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司馬楓的命令根本沒有人聽從。叛軍在看到自己的兄弟們被炸的血肉橫飛後便殺紅了眼,唔嗷的怒吼着,不管不顧的衝上前去,任司馬楓怎麼呼喊都沒人肯聽令了。
黑壓壓的一羣人朝廣渠門衝去,立刻有火藥彈投擲過來,炸的昏天暗地。司馬楓的幾名親信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的道理,便帶着司馬楓步步後退,站到西宮門安全地帶。
眼看着一撥又一撥如同瘋掉的叛軍衝上去,最後被炸的灰飛煙滅,司馬楓半跪在地上,流出悔恨的淚水。他後悔了,真的後悔了!他輸了,輸的這樣悽慘!
兩萬多人在箭雨和火藥彈的雙重打擊下,短短半個時辰就全軍覆沒了。而一直跪在地上的司馬楓和幾名親信也被御林軍五花大綁,司馬楓被單獨帶到了朝堂之上,那些親信責備關押在天牢內擇日問斬。
“父皇,一切都是三哥的主意,是他唆使我助他登基的,求父皇開恩,饒了兒臣一命吧。剛剛父皇也看到了,那些人根本不聽兒臣的命令,他們真的不是兒臣的人啊!父皇,無論您將兒臣削去王爵之位還是貶爲庶民流放,兒臣都願意,求父皇饒命啊!”司馬楓不停地在大理石地面上磕頭,‘嘭嘭嘭’磕的直響。
那額頭很快滲出血來,可是他依舊不停地磕頭,卑微極了,再不是那個盛氣凌人的寧王爺。他半跪着朝前爬行,口中哽咽,聲淚俱下,悔不當初。
可是,司馬安邦一想起之前司馬楓提到他整日薰毒香的事情,便壓抑着怒焰無法原諒這個逆子。
“楓兒,你一向聰慧,有魄力,可是你......心胸狹隘,陰毒狠戾,根本不適合做皇帝。你連自己的兄弟甚至是親生父親都能殘害,你說你還有什麼事情做不出來?今日朕若饒了你,怎麼對得起死去的昊兒啊?”司馬安邦痛心疾首的詢問出聲。
他知道,司馬昊是被司馬楓蠱惑了。原本他一直想着讓司馬昊流放到漠北苦寒之地吃幾年苦頭,好好悔改,待自己老了,便退位給司馬逸,讓他赦令將司馬昊接回京城,做個逍遙王爺。可沒想到,眼前這個陰狠的逆子竟然將主意打到耳根子軟又貪婪的昊兒身上,將他拉進這趟渾水中丟了性命!
不待司馬楓開口辯解,一旁的司馬敖就上前將司馬楓踹倒在地,他憤怒的揍了司馬楓一拳,而後怒斥道:“你這個混蛋,竟然對父皇下毒手,你真該死。快點將解藥交出來,不然我就將你凌遲處死!”
聞言,司馬楓知道今日自己必死無疑了。父皇不會放過自己,九弟也不會放過自己,原來自己到頭來終究是要死的!
這樣想,司馬楓竟然不再懼怕了。他擡頭對上司馬安邦的臉,冷聲應道:“沒有解藥!那種毒薰香是天下無解的劇毒,吸入肺脈後,先是咳嗽,而後咳血,最後慘死。父皇,你不仁休怪兒臣不義了。若不是你偏心於司馬逸,兒臣怎麼會對您痛下毒手?您將所有的父愛都給了司馬逸,只因爲您愛他的母妃。可是兒臣呢?兒臣的母妃呢?難道我們就該死嗎?”
頓了頓,他目光無懼的笑道:“呵呵,從小兒臣看着母妃每日坐在梳妝檯前打扮的美美的等待父皇前來寵幸她,可是您根本不來。兒臣記事起,母妃便總喜歡帶着兒臣去花園池塘。她很故意的將兒臣推到蜂窩旁,讓兒臣被蜂子蟄。或者將兒臣推到池塘裡被水淹,這樣您就會來看兒臣,而她就會看到您。兒臣從來沒因爲這些事情怨恨過母妃,只覺得她是一個很可憐的人。父皇,您捫心自問,你是一個合格的父親,是一個合格的丈夫嗎?”
他的目光開始黯淡下來,他低聲說道:“也許兒臣是個罪孽深重的人,不但染指了父皇的皇后,還與皇后一起設計陷害了您。可是,就算是這樣,那也是父皇您罪有應得!您對不起的人,何止是兒臣的母妃和徐皇后?您,根本不曾對得起任何人。”
“夠了!”司馬敖怒聲打斷司馬楓,揚手又揍了他一拳。
司馬安邦看着被揍倒在地口吐鮮血的司馬楓,心中有些滄涼的感覺。他揮揮手,示意司馬敖退至一旁。
他一步一步走近司馬楓,最後在他面前站定腳步。他蹲下身子,目光悽楚的看着司馬楓,輕聲說:“楓兒,你說的對,父皇這一生,不曾對得起任何人。辜負了後宮三千佳麗,冷落了七十二妃,更沒有給予子女們該有的父愛。就算是自認爲真心相待的容妃,也不能保護,讓自己最疼愛的皇子小小年紀失去母妃。你說的對啊,對極了啊!”
容妃,是司馬逸的母妃,是司馬安邦最寵愛的妃子!
因爲司馬楓這番話,司馬安邦想起了那個絕代風華的女子,心中隱隱作痛起來。空氣中散發着壓抑的氛圍,靜的讓人透不過起來。而司馬安邦的目光就那樣定定的看着司馬楓,司馬楓也定定的回視司馬安邦。
許久,沉靜了很長時間的司馬安邦突兀的開了口。
他問:“楓兒,告訴父皇,你想活着嗎?”
聞言,司馬楓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就點了頭,“想!”
司馬安邦苦笑,又問:“爲什麼想活着?你造反之事失敗,你的人馬全軍覆沒,你認爲你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嗎?或者,你認爲你活着還能當一個高傲的王爺嗎?”
司馬楓深呼一口氣,搖了搖頭,“當然不能!就算僥倖活着,想來也會是一個庶民,很普通的角色了。人活着爲了各種利益權位,想要爭奪皇位,是因爲自己有這個實力。可是當這些利益權位無法達到時,勢力也被瓦解後,人便也就想開了。好死,還不如賴活着呢。更何況......”
他揚起脣角,目光綻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暖,被司馬安邦捕捉了正着。
“更何況什麼?”司馬安邦追問出聲。
司馬楓補充道:“身邊的一個侍寢丫鬟懷了我的孩子,那個丫頭很懦弱,很惹人疼愛。想着說,如果跟她過普通人的生活,養育一個孩子,也許日子也能挺不錯的!”
人的思想,就好比是這樣的一個小故事!
一個人看到山腳有一棵果樹,上面的果子很難吃。他擡頭,看到山頂上也有一棵果樹,果子很大。他想那果子一定很好吃,他一定要得到!待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爬到山上,卻發現那棵果樹被別人佔據了,他搶都搶不到。失敗後的那人下了山,幾經折騰,生不如死。這時候,他又摘了一顆山腳果樹上的果子,竟意外的發現這果子也不是那麼難以下嚥,反而有別樣的滋味了。
很矛盾的故事,可是很多人都嘗試過,切身體驗過!司馬楓,便是其中的一人。若他安安分分做他的王爺,榮華富貴,巴掌大的權勢地位也還算不錯的。可他偏生覬覦那高不可攀的皇位,結果摔的慘不忍睹。經歷了這樣的波折,他自然是看開了很多事情的!
司馬安邦知道,這一次司馬楓說的話是真心的。他沒了翻身的資本,換成別的人,也許寧願一死也不要苟活於世。可是他卻堅持要活着,看來他倒也不是畏懼死亡,而是真的放不下那個懷了他孩子的丫鬟!
“九兒,明日張貼告示,就說三皇子司馬昊與寧王司馬楓造反,全軍覆沒。兩位皇子在戰亂中萬箭穿心,死後不曾入皇陵!”司馬安邦一邊交代着,一邊觀察司馬楓的臉色。
果然,司馬楓聽到這話以爲自己必死無疑了,有些遺憾地閉上了眼睛。是啊,遺憾,他連紅袖那丫鬟最後一面都沒看到!
司馬安邦又開口說:“還有,九兒,這個人送出宮去,由他自生自滅吧!”
“父皇!”司馬敖和司馬楓陡然驚呼出聲。一個是驚愕,一個是感激。
司馬敖大步走到司馬安邦面前,指着司馬楓說:“父皇,莫要放虎歸山留下後患啊!這個人不值得您同情,他連您這個做父親的都膽敢謀害,他......”
司馬安邦嘆氣打斷司馬敖的話茬兒,道:“九兒,就這麼決定了吧!朕相信,經歷了生與死的考驗,他應該會倍加珍惜這次生的機會。他說的對,是朕對不起他,對不起他的母妃。這一次,就算是朕在向他們母子贖罪了。朕曾經給了昊兒一次生的機會,將其流放。現在,也該給他一次生的機會。去吧,帶他出宮去尋他要見的人,以後生死各安天命吧!”
“父皇!”司馬楓聽到司馬安邦這番話,當下泣不成聲。他沒想到自己最終竟然是訓斥了父皇一頓後,得到了生的希望。心底有欣喜,更多的是感動!父皇明知道自己對他做了什麼過分的事情,卻還是願意給他一個生的機會.....
重重的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司馬楓哽咽道:“兒臣叩謝父皇的再造之恩!”
司馬安邦揮揮手,不願多看他,只示意司馬敖速速帶他離去。
這廂,司馬安邦終究是放了司馬楓一條生路。那邊的太醫院內,周小柔身體內的毒鏢被清理出來,整個人陷入重度昏迷中。
“她到底怎麼樣?”司馬逸的手被周小柔緊緊攥着,無法抽出來,只好坐在病牀前詢問太醫狀況。
周含煙也坐在病牀前,目光望向太醫。
那太醫嘆了口氣,倍顯無奈的應道:“回太子殿下話,患者毒鏢深入肺脈,情況很不樂觀。雖然暫時毒素控制住了蔓延的趨勢,可是隻怕......只怕日後要落下病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