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我們就到了苗圃站外邊。
奇怪的是,鐵柵欄門竟然虛掩着。
我沒有猶豫,立刻推門而入。
從大門口到正房,有一條五米寬的水泥路,地上滿是植物的落葉。
驀地,屋內傳來一陣狗叫聲。說時遲那時快,一條體型龐大的牛頭犬從門內衝出,惡狠狠地向這邊直衝過來。
我橫跨一步,把芳芳擋在後面。
牛頭犬到了我跟前,還沒來得及前撲,屋內傳出一陣口哨聲,這惡犬就原地站住,齜牙咧嘴地瞪着我,鼻子裡不住地噴出粗重的鼻息。
它的體長超過一米,體重至少有四十公斤以上,如果直撲過來的話,還真是不好對付。
一個穿着破舊工作服的男人出現在門口,一手拎着鋁鍋,一手握着炊帚,冷冷地看着我。
我揚手打招呼:“早上好,打擾了。”
即使明知對方又聾又啞,但我的禮貌還是不可省略的。
那男人長着一張木訥到極致的臉,五官眉目一動不動,沒有任何表情。
“他是聾子,也是啞巴。”芳芳好意提醒。
我向前走了兩步,向對方比劃:“墓碑,我是來找墓碑的。你這裡,還有沒有其它墓碑?”
真正的聾啞人都是極其聰明的,我的手勢很蹩腳,但他已經明白了我的意思。
他向苗圃下面菜地的方向指了指,點點頭,又向自己屋內指了指,然後搖頭。
芳芳解釋:“他說,墓碑在菜地,屋內沒有。”
我又向前走,向屋內指着:“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那男人想了想,剛要搖頭,芳芳從我背後出來,手裡捏着一張二十元紙鈔,迎風一抖。
對方看到紙鈔,便咧着嘴點頭,表示我可以進去。
芳芳走上前,把紙鈔遞給那男人,對方就默默地退到一邊去了。
“他認錢,有錢就好辦事,這是我的經驗。”芳芳調皮地笑着說。
這一刻,她似乎忘記了之前的悲觀,在我面前盡顯女孩本色。
我進了屋,迎面看到的是辦公桌、椅子和草綠色的鐵皮文件櫃,左右兩邊牆上,張貼着苗圃站的工作守則、財務規程和安保條例,落款都是“濟南市槐蔭區大金莊公路管理站”。
這一間是辦公室,左右兩邊各有一個套間,右側是廚房,左側是臥室。
“我檢查過七八次,一無所獲。”芳芳說。
我進了臥室,裡面只有兩張單人牀,被褥簡單而寒酸,牀下只擺着一雙拖鞋、一雙勞保膠鞋。
廚房那邊,只有一套煤氣竈和靠着牆角的土鍋臺,再加上一個破舊的碗櫥,都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
這三間屋子裡的確沒有值得勘察之處,怪不得芳芳每一次都無功而返。
“夏先生,我們回去吧?”芳芳問。
我望向門外,那男人把鋁鍋和炊帚放在一邊,蹲在那裡發呆。
看樣子,他正要刷鍋做飯,我們這兩位不速之客就登門了。
“走吧。”我無奈地迴應。
這種情況下,我們再待下去,也只是浪費時間。
我們出了房門,經過那男人身邊時,芳芳無意中問了一句:“不知道他今天的早餐是什麼——”
“我明白了!”我突然警醒。
廚房裡有鍋臺和爐竈,也有柴火和碗櫥,但少了一件最關鍵的物品,那就是米、面和菜。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如果他連這三樣都沒有,刷鍋生火又有什麼意義?我猜,他做出這樣的動作,唯一的用意就是欺騙我和芳芳,以隱瞞某種東西。
“芳芳,你每次到這裡來,他都在生火做飯,對吧?”我問。
芳芳思索了一會兒,微微點頭:“沒錯,好像是這樣。”
我拉着芳芳的手,立刻返回屋內,反手關門。
“怎麼了夏先生?”芳芳問。
土鍋臺下面已經點上了火,因爲我們的到來,那男人沒再向竈膛裡添柴,所以此刻火已經熄滅,只剩下冒着火星的灰燼。
我走到鍋臺邊,撿起一根木棒,在鍋臺旁的地面上輕輕劃拉着,並且很快就將地上鋪着的紅磚起出來兩塊。正如我預料的那樣,紅磚之下,露出了青石板的一角。當然,這不是普通的青石板,而是墓碑。
那男人次次生火,只不過是爲了讓闖入者沒法接近土鍋臺而已。
我現在明白,那男人不僅僅不聾不啞,而且是極高明的奇術師。因爲將墓碑鎮壓在竈臺下焚燒也是一種非常毒辣的奇術,足以令亡靈在九泉之下惶恐難安,無法進入六道輪迴之內,與古代十大刑罰中的“掘墓鞭屍”意義相同。
芳芳看見青石板,也恍然大悟,拉開門衝出去。
可惜的是,那男人見機不對,已經遠遠遁逃,身影消失於西面的叢林之中。
“讓他跑了——我馬上就打電話找人,非把他的老窩挖出來不可。”芳芳恨恨地說。
那男人在她眼皮底下搞鬼,這一定讓她很沒有面子。
我阻止她:“芳芳,沒必要。他既然是奇術師,到公路站打工的時候,就肯定沒有報自己的真實姓名。無論你怎麼追查,也毫無結果。況且,在世人眼中,他又沒犯什麼大罪,這墓碑也不一定是他埋下去的,對不對?”
芳芳長嘆:“我聽你的夏先生。”
其實我這樣做,是怕她在韓夫人面前失寵,因爲她自稱到苗圃站來搜索過多次,如果來過七八次還沒有發現異樣,就只能證明她的工作能力有問題了。
我藉助旁邊的廚刀、鍋鏟,迅速拆掉了土鍋臺,把那塊三尺長、一尺寬、半尺厚的墓碑拖出來。更可喜的是,墓碑層層疊疊,下面還有三塊,大小尺寸完全一樣。
四塊墓碑並列在一起,上面雕刻着這樣四個名字,分別是車東遊、孟富園、汲飛驚、白夢秋。四個名字的最後一個字連起來,,正好是“遊園驚夢”這個稱呼。
忙完這些,我已經汗流浹背。
找到四塊墓碑,足以證明我的直覺還是相當準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