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秋中旬聖島幽洞中的曼陀羅華和曼珠沙華爭相怒放，高大的龍血樹下是涇渭分明的紅與白。左側妖紅似血，右側蒼白似雪。站在幽洞出口的黑夜久久不能從強烈的色差中回神，他終於瞭解陰若水口中天堂和地獄的景象。
彷彿又看到那個倚坐在龍血樹下抱膝假寐人。微閉的杏目舒緩了臉上堅毅的神情，微抿的紅脣帶着一絲清純。
黑夜的手撫着粗大的樹幹，緩緩地坐在那個孤獨的人所坐的地方：這裡是她心靈的天堂還是地獄？沒有人知道。他閉上了藍色的眸子，聽風從洞頂吹進，吹得樹葉沙沙作響，吹得紅白交融。風過處帶來了淡淡的芬芳，與那花的妖豔是如此的格格不入，就像那個多變的人，讓他的心淪陷在這華海之中。“凰王——”藍色的眸子更幽深了，像是暴風雨中的大海：“若水——”
……
“黑夜，我並未怪你。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自己的責任。有一句話說得好‘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理解你的苦衷，你也要理解我的無奈。”
……
“希望我死之後，一切是是非非就會煙消雲散。”
……
“黑夜，你在本王的心中最爲重要。”
……
“寸中德，我絕不會放過你。”黑夜臉上的猙獰破壞了他原本的優雅。他不敢想下去，也不願想下去，從來就沒有想過會有她不在的那麼一天。她真的會像天上飄浮的雲，轉瞬就會消失嗎？
“不！”想到再也見不到對他投以淺淺一笑的臉，他的心就如破碎般的痛：“若水，如果你不在了，我只是沒有靈魂的肉體。可是爲何依然無法忘記你。若水——”黑夜痛苦地攥緊了雙拳，白皙的手背上滿是暴露的青筋。
不知過了多久，花叢中的虹雉發出沙啞的“戈哈”聲才喚回黑夜那飄遠的思緒。看看天色已經將近正午，站起身撣撣身上的土，他也該回去了。
帥帳外，一小校將雕鴞腿上綁有“凰”字的竹筒解下，另一小校爲雕鴞奉上它的勞動所得——新鮮的牛肉。
距離帥帳還有五百米的黑夜一個旋身飛落在雕鴞旁，聲音帶着莫名的激動：“是凰王傳來的消息嗎？”
“是。”小校將手中的竹筒奉上。
黑夜一把抓過竹筒剛要打開，旋又放下。反覆幾次都不能下定決心，到底要不要打開竹筒。看得一旁小校直納悶，不知道將軍今天是怎麼了，如此的反常。
“將軍，您不看凰王的消息嗎？”小校終於忍不住問出了聲。
“啊？”黑夜這才發覺自己的異常舉動。他收了收心神，打開竹筒取出絲帛。展開後見上面寫道：凰王已達大池，一切安好。“太好了。”黑夜興奮地不覺喊出了聲。
“將軍，什麼太好了？”那個小校狐疑地看着黑夜，太反常了，太反常了，這黑夜將軍今天是中邪了嗎？
“無事，無事。”黑夜抑制不住一臉的激動，不理那如墜雲裡霧的小校，徑自走進帥帳。
“太好了。”黑夜將竹筒
放在案几上，又展開那絲帛：凰王已達大池，一切安好。不對，黑夜看着面前的這十個字，隱隱的有着一絲不安，寸中德送來的消息難道有誤？通海之後爲何沒有了陰若水的消息，她就像是人間蒸發一樣。此刻她又突然出現在大池，那麼這中間的時間她在哪？她真的像絲帛上所說一切安好嗎？還是她在刻意隱瞞什麼？那又爲何要隱瞞？
黑夜站起身在帥帳中來回踱步。雖然和悌等人的武功很高，可是陰若水畢竟不會武功。此次刺殺一定是寸中德早就籌劃好的，再加之寸氏豢養的死士，陰若水必定凶多吉少。她受傷了嗎？傷得重不重？可是那絲帛？想到這黑夜不由悽然一笑：“凰王，看來您還是信不過我。”
看來陰若水對他的這種搖擺的態度，給了否定的回答。她一切安好，那接下來，會是誰不會再繼續安好了呢？她在等他的回答。
孃親被活埋時那悽楚怨恨的眼神，寸氏的人看着自己如同看怪物的眼神，不斷的在黑夜的眼前浮現。
幽洞中的那淡淡的芬芳，那涇渭分明的紅與白，那妖紅的血，那蒼白的雪，地獄，天堂……
“凰王，我已經做好了選擇。有你的地方纔是我的歸宿。”黑夜此刻釋懷的笑了，第一次笑得如此的開心。
——
坤德殿中，初雪見黑夜正向此走來，便迎向前：“奴婢初雪參見黑夜將軍。”
“免禮。王后可在殿中？”黑夜問道。
“王后此刻正在福華苑。可要奴婢前去通稟？”
“他不在嗎？”黑夜心裡暗暗納悶，難道他還不知道陰若水遇刺的事嗎？想到這黑夜便問道：“王后可有凰王的消息？”
“王后並無凰王的消息。”初雪低頭答道。
“既然如此，本將軍就不打擾了。”黑夜衝初雪點點頭轉身離開坤德殿。
看着黑夜遠去的身影，初雪長長的出了口氣，平凡平靜的臉上有着一絲無奈：“唉，主人，您倒是快點回來啊。”
——
大池府衙被和悌戒備的如鐵桶一般，內堂侍衛的臉上各個都是一付生人勿近的表情。幾日靜養調理，陰若水的面上漸漸有了血色。她從榻上坐起，伸了伸躺的發酸的腰。就聽到堂外和暖那壓低了的嗓音在和一個男人說話。
“凰王身體欠安，大人請回。”
“可是下官卻有要事面見凰王。”
“凰王身體欠安，大人請回。”和暖低聲機械的重複着一句話。
“你，唉。”那男人被和暖的這句話氣得直跳腳：“好，好，好。你不讓我見凰王，見你們隊長總可以了吧。”
“和隊長不在，大人請回。”
“你除了會說大人請回，還會說點別的嗎？”
“大人慢走，恕不遠送。”和暖從善如流地換了詞。
陰若水在堂內都被和暖氣笑了，更何況堂外的那位。她來不及束髮，下榻披衣走了出來，就見到臉色鐵青的李成易正指着一臉平靜的和暖氣得直髮抖。
“李大人。
”
“凰王，您怎麼起來了？”和暖聽到身後陰若水的聲音忙轉身一臉溫看着她。
“孤要是再不起來，李大人還不被你氣死。”陰若水點了一下和暖的頭。
“屬下不敢。”和暖笑着否認，卻不忘回頭狠狠地瞪一眼李成易。哼，都怨你，害得我被凰王罵。
“李大人。”陰若水又叫了一聲那個看和暖玩變臉的李成易：“你找孤何事？難不成是來和孤的侍衛比眼睛大小的？”
“啊，不是。”李成易被氣得纔回過神來，頓首道：“卑職參見凰王千歲。”
“平身吧。有事進堂內回稟。”陰若水轉身走進堂內。
“謝凰王。”李成易從地上站起，就又看到和暖的鼻子一哼，轉過頭去。李成易心裡這個氣，礙於凰王的面子不好發作，只好訕訕地跟在陰若水的身後。
“李大人坐。”陰若水坐在案几後一指旁邊的椅子：“你有何事要見孤？”
“謝座。”李成易恭恭敬敬地坐下：“跟隨德旺將軍的隨從回報，德旺將軍已至烏蠻。烏蠻鬼王爨提薩遵從您的王命，令十萬大軍整裝待發。”
“凰王，請用茶。”和雪捧茶進到堂內。
“大人請用茶。”
看到和雪陰若水纔想起今天還未見到和悌：“和悌呢？”
“回凰王，和悌隊長帶人巡城去了。”
“哦？”陰若水看看李成易，這巡城不是他該乾的嗎，怎麼換成和悌了。
見陰若水以目問之，李成易忙起身回答：“和隊長昨日對卑職提過，您在大池養病，必須加強城中戒備。沒想到和隊長如此雷厲風行，今日會親自巡城。”
陰若水也沒想到，刺殺一事會令和悌會如此草木皆兵。如今的她真的是事必親躬，她想做陰若水第二嗎？
“和悌隊長也是恐有疏漏，纔會親自前往。”和雪可不想讓李成易這個外人在凰王的面前對和悌說三道四。
“孤知道了。”陰若水未知可否，又問李成易：“德旺春明現在何處？”
“德旺將軍現正在去往蒙國的路上。”
“李大人如果在無他事就退下吧，孤有些倦了。”
“是，卑職告退。”
見李成易退出內堂後，和雪不滿地發着牢騷：“這位大人真是不知好歹，和悌姐替他巡城，他還不滿意。”
“還說，你沒看到剛剛和暖差點他氣死。”陰若水白了一眼和雪。真是的，她手底下的兵爲何各個都不是省油的燈。
“真的？”和雪大眼睛撲閃撲閃有着說不出的亢奮。
陰若水點點頭，她怎麼覺得和雪那天真的外表下是標準的腹黑。
“我去問和暖。”小丫頭興奮地往外跑。
“等一下。”陰若水出聲叫住了和雪。
“凰王您還有什麼吩咐？”小丫頭不太情願地收住了腳。
“和悌回來後，讓她來見孤。”陰若水擺擺手讓她出去。
“是。”清脆的聲音像銀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