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同門成仇

狄明揚道:“晚輩一點也不累。”

白髮者婦心中大奇:自己運氣之時,連口都不敢開,他小小年紀,正在替自己打通經穴,居然還能開口說話,真使人對他一身強大的內力,感到莫測高深!

青衣婦人笑了笑道:“狄相公不累,但家師足太陰經經穴初通,還要多運行幾次真氣,才能活絡運動,時間不早,狄相公請到前院休息吧!”

白髮者婦含笑道:“小哥恕老婆子不送了。”

狄明揚說了句:“不敢當,晚輩告退。”

隨着青衣婦人退出,回到前院。

只見那胖婦人哈嬤嬤站在階前,迎着問道:“島主,剛纔後院發生了什麼事嗎?”

青衣婦人道:“沒什麼,哈嬤嬤,你去給狄相公在左廂收拾一個房間。”

狄明揚道:“島主不用客氣,在下回到田老丈那裡去休息好了。”

青衣人含笑道:“狄相公到了這裡,是我們的貴賓,何況明天還要給家師再打通閉塞的經脈,自然住在這裡方便了。”

哈嬤嬤聽得大感驚奇,狄相公小小年紀,島主說他要替老島主打通經絡?她不敢多問,匆匆退了出去。

一名青衣少女端上茶來,接着那個叫香菱的又端上四盤細點,放到桌上,才行退去。

青衣婦人含笑道:“狄相公,這些粗茶食,你隨意吃吧,到了這裡就不用客氣了。”

狄明揚但見四盤糕餅,顏色很美,他根本叫不出名稱來,伸手取了一塊,放到口中,覺得又甜又軟,甚是好吃。

只聽門外有人嬌聲叫了聲:“師傅。”

那是七姑娘的聲音!

青衣婦人道:“湘雲,你怎麼還沒睡麼?”

七姑娘已經閃身走入,說道:

“弟子聽哈嬤嬤說,方纔後進好像發生了什麼事情,大家都沒有睡,是二姐她們要弟子來跟師傅打聽消息的。”

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說話之時,偷偷溜了狄明揚一眼。

“沒什麼!”青衣婦人淡淡的道:

“你們該去睡了,哦,七丫頭,這位狄相公是和你們一起來的,他在這裡,是咱們島上的貴賓,要在咱們這裡多住上幾天,你和五丫頭,和他比較熟悉,從明天起,就由你們兩個負責招待好了,你去交待五丫頭一聲,知道麼?”

七姑娘聽師傅口氣,狄明揚居然成了島上的“貴賓”,她臉上飛過一絲驚異之色,也綻起了羞澀的喜容,點點頭道:

“弟子遵命。”

悄悄退了下去,跨出門,就飛也似的朝右廂奔去,那自然是把這個消息趕着告訴她幾個師姐去的了。

哈嬤嬤接着走入,垂手道:

“回島主,客房已經準備好了,請狄相公到客房安歇吧!”

青衣婦人含笑點頭,說道:

“時間不早,狄相公請吧!”

狄明揚起身告辭。哈嬤嬤道:

“狄相公隨我來。”

狄明揚隨着她退出堂屋,繞行詛廊,再穿行一座月洞門,門外一個小天井,兩邊放着許多盆栽花木,一排三間房舍,看去極爲幽靜。

哈嬤嬤領着他剛走上石階,就見一名綠衣少女迎了出來,見到兩人,急忙躬身道:

“小婢叩見狄相公。”

哈嬤嬤朝狄明揚道:

“她叫香蓮,狄相公有什麼需要,只管吩咐她好了。”

隨着話聲。走入屋中,領着狄明揚進入房間,纔回頭道:

“香蓮,狄相公是島主的貴賓,你要好生伺候。”

一面朝狄明揚道:

“狄相公請安歇吧!哈嬤嬤告退了。”

狄明揚連忙拱手道:

“哈嬤嬤請。”

哈嬤嬤走後,香蓮站在一旁,靦腆的道:

“狄相公如果有什麼吩咐,只管叫小婢好了。”

狄明揚忙道:

“沒有了,姑娘去休息吧!”

香蓮躬身退出,又替他隨手帶上了房門。

狄明揚直到此時,才發現這房中擺設得十分講究,連牀上被褥枕頭,都是精工細繡,看去還是新的,心中暗道:其實自己晚上都要練功,根本用不着牀。當下脫去衣衫,走到房門口,以手抵地,頭下腳上。貼壁倒立起來。

一宵就這樣過去。

第二天一早,狄明揚就起來了,開門出去,香蓮就在門口伺候,躬身道:

“狄相公早。”

轉身匆匆退下,不多一會,端着一盆熱水進來,放到架上,說道:

“狄相公請洗臉。”

當她走近牀前,準備去摺疊被褥,看到牀上被褥根本沒有動過,不覺奇道:

“狄相公昨晚沒有睡麼?”

狄明揚正在盥洗,笑了笑道:

“在下已有很多年不曾在牀上睡覺了。”

香蓮聽得好生奇怪,但她和狄明揚不熟,不好意思多問,盈盈的看了狄明揚一眼,才道:

“狄相公洗好臉,就請到起居室用早餐了。”

狄明揚跟着她走出房間,起居室中間一張圓桌上,已經放好一鍋稀飯,四碟小菜,和一盤五個饅頭。

香蓮裝好了一碗稀飯,躬躬身道:

“狄相公請坐。”

狄明揚坐下,端起稀飯,喝了一口,發現香蓮站在一旁伺候着,心中覺得很不自在,吃了一個饅頭,剛把一碗稀飯喝完,就見一隻纖嫩的玉手伸了過來!

香蓮嬌聲道:

“狄相公,小婢給你裝。”

狄明揚搖搖頭道:

“謝謝你,我不要了。”

剛說到這裡,只聽門外有人嬌脆的聲音笑道:

“進去呀!幹麼慢吞吞的,像新娘子一般?”

接着響起一個嬌柔的聲音道:

“你別推人好不好?”

聲音還在門口,狄明揚已聽出是七姑娘和五姑娘來了,目光擡處,兩個風姿綽約的少女已經款步從門外走了進來!

前面是五姑娘,粉臉微見酡紅,後面是七姑娘,她雖然沒有一蹦一跳,但走得輕捷,好像有着旋律一般,手上還拿着一柄青綠斑剝的古劍,跨進門,就喂了一聲,說道:

“狄明揚,我給你送東西來了。”

狄明揚站起身,含笑道:

“是五姑娘、七姑娘。”

六姑娘道:

“狄明揚,你現在是我們島上的貴賓了,別再五姑娘。七姑娘的,聽起來多彆扭?我不是叫你狄明揚麼,你也叫我們名字好啦!五姐叫蕭湘晴,我叫蕭湘雲,你記住了。”

說到這裡,沒待狄明揚開口,接着又輕嗔道:

“瞧你,我說給你送東西來了,你也不問我是送什麼來的?”

狄明揚道:

“兩位姑娘進來之後,你就介紹你們的名字,我還沒開口,你就埋怨起我來了。”

蕭湘晴(五姑娘)笑道:

“是啊,七妹就是急性子,你一進來就哈唁格格的說個沒停,人家狄相公又怎麼開口呢?”

蕭湘雲(七姑娘)哦了一聲道:

“方纔我要你一起來,還一催再催,好像是催你上花轎似的,還要我七拉八推的才把你推着來,現在一見了面,就幫着他說起話來了。”

蕭湘晴臉上一紅,輕譁道:

“誰幫他來了?”

狄明揚道:“二位姑娘請坐呀!”

蕭湘雲道:“還是站着好說話。”

接着一揚手中長劍,說道:

“給你送來的就是這柄劍了,你看,這劍匣不錯吧!古色古香,和你長劍正好相配,你說巧不巧?快接過去了。”

狄明揚伸手接過,低頭看去,劍匣雖然青綠斑剝;但鑲嵌精緻,花紋極爲細巧,和自己長劍不但相配,而且完全吻合,簡直像是原來的劍匣一般,劍柄上,還配了鵝黃色的劍穗,甚是鮮豔奪團心中不勝欣喜,忙道:“真謝謝你。”

蕭湘雲唁的笑道:“就是要謝,也不該謝我呀!”

狄明揚道:“那要謝誰呢?”

蕭湘雲呶呶櫻脣道:

“這劍匣是五姐給你配的,劍穗也是五姐給你結的,要謝就該謝她纔是。”

狄明揚趕忙朝蕭湘晴拱拱手道:

“多謝五姑娘,在下真是不敢當。”

蕭湘晴粉臉驀地紅了起來,說道:

“不用謝,劍匣是我在一處石窟中撿來的,算不了什麼,劍穗是昨晚七妹來要我結的,狄相公還是謝七妹的好。”

狄明揚道:“我還是兩位都謝了。”

蕭湘雲抿抿嘴,輕笑道:

“瞧你們相公、姑娘的,我聽得就彆扭,從現在起,可不許這樣稱呼了。”

蕭湘晴道:

“這有什麼彆扭的?”

蕭湘雲道:

“怎麼不彆扭?聽起來好像古詞上的才子佳人,在後花園私訂終身呢!”

蕭湘晴呻道:

“你真是亂嚼舌根。”

狄明揚手裡拿着長劍,越看越覺得劍匣精緻可愛,想起方纔蕭湘晴說是在一處石窟中撿來的,忍不住擡目問道。

“五姑娘,你說這劍匣是在一處石窟中撿來的,不知是什麼地方的石窟?”

蕭湘晴也擡起一雙美眸,四目相投,她眼睛不自覺的垂了下去,說道:

“那是兩個多月前,我們去找武大先生,沒有找到,田老爹說:委羽山有一個劉真人的墜翮洞,是劉真人昔年修真之處……”

“啊!”狄明揚驚奇的道:

“這劍匣你是從石壁上取下來的,對不?”

蕭湘雲眨着眼睛,問道:“你怎麼知道的呢?”

狄明揚道:

“我這支劍就是從那裡得來的。”

蕭湘晴道:

“這真是巧極了,當時我發現石壁上凸出一件東西,伸手一攀,就應手取了下來,才發現竟是一個劍匣,看去非金非石,我用它去敲堅硬的山石,無不應手就碎,心裡高興得不得了,只可惜沒有寶劍,後來據田老爹說,這劍匣可能是劉真人昔年隨身之物,劍可能已經化龍而去,我原想幾時找一個會鑄劍的人給我依着劍匣尺寸鑄一柄劍,昨晚回來之後,七妹手裡拿着你這支長劍,想找一個劍匣,但比來比去,它比一般長劍都長了七寸有餘,我拿這個劍匣一試,長短大小,幾乎完全一樣,七妹一高興,就要我給你結一個劍穗,原來這支劍和劍匣本來就是一對……”

她的聲音嬌柔悅耳,不像蕭湘雲說得又快又急,像炒豆一般。

“是啊!”蕭湘雲輕笑道:

“它們本來就是天生的一對呀!”

蕭湘晴被她說得臉上一熱,但心裡卻升起了一絲甜意,偷偷的看了狄明揚一眼,說道:

“當時既然取了寶劍,怎麼會不把劍匣取走的呢?”

蕭湘雲哈的笑道:

“那是留着讓你去取的呀!”

蕭湘晴叱道:

“七妹,你再胡說八道,我可要走了。”

蕭湘雲連忙說道:

“好,好,我不敢了,狄明揚,你快說話呢!”

狄明揚道:

“那時在下又急又慌,也不知道抽出來的是一支寶劍,哪還有時間去找劍匣?”

蕭湘晴關切的問道。

“你在石窟裡,發生了什麼事呢?”

狄明揚道:

“這話說來很長,二姑娘還是坐下來聽我說吧!”

蕭湘雲道:

“聽來好像很驚險!”

狄明揚道:

“驚險極了。”

兩位姑娘果然依言坐下,狄明揚就在她們的對面跟着坐下。

此刻晨曦初上,照在花格子窗上,明亮的陽光透過紙窗,映照在兩位姑娘透着青春氣息的臉上,鮮紅粉嫩,有如透明晶瑩的美玉一般!

一個嬌柔文靜,含情脈脈,一個清新活潑,天真稚麗,兩個人就像春蘭秋菊,各有各的優美之處,一時不禁把狄明揚看得呆了,望着兩人,竟然忘了說話!

蕭湘雲催道:

“狄明揚,你快說呢,到底在石窟裡發生了什麼事呀?”

狄明揚“啊”了一聲,如夢初醒,俊臉不覺一熱,囁嚅道:

“對不起。”

蕭湘雲道:

“這有什麼對不起的?你快說就好了。”

狄明揚就把中秋之夜,來了三個天竺密宗高僧說起,自己如何躲進石窟,被一隻碩大無朋的老鷹襲擊,無意之中抽出一支劍來,把它殺了,但自己也昏死過去……

蕭湘雲緊張的問道。

“後來呢?”

狄明揚接着說下去,自己殺死的原來竟是一隻大蝙蝠,而且蝙蝠跌下來,正好壓在自己頭上,喝了一肚子的蝙蝠血

“啊喲!”蕭湘雲道:

“這有多髒,噁心死人了!”

蕭湘晴道:

“你別打岔,讓狄相公說下去呢!”

狄明揚接着把自己如何吸取了兩個密宗高僧的功力,五臟六腑有如火焚……。

蕭湘雲急道:

“那一定是你喝了蝙蝠的毒血,中了毒了,後來怎麼辦呢?”

狄明揚接着又把武大先生給自己服了三顆雪蓮子,以及要自己倒立運功,足足花了五天五夜時間才把體內沸騰的氣機化去,武大先生走後,自己又練了兩個多月,詳細說了一遍。

蕭湘雲道:

“原來你倒豎蜻蜒就是在練功,難怪前晚你就倒立着。”

剛說到這裡,只聽香蓮在門外說道:

“狄相公,田總管來看你啦!”

接着只見田駝大步走了進來,一眼看到蕭湘晴姐妹兩人,連忙抱拳道:

“五姑娘、七姑娘也在這裡。”

蕭湘晴站起身道:

“田老爹早。”

狄明揚也隨着站起,拱拱手道:

“老哥哥早,待會我正想去看你呢!倒叫老哥哥先來了。”

蕭湘雲道:

“田老爹,你還不知道狄明揚是我們島上的貴賓呢!我和五姐,是奉師傅之命來招待他的。”

田駝含笑點頭道:

“老奴昨晚就知道了,小兄弟不但擊退了強敵,還替老島主打通了一條經脈哩!小兄弟,你真行。”

“老哥哥誇獎!”狄明揚臉上一紅,說道:

“我只是最後接下了那老婆婆兩掌,是她自己退走的。”

“昨晚真有強敵!”

蕭湘雲道:

“狄明揚,你方纔怎麼不說呢?”

狄明揚道:

“我當你們已經知道了。”

蕭湘雲道:

“我們只知道昨晚後進出了事,詳細情形,一點都不知道,你快說出來呀!”

狄明揚就把昨晚自己正在跟老島主切脈,忽然進來一個穿緞袍的老婆婆……

蕭湘雲問道:

“那是什麼人呢?”

田駝輕喟一聲道:

“她就是昔年七姐妹門的大門主,咱們居然一無所知,連東首值班的武士,連對方人影都沒看到,就被人家制住了穴道!”

蕭湘雲奇道:

“昔年七姐妹門的大門主?那是誰呢?師傅是師祖婆婆門下的大弟子呀!難道師傅還有一個師姐麼?”

狄明揚道:

“不,那婆婆是老島主的同胞大姐。”

蕭湘晴吃驚的道:

“會是師祖婆婆的同胞大姐,她來做什麼呢?”

狄明揚就把她聲言接管漁山島,後來和自己動手,自己連接了她兩掌,第二掌的掌風,把屋瓦都揭去了一大片,那老婆婆和兩個小姑娘乘機走了……。

蕭湘雲道:

“她既然不懷好意,要來接管咱們的漁山島,師傅幹麼還讓她離去?”

田駝已經聽出來人武功高不可測,島主也未必是她敵手,但這話他不好說,只得含笑道:

“她是島主的大師伯,島主自然不好出手攔阻她了。”

蕭湘雲道:

“狄明揚後來呢,你怎麼替師祖婆婆打通經脈的?”

狄明揚又把自己替老島主打通經絡之事,詳細說了一遍。

蕭湘雲聽得不勝驚喜,說道:

“狄明揚,這麼說,你的功力,比師傅還高了?”

蕭湘晴道:

“狄相公有這一身功力,那是拜那隻大蝙蝠之賜,和吸取了兩個天竺高手的內力,都被你化爲己用了。”

田駝道:

“狄小兄弟前晚和老哥哥動手之時,內力只是略勝老哥而已,可見你吸入體內的內力,還不能完全化爲己用,昨晚和大門主動手,因對方功力極強,才激使你內力被逼發揮出來了,依老哥哥看,小兄弟應該勤修內功,也許還可以百尺竿頭,再進一步呢!”

狄明揚道:

“老哥哥說得極是,小弟也有這個感覺,內力好像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增長,連我都並不知道。”

蕭湘雲道:

“蝙蝠血有這麼大的好處,我們幾時也去打一隻來喝喝。”

蕭湘晴道:

“像老鷹的蝙蝠,你到哪裡去找?這是可遇不可求的事,何況武大先生給狄相公的三顆雪蓮子,也是稀世之寶,還有兩個天竺密宗高手呢!這是狄相公的福緣深厚,纔會有此奇遇。”

田駝頷首道:

“五姑娘說得不錯,小兄弟……”

話未話完,只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了進來,哈嬤嬤氣吁吁的一腳跨進起居室,就道:

“田總管,島主在廳上等你,要你和七姑娘快去。”

田駝發現哈嬤嬤臉色有異,不知島上又發生了什麼事,急忙站起身道:

“兄弟這就去。”

蕭湘雲道:

“師傅也要我去麼?”

哈嬤嬤點頭道:

“你們快去就對了。”

田駝和蕭湘雲走後,哈嬤嬤又朝蕭湘晴招招手,蕭湘晴走了過去。

哈嬤嬤低低的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蕭湘晴一直點着頭。

哈嬤嬤道:

“好了,你快陪狄相公進去吧!”

蕭湘晴道:

“狄相公,我們進去,該給師祖婆婆去打通經絡了。”

狄明揚眼看哈嬤嬤進來的時候,神色甚是惶急,不知島主要田駝和蕭湘雲到前廳去做什麼,後來她和蕭湘晴附耳說了幾句,蕭湘晴的臉上也有了異色,一時不覺暗暗忖道:

“莫非又發生了什麼事不成?”

他聽了蕭湘晴的招呼,就跟着她走出起居室。

蕭湘晴回頭道:

“你快跟我來,我們要走得快些了。”她在說話之時,腳下已經走得極快,幾乎是在一路加緊,跡近奔行。

狄明揚猜測一定有事;但她沒說,自己也不好多問,只是跟着她穿廊急走。

沒多一會,便已來至後進。蕭湘晴領着他走進精舍佛堂。

只見門簾掀處,蕭湘月(大姑娘)走了出來,含笑道:

“狄相公來了。”

蕭湘晴立即走上一步,低低的問道:

“大姐,師祖婆婆醒了麼?”

蕭湘月道:

“醒來了。”

蕭湘晴輕輕舒了口氣道:

“如此就好,師傅吩咐小妹,陪同狄相公來給師祖婆婆打通經絡的。”

蕭湘月朝狄明揚含笑道:

“狄相公那就請進去吧!”回身掀起門簾,說道:

“師祖婆婆,師傅要五妹陪同狄相公來了。”

只聽裡面傳出白髮者婦的聲音道:

“快請他進來。”

狄明揚當先跨進屋去。

蕭湘晴搶在大姐面前搶先跨進房中,就迅快的走近榻前,躬着身道:

“弟子湘晴叩見師祖婆婆,師傅要弟子陪同狄相公進來,是給你老人家打通經絡來的。”

狄明揚也隨着朝自發者婦行了一禮。

白髮者婦笑道:

“你師傅真是急性子,昨晚已經打通了一條經絡,現在只剩下一條足陽明經了,幹麼這麼急?”

蕭湘晴心頭甚是焦急,但臉上依然含着笑容,說道:

“師傅的意思,是遲早總要打通的,自然早些打通更好了,也好使師祖婆婆早些康復呀!”

“這真是皇帝不急,急煞太監!”

白髮老婦含笑道:

“老婆子不急,你師傅急得什麼似的,好吧!狄相公既然來了,那就麻煩你了。”

蕭湘晴聽到師祖婆婆答應了,心頭總算放下了一塊大石。

狄明揚這就走了上去,他昨晚已經有了經驗,緩緩納氣,然後伸出手去,抵上白髮者婦背後“靈臺穴”,再緩緩吸氣,緩緩把內力從掌心輸送過去。

白髮者婦早已盤膝坐好,凝神等待,狄明揚的內力一到,她立即引導着真氣,朝足陽明經緩緩衝去。

蕭湘月。蕭湘晴都已退到門口。蕭湘晴手中拿着狄明揚的寶劍,嚴神戒備,算是替師祖婆婆護法,心頭卻七上八下的兀自緊張得如壓沉鉛。

不過盞茶工夫,白髮者婦足陽明經閉塞的穴道,業已一一衝開,她緩緩睜開眼來,說道:

“好了,狄相公,真多謝你了。”

狄明揚緩緩的收回右手,蕭湘晴已經喜得身子一陣顫動,慌忙奔了過來,急急說道:

“恭喜師祖婆婆,走火的經脈全打通了。”

白髮老婦放開雙足,緩緩跨下牙牀,含笑道:

“老婆子走火入魔之軀,得到復原,全是你狄相公所賜的了。”

狄明揚道:

“老婆婆這麼說,晚輩如何敢當?”

蕭湘晴道:

“師祖婆婆經絡初通,不要運一回氣麼?”

白髮者婦含笑道:

“老婆子閉塞的兩條經絡一通,像好人一樣了……”

她兩道冷電般的眼神,一下盯注在蕭湘晴身上,問道:

“五丫頭,你身子在發抖?是不是哪裡不舒服了?”

“沒……沒有”。蕭湘晴道:

“弟子大高興了……”

話聲未落,只聽一個老婆婆的聲音傳了進來道:

“三妹怎麼還不出來見我?”

白髮者婦一怔,回頭道:

“會是大姐,她幾時來的?”

蕭湘月道:

“方纔……五妹說……”

白髮者婦道:

“五丫頭說什麼,你還不快說?”

蕭湘月望望蕭湘晴,才道:

“方纔是哈嬤嬤告訴五妹的,說什麼明月宮的人,來島上拜山……”

白髮老婦道:

“什麼明月宮?”

蕭湘月道:

“弟子也不知道,哈嬤嬤是奉師傅之命,要五妹趕快陪狄相公進來,給師祖婆婆打通經絡……”

蕭湘晴道:

“大姐,她是明月宮的人?”白髮老婦道:

“明月宮來了多少人?”

蕭湘月道:

“弟子不清楚。”

白髮者婦目光如電,又朝蕭湘晴望來。

蕭湘晴急道:

“弟子也不知道,是哈嬤嬤……”

只聽那老婆婆的聲音尖聲笑道:

“蕭飛鳳,(島主青衣婦人)你再不去叫你師傅出來,老太婆就先廢了你的武功!”她人在前廳,但話聲卻清晰的傳了進來,那自然是故意要白髮老婦聽到了。

白髮者婦凜然而立,聽得神色微變,目光一擡,沉笑道:

“大姐率領明月宮的人,到了漁山島,當妹子的還是剛纔才知道,那就請大姐稍待,做妹子的自當立時出來向大姐賠罪。”

她這幾句話,雖然隨口說來;但卻用真氣傳出,前廳的人自然可以聽到了。然後回頭道:

“大丫頭,取我劍來。”

蕭湘月答應一聲,轉身從牀上摘下掛着的一柄長劍,雙手送到白髮者婦面前。

白髮者婦道:

“你給我拿着就好,大姐率同明月宮的人前來,那是來者不善,你們隨我出去。”

蕭湘晴連忙把手中那柄古劍遞給了狄明揚,說道:

“狄相公,你也把劍帶着出去。”

白髮者婦回頭道:

“狄相公,你遠來是客,這是咱們漁山島的事,不到萬不得已,你不宜插手。”

狄明揚道:

“晚輩曉得。”

白髮者婦道:

“好,咱們出去。”

她由蕭湘月,蕭湘晴兩人左右隨待,走在前面,狄明揚左手持着古劍,跟隨她身後而行。

跨出精舍,你已可感覺得出氣氛大異往昔,由哈嬤嬤爲首,接着是二姑娘蕭湘明,三姑娘蕭湘煙,四姑娘蕭湘雨,六姑娘蕭湘嵐,七姑娘蕭湘雲,和八名青衣中年婦人,一個個手按長劍,在第二進與第三進的走道和院落間,各依地形,嚴密戒備。

這自然是島主怕有人驚動師傅,纔派了隨她多年的八名使女(中年婦人)和她門下的弟子都到後進來佈防,這些人自然是島上最精銳的勁旅了。

白髮者婦跨出精舍,哈嬤嬤急忙趨了上來,躬身道:

“恭喜老島主修復神功。”

她這一說,二姑娘蕭湘明等人也紛紛圍了上來,鶯聲嚦嚦的搶着說道:

“恭喜祖師婆婆!”

“恭喜祖師婆婆。”

白髮老婦藹然笑道:

“祖師婆婆全仗狄相公相助,才能衝開經穴,你們快來見過狄相公。”

五位姑娘眼看狄明揚年紀比她們還小(她們的老麼七妹蕭湘雲和狄明揚同年,都是十七歲)但祖師婆婆這麼說了,她們只好紛紛和狄明揚見禮,口中叫道:“狄相公好!”

狄明揚被她們幾位姑娘叫得俊臉通紅,眼花繚亂,只得連連拱手,說道:“姑娘們好。”

二姑娘蕭湘明因自己用捆仙索綁着狄明揚來的,在船上雖經五姑娘、七姑娘說情,她都不肯答應,說要讓狄明揚吃些苦頭,如今連祖師婆婆走火之軀都是他打通的經絡,她一時見了狄明揚感覺到不好意思,因此冷漠的別過頭去,連看也沒看他一眼。

七姑娘蕭湘雲聽祖師婆婆稱讚他,就好像稱讚自己一樣,心頭這份喜悅,簡直無法形容,喜孜孜的道:“狄明揚,謝謝你治好了祖師婆婆。”

狄明揚道:“沒……什麼。”

白髮老婦看看大家,藹然笑道:

“你們是在這裡給我護法了?若是大姐真的闖進來了,你們就算一擁而上,也休想攔得住她,好了,你們都跟我出去吧!”

大家巴不得去看看明月宮來了什麼樣的人物,連師傅都會不是她(緞袍老婆婆)的對手,這就轟應了一聲,簇擁着白髮老婦和狄明揚朝前走去。

這時前進情形,比後進更顯得緊張,身穿青布勁裝的島上武士,一個個手持鋼刀,三三兩兩的來回巡行,如臨大敵!

白髮者婦仍由蕭湘月、蕭湘晴兩人攙扶而行,從屏後走出大廳,目光一動,只見客位上坐着三個人。

坐在最上首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文士,面貌斯文白皙,生得長眉朗目;只是眼神不正,身穿一件青紗長衫,手搖摺扇,舉止瀟灑,踞坐上首,卻有目無餘子的安詳。

緞袍老婆婆坐在第二把椅上,她身後依然伺立着兩個十三四歲的紅衣女孩,左首一個手中捧着她一支硃紅的鳩頭杖。

第三個是須發蒼黃,面目燻黑的黑袍老者,身子瘦小,緊閉着嘴脣,看去有些古怪。自發者婦目光一瞥,心中不禁暗暗奇怪,忖道:

“大姐一向自視甚高,她居然會坐在這中年文士的下首,由此可見這中年文士,定是大有來歷的人了!”

心念轉動之間,蕭飛鳳(島主)已經很快站起身來,說道:“家師出來了。”

那坐在上首的中年文士立即臉含微笑,站了起來,黑袍老者也跟着站起。

只有緞袍老婆婆依然端坐不動;但她看到白髮老婦連杖也不柱,就走了出來,倒是大出她意料之外的事,心中暗道:

“昨晚看她明明走火入魔,不能行動,怎會一下子就能復原了呢?”

白髮者婦含笑道:

“大姐統率明月宮,昨晚怎的沒和小妹提起,這倒是可喜可賀之事,這二位想必是貴宮的高人了,小妹迎近來遲,還望多多恕罪。”

一面朝中年文士和黑袍老者頷首笑道:

“二位遠來是客,老身已經失迎了,快快請坐。

說話之時,已在上首一張靠背椅上坐了下來,一面回頭含笑道:

“狄相公,你是咱們漁山島的客人,也請坐下了。”

狄明揚隨着白髮者婦走出,目光擡處,發現廳外走廊上站着八九個漢子,高高矮矮,各具異相,而且年齡也有老有輕,衣衫各不相同,不是漁山島武士裝束,那自是緞袍老婆婆帶來的隨從了。一面躬身道:

“晚輩站一會就好。”

那中年文士先前因白髮者婦身後隨着走出來七八位姑娘,狄明揚雜在衆人之中,他並未看清楚,經白髮老婦一說,兩道目光不禁朝狄明揚投來,只覺這少年人,眼中神光內蘊,臉上神采飛揚,自然生輝,心中暗暗奇道:

“這少年人年事甚輕,但一身修爲,居然已臻上乘境界!”

緞袍老婆婆聽得神色微變,說道:

“我老太婆不過是應明月宮之聘,忝任宮中副總護法職務,你這統率明月宮這幾個字,我可擔當不起。咱們今日前來,是正式跟你商量來的,明月宮希望能在這裡建立一座分宮,要我老太婆承擔分宮主一職,我老太婆昔年是七姐妹門的門主,三妹諒來不至放不同意吧?”

說着她話聲一落,雙手輕輕擊了三掌,門外兩名漢子立即擡了一隻十分沉重的檀木箱子進來,放在地上。

緞袍老婆婆擡了擡手,那箱子的蓋子忽然緩緩自動開啓。

這一開,在座的人但覺眼前一亮,原來檀木箱中裝滿了金光燦爛的金元寶,這一箱金元寶,少說也在萬兩以上。

緞袍者婆婆沒有待白髮者婦開口,接着說道:

“三妹,這是宮主要我帶來的不腆之儀,黃金一萬五千兩,三妹和島上的人,有了這筆黃金,可以到任何地方,蓋起比這裡更好的莊院,甚至可以建造十個比漁山島更大的村落,大家仍可相聚在一起;如果島上的人,不願遷居,明月宮也歡迎他們仍住在這裡,和老太婆合作,自無不可,不知三妹意下如何?”

白髮者婦氣憤的道。

“大姐一向從不屈居人下,原來只是明月宮的一個副總護法?”

緞袍老婆婆臉色微變,哼道:

“明月宮宮主,何等身份?大姐我能當上明月宮副總護法,已是天大的榮幸,哼!就算天下武林九大門派的掌門人,也未必能當得上明月宮副總護法呢!”

白髮者婦道:

“那倒是我做妹子的孤陋寡聞了!明月宮主要大姐攜來這一箱黃金,那是來收買漁山島的了?”

緞袍老婆婆道:

“三味可是同意了?”

白髮者婦冷冷一笑道:

“漁山島的人,以打漁爲業,做妹子的無權出賣別人的基業,我這座莊院,也值不了這許多金子,再說金子對我們也並無用處。”

這話已是完全拒絕了。

只聽那青衫文士發出清朗的笑聲,說道:

“老島主許是誤會了敝宮主的意思,宮主要蕭副總護法前來擔任分宮主,是因蕭副總護法和老島主乃是同胞姐妹,凡事可以商量,明月宮沒有霸佔漁山島的野心,在這裡設立分宮,也是爲了方便起見……”

白髮者婦沒待他說完,問道:

“這位是明月宮的……”

緞袍老婆婆道:

“他是朋月宮的總護法公孫先生。”

“原來是公孫先生。”白髮者婦人又朝那黑袍老者問道:

“還有這位呢?”

緞袍老婆婆道:

“他是總巡哪濟川。”

白髮者婦道:

“大姐是老身同胞姐姐,不用說什麼客氣話,但二位遠道而來,老身實在深感抱歉,明月宮主的盛販,老身不敢拜領,就請二位覆上宮主,漁山島都是安份良民,除了打漁,從不在江湖行走,在漁山島設立分宮,實有未便。”

緞袍者婆婆佛然道:

“在我前來漁山島之前,曾向宮主一力承擔,你這是不給我大姐的面子了。”

白髮老婦道:

“大姐和做妹子的,都已是風燭殘年之人,何苦爲了區區一點小事,傷了姐妹之情?老實說,做妹子的不問俗事,已經有二十年了,今天是因大姐親來,做妹子的不好不出來奉陪,其實妹子早就不管島上的事了。”

緞袍老婆婆冷聲道:

“你既已不管島上的事,那是蕭飛鳳在管事了,那好,飛鳳,你把這箱黃金收下了,我給你三天時間,三天之後,你們搬出漁山島,我要來這裡籌建分宮。”

蕭飛鳳(青衣婦人)襝衽道:

“大師伯吩咐,晚輩本當遵命,但晚輩還有師傅在上,師傅已經明白表示不能出賣漁山島,晚輩怎敢出賣漁山島呢?”

緞袍老婆婆重重哼了一聲道:

“我老太婆說出來的話,一向從不收回,你們不賣也得賣,不搬也得搬。”

白髮老婦道:

“大姐這麼說,好像是有動武之意了,這叫做妹子的好生爲難。”

“不錯!”緞袍老婆婆霍地站了起來,說道:

“你既然不聽好言相勸,那只有武功上分個高下,江湖上原有強者爲勝這句話,你們勝了,咱們立即就走,如果咱門勝了,這箱金子還是你們的,但必須立即搬離漁山島,這樣還算公平吧?”

“不公平。”狄明揚忍不住道:

“這漁山島本來是老島主棲身之地,人家不肯賣,你們縱使再加上十倍金子,還是不賣的,既然不賣,這筆買賣就不成立了,買賣既然不成立,豈可用武力來強佔?這道理天下都講不通的。”

緞袍老婆婆怒目喝道:

“你小子不是漁山島的人,給我閉嘴!”

狄明揚理直氣壯的道:

“老婆婆這話就不對了,就因在下不是漁山島的人,說的纔是公道話。”

緞袍老婆婆目射殺機,冷冷一哼道:

“好小子,你真是找死!”

狄明揚揚眉道:“我哪裡說惜了?”

白髮者婦道:“狄相公,老身剛纔和你說過,這是漁山島的事,你不宜插手。”

一面擡目道:

“大姐既無姐妹之情,做妹子的實逼處此,那也只好放手一搏了,大姐剛纔說的條件,我接受了,只要咱們落敗,漁山島就雙手奉送,這箱金子,做妹子的不敢收受,你還是先要手下把它擡出去。”

“好!”緞袍老婆婆沉哼一聲道:

“三妹果然有志氣!”她舉掌拍了兩下,那兩名漢子垂手走入。

緞袍老婆婆一指木箱,說道:“你們把箱子擡出去。”

兩名漢子一聲不作,蓋好箱蓋,擡了出去。

白髮者婦道:“大姐要如何賜教,就請劃下道來吧!”

緞袍老婆婆冷冷一笑道:“咱們來了三個人,那就以三場爲限,你們不論何人出場,雙方一樣,只要在三場之中,勝得了兩場,就算勝了,這樣大家都沒話說了吧?”

白髮老婦聽得點點頭道:“好,咱們就這樣決定。”

酆子川(黑袍瘦小老者)站起身拱拱手道:

“兄弟笨烏先飛,那就先上場了,老島主……”

蕭飛鳳跟着站起,說道:

“酆朋友願意下場,我想先跟酆朋友討教。”

酆濟川點頭道:

“島主好說,那麼咱們到外面去吧!”

蕭飛鳳擡手道:

“酆朋友請。”

酆濟川也不謙讓,舉步往廳外走去。

蕭飛鳳跟着走出大廳,到了大天並中,才行站定。

緞袍老婆婆道:

“總護法,咱們也到外面去吧!”

公孫先生含笑道:

“副總護法請。”

他們隨着走出大廳,白髮老婦和狄明揚,以及哈嬤嬤。蕭湘月等七位姑娘也相繼走出大廳,在石階上停了下來。

蕭飛鳳一招手,就有一名青衣使女手捧長劍,送到她面前。

蕭飛風伸手接過,一按吞口,嗆的一聲掣劍在手,擡目道:

“酆朋友用何兵刃,請取出來吧!”

酆濟川雙手一拍,發出“當”的一聲金鐵大響,含笑道:

“兄弟一向不用兵刃,就以這雙肉掌,和島主走上幾招了。”

他雙手掌心一拍,就會發出金鐵擊撞之聲,這下真聽得狄明揚和七位姑娘等人,莫不心頭大駭,暗暗付道:

“這是什麼功夫,他一隻手掌,難道是鐵做的不成?”

白髮者婦不覺臉上微微一變,立即以“傳音入密”朝蕭飛鳳說道:

“風娘,務必小心,長劍不可和他手掌硬拚。”

蕭飛鳳長劍當胸,凝神注視着對方,欠身道:

“酆朋友是遠客,請賜招了。”

酆濟川洪笑一聲道:

“島主這麼客氣,兄弟那就有僭了!”左手呼的一聲,直劈過來。

蕭飛鳳自然不敢絲毫大意,急忙引身避過,長劍反手一劍,還擊過去。

酆濟川左手一掌落空,右手又是呼的一掌,朝劍身中間拍來。

蕭飛鳳看他手掌居然不畏劍鋒,不覺大感駭異,這種功夫,當真是罕見罕聞,心頭一餒,不由微生怯意;但這三場比試,關係漁山島的存亡,又豈能怯敵?一念及此,便不慌亂,手腕一揚,長劍上挑,使了一記”硃筆點魁”,一縷劍光像電光石火一般朝對方眉心點去。

酆濟川身形輕旋,左手突出,五指如鉤,硬向她劍尖抓來。

蕭飛鳳長劍出手,手腕伸縮之間,接連刺出三劍,酆濟川雙手揮處,撤招換招,使出“排山運掌”之式,也向蕭飛風連擊了三掌。

蕭飛鳳眼看他雙掌翻起,掌式奇快,掌心隱隱帶着一股黑氣,每一掌拍到之時,風勢逼人,十分凌厲,心知厲害,不敢正面和他硬接,立即展開身法,劍勢錯落,快打快攻,和他搶攻。

他兩人在這眨眼之間,雖然只不過互攻了兩三招,雙方都已知道碰上了絕頂高手,因此各自使出了看家本領來。

酆濟川不但使出了“金聲掌”,幾招之後,忽然同時又使出了“通臂功”,一會右臂一長,倏地向蕭飛風手臂抓來,一會又左臂一長,突然一掌朝長劍上切到、爪掌變幻,長短由心,使得十分奇妙。

蕭飛鳳身如飛燕,穿來穿去,左右分刺,忽虛忽實,銀光飄逝,聲東擊西,劍花錯落,酆濟川居然一掌也碰不着她,有時反給她迫得連連後退。

片刻之間,已拆了二十餘招,突然間,但聽“當”的一聲金鐵大響,酆濟川左掌擊在蕭飛鳳的劍脊之上,一柄百鍊精鋼長劍,立被他掌力齊中砍斷!”

酆濟川得理不讓人,右掌同時使了一記“風掃落葉”,掌先人後,一個飛旋,逼進數尺,橫掃過來。

這一記快速無比,蕭飛鳳手上一震,已知不妙,眼看長劍折斷,心頭自然大吃一驚,急急往後躍退。

酆濟川並未進擊,身形停住,雙手抱抱拳,深沉一笑道:

“島主承讓了。”

蕭飛鳳臉色煞白,冷笑道:

“我不過長劍斷折,哪裡敗了?”

酆濟川沉笑道:

“島主是否落敗,自有公論,大概不用兄弟來說吧?”

白髮老婦道:

“鳳娘,不用說了,後面還有兩場,咱們未必全輸,長劍既已折斷,這一場就算咱們落敗好了。”

緞袍老婆婆一手拄着朱漆鳩頭杖,霍地站了起來,尖笑道:

“三妹,第二場該由咱們姐妹來考量考量武功了?”

“很好!”白髮者婦口中說着“很好”,也跟着站起身來,正待回身去向蕭湘月手中取劍。

狄明揚忽然排衆而出,搶着道:

“老婆婆,你是老島主,身系這一島的安危,怎可輕易出手?這第二場還是由晚輩代你老人家出手吧!”

他此話一出,五姑娘蕭湘晴暗暗吃了一驚,她耽心他不是緞袍老婆婆的對手,一雙含情脈脈的美眸,盯注着狄明揚,流露出無比關切。

七姑娘蕭湘雲則是挑着眉毛,臉有欣然之色,她內心感到高興和驕傲。看,狄明揚真了不起,只有他敢和師祖婆婆的大姐挑戰!

其餘五位姑娘的目光,當然也都集中到狄明揚的身上了。她們之中,有的人盯着他直瞧,覺得他很英俊,有的人暗暗攢着柳眉,覺得他很狂。她們師傅敗了第一場,都希望第二場扳回來,要扳回來,自然都希望師祖婆婆親自出手。她們對狄明揚只覺得勇氣可嘉,並沒有信心。漁山島已經敗了第一場,這第二場可敗不得了!

白髮者婦微笑道:

“狄相公遠來是客,不是本島的人,怎好勞你出場?”

她心知狄明揚內力深厚,足可應付得了。何況三人之中,大姐只是第二號人物,還有一位公孫先生是明月宮的總護法,他職位既在大姐之上,武功自然不會在大姐之下了。再說漁山島,除了自己和鳳娘師徒兩人之外,像田駝,哈嬤嬤以及湘月等七姐妹,只怕沒有一個人可以敵得住酆濟川,對公孫先生和大姐,自然不用提了。那麼算來算去,確實缺少一個武功能像自己(自發老婦)的人,去對付公孫先生。狄明揚功力深厚,自然是最好的幫手了;但他不是漁山島的人,怕貽人口實而已,因此她的口氣之中,已經暗暗含有允意了。

狄明揚忙道:

“老婆婆,晚輩是奉武大先生之命,來看你老人家的,就因晚輩不是漁山島的人,所以想代你老人家出手,因爲如由晚輩代你老人家出手,也可避免同胞姐妹自相殘殺之名,你老人家以爲如何?”

緞袍老婆婆沒待白髮老婦開口,朱漆鳩頭杖朝地上重重一頓,尖笑道:

“好小子,咱們昨晚未分勝負,今天老婆婆正想收拾你呢,你下來吧!”

白髮老婦頷首道:

“既然狄相公願意代老婆子,那是最好不過了,姐妹骨肉相殘,總非好事,老婆子這裡先行謝了。”

狄明揚抱抱拳道:

“不用謝。”

緞袍老婆婆手柱鳩杖,呷呷尖笑道:

“原來這姓狄的小子,是你老情人武子陵的門下,這就難怪了,老情人的徒弟,自然要護着師傅的老情人了!”白髮老婦被她當着這許人,說出這樣不堪入耳的話來,老臉不禁一紅,說道:

“大姐已一大把年紀了,怎會說出這樣的話來?”

緞袍者婆婆尖聲道:

“怎麼?我說錯了,武子陵難道不是你的老情人嗎?當年我要嫁人,你們衆口同聲的反對,我是明的,女人要嫁人,這是天公地道之事,誰像你們,一個懷了身孕,自覺無顏,才投海自盡,一個偷偷摸摸的和男人往來,這些事,你當我不知道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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