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一百五十五章 他的變化

蘇瑞悵然若失地回到車內,大概察覺了母親的沮喪,樂樂好奇地問:“怎麼了?”

“沒事,看見了一個熟人。”蘇瑞調整了一下情緒,微笑着回答。

她是怎麼了,也許只是一個長得相似的人而言,她分明已經決定不再與那個人有什麼牽扯了,可是,剛纔在看見那個影子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想看清楚一些——他到底,還是徹底地離開了她的世界。

插曲……

插曲。

蘇瑞低下頭,將汽車重新發動了,他們很快離開了長街,回家,蘇媽媽現在與他們同住,晚餐也應該準備好了。

到了家,樂樂趕緊下車,跑去與外婆膩歪,蘇瑞則收拾着他的書包和其他東西,走到前廳,走廊上仍然擺着一束新鮮的花,莫梵亞每天都會訂花,擺在玄關的位置,讓她一進門就能看見。

蘇瑞湊低一點,聞了聞。現在已經入冬了,但是,玫瑰仍然開得嬌豔。

“梵亞那個孩子,還真是有心。”蘇媽媽從裡面走出來,笑着說。

蘇瑞也回了一個笑容,“是啊,很貼心。”

不過,她倒是寧願他多打一些電話回來,可是,莫梵亞是真的很忙,聽說在幫他外公做生意吧,剛剛接手,也許不太容易——然而,這次的分離,與上次莫梵亞去法國的感覺又不一樣,那次,雖然莫家遭遇險境,讓人牽腸掛肚的,莫梵亞卻始終在打電話與她分享一些東西,無論好與壞的情況,他在試圖與她分享。

當然,除了他加入Silence的事情。那是他無法啓口的事情。

可是,這一次,莫梵亞即便打電話過來,也只是詢問他們的情況,對自己的事情則閉口不談。蘇瑞也不好問起。

那樣感覺,會覺得雙方很疏遠,平靜生活後,莫梵亞給她的感覺,反而是若即若離的,即便是同牀共枕,她沒有再主動過,他也沒有再主動要過。

他們竟一直沒有發生什麼。

蘇瑞其實沒有怎麼品嚐過性這種事,次數少之又少,基本屬於半開竅狀態,所以,並不覺得怎樣,可是,莫梵亞居然也能忍得住,偶爾她在電話裡和李艾說起這件事,李艾也覺得不可思議。

“那麼沒吵架吧?”李艾問她。

“關係很好啊。”

“相敬如賓?”李艾又問。

“也不是那麼客氣……總而言之,很正常。”蘇瑞同樣一頭黑線地回答了她,然後問李艾,“你那邊怎樣了?”

“不錯啊,基本每天一到兩次,不舒服的日子除外。”李艾坦坦蕩蕩地回答。

蘇瑞汗了汗,不得不糾正自己的問題,“我是說,你那邊過得怎麼樣。”

誰關心你的次數問題啊!

李艾大笑,“拜託你說清楚,看,現在我多尷尬。”

蘇瑞心想:你纔不尷尬呢,得意着呢,小樣。

“很好啊,他現在正在上預科班,要等來年開學後,才能正式上學,我們現在住在倫敦市中心的一間公寓裡,這邊的冬天真冷啊,還好有暖氣,然後,我現在是福利院的明星了,他們天天盼着我去那邊做義工,總而言之……蘇瑞,我很快樂。”

蘇瑞聞言莞爾。

看樣子,斯傑與李艾的關係還不錯,斯傑也算浪子回頭了。

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那該多好。

“不過,你剛纔說的情況,其實原因有很多,第一,是莫梵亞變心了,我覺得不大可能,他本來就是一個感情白癡,難得開竅一次,開了竅,估計就會堅持一輩子,先排除。第二,他最近的壓力太大。或者,是覺得自己做過什麼事,配不上你……”李艾在電話線那頭苦口婆心地幫蘇瑞分析。

“應該是壓力大了。”蘇瑞已經打斷了她。

說起來,莫梵亞的壓力真的很大,他被父親擺了一道後,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身上,所有人,都在想他會怎麼反應,即便是莫博石,未嘗不也是在盯着他。

——梵亞,是在獨立承擔着所有壓力麼?

上官雅芯與莫博石的離婚,並沒有讓任何人覺得吃驚。

莫博石舉報了silence這件事,大家都知道,而他兒子也是其中的成員,雖然後來沒查出什麼罪證,以至於不了了之,但是,鑑於他這種行爲,家裡不鬧家變纔怪。

不過,大家也只會認爲莫博石是大義滅親,並沒有太多詬病的言論。

上官雅芯已經重新搬回孃家了,蕭蕭則被她正式收爲乾女兒,就一直陪在她身邊。蕭蕭自己的父母已經在收監徹查中。——大家都經歷了家變,同樣的經歷,反而讓兩個女人更爲緊密了起來。

現在,無論上官雅芯去哪裡,身邊都會帶上蕭蕭。

只是,莫梵亞似乎對蕭蕭自動過濾。無論她在自己的面前晃多少遍,他都只當沒看見。

外公家離莫家其實並不太遠,說起來,也是一個社交圈的,離婚之後,上官雅芯是關在屋裡不出門,莫博石則因爲事業做大了,也很忙,兩人都不出門,所以,根本碰不上面。

莫梵亞卻漸漸嶄露頭角,他從前並不怎麼喜歡那些社交活動,現在在那麼大的輿論壓力下,反而多了起來,他仍然姓莫,雖然父母離婚了,他也喪失了莫家的繼承權,可是,莫梵亞這個名字,他並不想換。

外公也曾問過他,“要不要改回上官?”

上官梵亞。

被他拒絕了,“我並不想否定自己的過去。”莫梵亞如是說。

即便那一次,他真的傷得很重,莫家的人,本來都是現實而勢利的,即便在路上遇見了莫梵亞,臉上都會露出那種奇怪的表情,裝作沒看到,直接走開。——可即便如此,莫梵亞仍然不能否定自己的過去,包括莫博石的過去,從前二十多年裡的點點滴滴,無論真假,畢竟是真實存在過的,不是麼?

在法國的時候,莫梵亞就住在外公家,在這期間,父子兩沒有見過一面。

莫梵亞在法國的日子也很忙,他被外公引薦,認識了很多很多人。那些所謂的大人物,甚至還有從前S裡的成員。

外公的介紹就一句,“他是我的繼承人。”

於是大家都在暗地裡交換着眼神,對莫梵亞的態度也明顯客氣恭敬了起來。

那是莫梵亞最爲混亂的一個時期,他學會了一個詞,叫做‘跟紅踩白’。

可是這些,他都不能與蘇瑞一同分享,他不能告訴蘇瑞,“嘿,你知道嗎,原來你看的那則新聞,真相是這樣的!”

他同樣不能說,“哇,原來真正賺錢的花,是罌粟花……或許我不該送玫瑰了吧。”

他更不能說:“知道爲什麼會有那麼多糾紛與戰爭嗎?因爲戰爭纔是真正的利益來源。”

……

很多很多事情,一股腦地塞進他的腦子裡,不住地挑戰着他一直養成的道德觀與價值觀,他只能用自己的理解去吸收,最爲平靜的時刻,卻是拿起話筒,聽着蘇瑞在電話那邊說着生活與工作的事情:樂樂的新同學啊,她今天又面試的那個歌手啊,簡直唱得她想抓狂,還有阿金新發明的菜式,那個司機抱怨爲什麼總是沒工作……零零碎碎,柴米油鹽。

因爲莫梵亞不與她分享,蘇瑞就把自己的生活攤開來,放在他的面前。

兩個人,總有一個人要進入另一個人的生活。他如果閉上了門,她就把門打開。

她是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想好好地經營這段婚姻與感情,傾盡全力的。

莫梵亞雖然只是淡淡地應着,可是,他其實很想告訴她,這些都很重要,她說的每一個字,每一個停頓,對他而言,都無比重要。可是,話到嘴邊,不知爲何就是說不出來。

莫梵亞同樣能感覺到那份疏遠,一份無形的疏遠,彷彿她在天上,雲之端,草之涯,藍天白雲。他卻在地上,他不知道該怎麼表達自己此時的婚禮,最後,只能變成冷淡。

“好好照顧自己和樂樂。我過幾天就會回去。”

“好的,你也是,自己要保重,天冷記得加衣服。”蘇瑞並不介意,她囑咐了一句。掛斷了電話。

“沒想到你也會成爲這種居家好男人啊,我可記得,當初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十天半個月都不和我聯繫一次呢。”莫梵亞身後,蕭蕭的聲音也在同時響了起來,“你這幾天明明有空,怎麼不回去看看呢?”

莫梵亞沒有接話,他皺了皺眉,轉身,直接走出門去。

出了屋子,莫梵亞看見上官老頭正在前院逗鳥,他不想打攪外公,正想避開,上官老頭在前面招了招手道:“梵亞,過來。”

莫梵亞這才走了過去,打了聲招呼,也低頭去看籠子裡的那隻小鳥。

這段時間,外公說想積德,總是會在鳥市裡買幾隻小鳥,養幾天後,再進行放生。莫梵亞也不認得這些鳥叫什麼名字,反正它們很快就會離開了。

“現在法國這邊也沒什麼事了,怎麼不回去看看蘇瑞他們?”外公淡淡地問:“你應該很想家裡那邊吧。”

“嗯,很想,但是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們……我並不希望自己的情緒影響到蘇瑞。她的工作也很忙。”莫梵亞微微一笑,他其實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自己此時的心情。就是想一個人呆着。

可是,隔着大洋,也許冷落蘇瑞,還不會那麼傷,倘若面對面,他怕自己會讓蘇瑞不開心。

沒來由的擔憂。

外公卻一臉洞悉,他伸手,扶住莫梵亞的肩膀,直起腰來,“想讓你建立一個新的silence,改變從前的模式,你就得先了解它,徹底地進入它。我知道這樣很難。也許你每天都要問自己,到底什麼是對,什麼是錯,但是外公對你有信心,你一直是個善良的孩子,你知道哪些事情可以做,哪些事情不可以做,然後,在其中找到平衡點。衆人皆醉,你不能獨醒,但卻同樣不能和他們一樣醉。”

“嗯。”莫梵亞淡淡地應着。

也許他現在的困難,是找不到那個平衡點,他不知道自己可不可以做到最好。

“還是回去吧,我沒有讓你對這件事保密,如果對方是自己的妻子,很多事情都是可以說的,因爲,婚姻最起碼的前提是信任,信任,以及坦誠。”外公又勸了一句。

莫梵亞沉吟片刻,然後轉身往屋裡跑去,“我馬上回去。”

事實上,他歸心似箭。

只是近了鄉,情反怯。 www¸ ttκā n¸ ¢○

~~~~~~~~

又是和往常差不多的一天。

起牀,給樂樂穿好衣服,送樂樂上學,上班。

梵亞沒說這幾天會回家,她也沒做什麼準備,倒是在公司的時候,聽說一個同事生病了,蘇瑞忙完手頭的事情,中午趁着空暇時間,決定去醫院看看那位同事。

那位同事也沒什麼大礙,蘇瑞放下水果籃,告訴她的假條批了,讓她在醫院裡多休息幾天。兩人聊了會天,又閒坐了一會,蘇瑞這才離開。走到走廊的時候,蘇瑞往樂樂從前住過的病房那邊繞了幾步。——樂樂就是在這裡做的手術,一些醫護人員都還記得她。

她看了看已經熟悉的走廊,不免唏噓,其實才不過大半年的時間,卻好像已經過了大半輩子似的。

她靠着窗站了幾分鐘,決定回公司,那邊還是一個爛攤子。

又走了幾步,心腦科與精神科離得並不遠,她看見兩位護士從裡面推門出來,其中一位低聲道:“剛纔教授說的是什麼病例?怎麼那麼可憐,是慢慢不能動了嗎?”

“只是不能動還好,是慢慢變成白癡,先是身體不受大腦控制,譬如走路會經常摔倒,慢慢就會喪失語言功能,再以後,可能還會失去記憶和思考能力,變成一個一兩歲兒童的智商。”另一名護士道:“看來得病的患者是個很重要的人,不然,怎麼會專門邀請那麼多教授來研究。”

“嗯,大人物吧。”

護士們一邊說着,擡頭,看見蘇瑞,便低下頭,很快收了聲。

畢竟是一些機密的事情,這樣大聲嚷嚷並不太好。

蘇瑞並沒有往心裡去,只是爲那位患者惋惜了一下:明明白白地等着自己變成一個兩歲小孩的智商,那個過程,一定很痛苦吧。就好像逆生長一樣。

大千世界,真是無病不有。

她直接離開了,所以,也不知道,在那扇門後,一個人問:“這種情況會持續多久?”

“少則一年,多則三年。半年後,症狀纔會慢慢地顯出來,然後,症狀會越來越明顯。也許一年後,便不能行走了。”

“仍然沒有治療的辦法?”

“正在研究,不過,目前並沒有成功的案例。人類的大腦是很複雜的。”

“無論需要多少研究資金……”

“並不是資金問題,我們也在召集專家研究,但沒有人可以打包票,即便有許醫生加入,他到底只是外科專家。所以……”

……

聲音漸漸消失了,而蘇瑞已經走出了醫院大門。

下午的工作還是排得滿滿當當,其實Alex將公司交給她的原意,只是讓她能維繫這份工作,他沒想到,蘇瑞將它打理得多好,甚至還蒸蒸日上。雖然知道Alex很有錢,可是,蘇瑞還是希望,等Alex回來的時候,自己能交給他一個不錯的成績單。在工作上面,她是好強的。

S的主唱還在徵集中,還好第一張專輯的餘熱未消,他們還有時間。

公司也開始籤一些新人,越來越上規模,那也意味着,蘇瑞越來越忙——她也是初入的新人,要學的東西很多。

到了五點鐘,她放下手中的一切,先回去接樂樂。

沒有做完的那份,可以晚上在家加班弄完。

待開車到了幼兒園,孩子們剛剛放學,幼兒園停了一溜兒小車,一輛比一輛高檔,蘇瑞的那輛壞掉後,另外換了一輛別克,夾在中間,幾乎有點格格不入了。

她倒不覺得什麼,她自己喜歡就好,而且,是她自己賺錢買的。爲了這件事,莫梵亞還教育了她一番:既然結婚了,她就應該理所當然地花他的錢。

當時的蘇瑞忙不迭地點頭。

遠遠地看見樂樂揹着書包走出來,蘇瑞趕緊走過去,樂樂卻並不往她跑過來,而是跑向了另一邊。

蘇瑞正覺奇怪呢,本來站在一輛車後面的人走了過來,彎腰,將樂樂從地上抱了起來,笑容溫煦,長身玉立。

“梵亞?”蘇瑞先是微怔,然後歡悅了起來,“你怎麼回來了?”

無聲無息的。

“想給你一個驚喜。”那人轉過頭來,眉眼清俊,駝色的毛呢大衣,已經將樂樂裹在了懷裡。果然是莫梵亞。

“很大的驚喜。”蘇瑞走過去,張臂抱住他,順帶着樂樂一起抱住,“什麼時候到的?”

“剛到,就直接來這裡了。——我們晚上出去吃飯吧。我有話想對你說。”莫梵亞換了一隻手,將樂樂抱在懷裡,另一隻手則騰出來,拉起了蘇瑞。

“好,我給媽媽打電話。”蘇瑞也握住他,莫梵亞的手乾燥修長,在這種的初冬,俞顯溫暖。

“這幾天家裡有什麼事嗎?”在走回車那邊的時候,莫梵亞隨口問。

蘇瑞微笑。

這次回來的莫梵亞,好像又恢復了從前的樣子。

她也覺得自己之前有點過敏了,也許只是正常的磨合期而已,蘇瑞其實沒和什麼人正經戀愛過,所以,她真的要慢慢習慣兩個人如何相處。

“沒什麼事情,和從前一樣。樂樂在班上結識了幾個小朋友,鄰居家的女兒後天結婚,邀請了我們,我還沒想好送什麼禮物。還有……”蘇瑞這樣回答着,想了想,加了一句,“在街上看見了一個不太可能出現的人,可是追出去的時候,卻發現不見了,也許是人有相似吧。”

莫梵亞很認真地聽着,在蘇瑞停下來後,他們也已經停在了車前。

這一次,換做莫梵亞開車,蘇瑞和樂樂坐在後面。

他開得很穩,總是忍不住透過後視鏡看坐在車後的兩個人,他們說笑自如,偶爾浮現在蘇瑞與樂樂臉上的笑容,讓他覺得溫暖而安心。

爲了能一直這樣安穩下去,也許付出再多,也是值得的吧。他畢竟是男人,不是麼?

好容易到了餐廳,因爲是專門爲一家三口準備的家庭餐館,所以,餐廳裡設有兒童活動區。

晚餐還沒上來,樂樂已經先去活動區和其他小孩一起玩模型了,若是平常,莫梵亞一定會不放心地跟在後面,不過,今天他仍然坐在原地。

蘇瑞見他的樣子,便知道他有話想說。

所以,她也安靜地坐在他的對面。

反正活動區那邊也有阿姨在照看。他們坐的地方,正好也能瞧見樂樂爬滑梯的身影,還算放心。

“到底什麼事?”她問。

“我現在還在silence,準確地說,我現在幾乎是它的……負責人了。”莫梵亞開門見山道。

蘇瑞怔然地看着他。

也許她並不知道那個組織的真相,可是,她知道Alex的事情,她大概能明白那些都是些什麼人,做的都是些什麼事情。

利用特權,將所有人玩於鼓掌,踏賤別人的生命,藐視世間的規則,以爲自己高高在上的一羣人——她雖然一直覺得莫梵亞從小的生活環境與自己並不相同,可是,莫梵亞的驕傲只是自矜,他從未真正去傷害別人。

即便上次那件事,他也深深地自責了。

而且,silence不是解體了嗎?固然沒有什麼懲罰,可是曝光之後,那些人都受到了公衆自發的監督,現在也消停下來了。

莫梵亞此時說這樣的話,又是什麼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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