之,便聽江頊沙啞的嗓音裡帶了一絲沉痛,含糊着道了句,“你爲何要嫁……”
剛要掙扎的木婉薇一愣,不會動了。
你爲何要嫁,是指她木婉薇爲何就這般認命嫁給了江頊,還是指司徒靜爲何要嫁給江楓?
這話的意思,到底是司徒靜嫁錯了,還是她和司徒靜都嫁錯了?
木婉薇徹夜未眠,直到江頊宿醉轉醒後輕親了她下,她才驚覺天色已亮。
江頊頭痛欲裂,笑問木婉薇怎麼了。木婉薇只揉了揉泛着血絲的雙眸一笑,把心中的不適嚥下,吩咐文茵和雅南進來服侍江頊梳洗。
用了些細粥暖胃後,江頊依舊問心事重重的木婉薇怎麼了。木婉薇只道太累,然後催促着江頊快點,好去主院讓新媳婦認親。
司徒靜給安慶王夫婦敬茶時,木婉薇的目光一直是落在江頊的身上的。
她細着心去揣摩江頊的每一個表情和眼神,待到司徒靜走到江頊面前喚了聲大伯,江頊無意識的沉吸了口氣後,木婉薇低下頭,看着自己的赤色裙襬落寞的笑了……
她安慰自己,她和江頊都要時間,自己和楊林半年情份,做到徹底忘記用了近一年的時間,江頊和司徒靜近十年的感情不可能會一朝一夕就消失殆盡。
只是,心中滿滿的無力感,卻不由控制的蔓延到四肢百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