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Lapo毫無血色的臉，他漂亮修長的雙手放在牀邊，一動不動，雕像一邊。她湊近了仔細聽，他的鼻息微弱，幸好還算平穩。
她有些困，昨夜心驚膽戰，反覆做噩夢，統共也沒睡夠幾個小時。她趴在牀邊就眯着了，朦朧中好像有貓爪子在撓她，她揉揉眼睛，才發現是Lapo在摸她的頭髮。她又驚又喜，忙捧着他的臉，他微微睜開眼睛，第一句話是：“Sebastian呢？”
“他去處理你的醫保了，昨天他都急哭了，抱着你一直不放手。”
正說着，Sebastian進來了，奔到牀邊，拉着Lapo的手，又愛又恨，四目相對，誰也不先開口，可是目光裡說着萬語千言。
僵持了好一會兒，Sebastian嘆口氣，輕聲問：“醫生說洗了胃做了血透，你沒有大礙了，今天出院也可以，在家好好養一陣子。你想回家嗎？”
“我有家嗎？”Lapo的黑眼睛比夜色還要深沉。
羨君可心裡跟針扎一樣，忙說：“說什麼傻話呢？Lapo，單單一座房子不叫家，有愛的地方纔是家。”
Lapo露出一個悽楚的微笑，看着羨君可：“你愛我嗎？”
她忙說：“我當然愛你，Lapo，我跟Sebastian都愛你。你把我嚇壞了知道嗎？你是不是生氣我們跑去聽音樂會不帶你一起玩？那我們再也不單獨去玩了，我們三個一直在一起不分開，好嗎？”
Lapo看看Sebastian，Sebastian的眼睛水汪汪的的，都是強忍住的淚。Lapo伸出胳膊，Sebastian會意，趴下身去擁抱他，輕輕摸他的臉，哽咽着說：“有什麼事兒不能好好說？洗胃很好玩嗎？看你痛，我也痛，別這樣了
好嗎？”
Lapo不說話，眼淚滾滾而下，Sebastian抱着他，就像抱着滾燙的炭火，易碎的花瓶，痛，但不肯撒手。
羨君可淚流滿面，憋了一夜的焦慮和心疼衝破了梗阻，肆無忌憚地橫流。Lapo看羨君可哭了，把她摟過來，親着她潮溼的臉頰，反而哄着她：“別哭啦，本來就沒我長得好看，哭起來就更醜了！”
下午，Sebastian開車把Lapo接回了家，他仍然很虛弱，只在房中將息，Sebastian一點力氣都沒有了，打電話叫女傭來打掃、採購食物、準備晚飯。女傭做完家務便告辭，Sebastian少爺的脾氣這個在Baier家工作多年的女傭很清楚，一大家人的時候他是無所謂身邊多少僕人轉悠的，但當他需要獨處的時候，他就會把所有人都打發走，享受完全的清淨。
兩人確認Lapo睡熟了，才悄悄下樓吃了一點東西。飯後Sebastian帶着羨君可去了三樓，那裡有一道門鎖着，他取出鑰匙開了門，是閣樓房子，斜屋頂的百葉窗已經自動關上了，一片漆黑，Sebastian按了開關，一盞巨大的水晶吊燈亮起，在地板上投下萬花筒般的光影。
羨君可定睛一看，這是極大的一處空間，除了承重的柱子之外沒有任何隔斷，在一角用磨砂玻璃屏風隔出浴室和廁所，是個徹頭徹尾的大廳，寥寥幾件傢俱皆是純白，連最深處的四柱大牀也掛着白紗牀幔，縈繞着森森的鬼氣。
“這是什麼地方？”
Sebastian牽着她的手，去白色沙發上坐下，沙發上還堆着些柔軟的靠枕和毛毯，皆是素白。他點燃了壁爐裡的火，這才緩緩對羨君可說：“這是我母親得了乳腺癌之後住的地方，她原本二樓的臥室佈置得富麗堂皇，病後性格大變，一切都簡單到極致，搬到頂樓住，不見客，不出門。吃食都送到這裡來，她有時候一整天都窩在這裡，悄無聲息。”
羨君可看着對面那架白色大牀，那位夫人就是躺在那裡靜
靜和死神搏鬥，最終繳械投降嗎？
“你一直照顧她？爲此連銀行的工作都辭了？”
“嗯，我是獨子，不是我又是誰呢？我父親在W公司位高權重，事務纏身，不可能讓他整日守在牀前。”
羨君可摸着他的背：“你已經付出很多了，中國人說，久病牀前無孝子，你卻放棄了自己的前程，一心照顧母親。試問世上有幾人做得到？”
“君可，你這樣說我受不起，說實話多虧我們是有錢人家，否則我也不可能這樣竟日閒在家中。換做是平常人家的孩子，無論如何也要賺錢養家，父母若老病，只能送去醫院或者老人之家。我不過是盡一份心，不是外人看起來那麼難。”
Sebastian起身開了衣櫃，裡面藏着一個保險箱，他開箱取出一個禮盒展示給羨君可看，華麗的白金底座上鑲紅寶石，耳環、戒指、項鍊、手鐲全套，花朵造型精緻纖細，技藝高超，繁複密鑲的碎鑽烘托得那紅寶石愈發嬌豔。
“這是我母親生前最後佩戴的首飾，她是自殺的，化上妝，戴了漂亮的假髮，穿着黑絲絨的晚禮服，襯托她最愛的這一套珠寶。”Sebastian的藍眼睛蒙上了霧靄，深深的痛楚翻涌。
羨君可不知道該說什麼纔算得體，沒頭沒腦地來了一句：“你別難過了，人終有一死，你母親會在天堂裡獲得平靜喜樂，她會祝福你的，也希望你快樂。”
Sebastian看着羨君可，一滴淚滑下來：“不，君可，我不快樂，從她死的那一天起，我就失去了快樂的權利。”
“爲什麼？”
“這是我最大的秘密，比我和Lapo的關係還要隱秘，還要殘酷，還要黑暗。君可，我對你是認真的，不是隻想玩玩而已，所以我纔會把我和Lapo的秘密袒露在你面前，如果我把靈魂最深處挖出來給你看，你會不會害怕，會不會離開我？在我踏出這最後一步之前，你能承諾不要厭棄我嗎？如果我失去了你，那我就直接踏入萬劫不復的深淵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