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已經是晚飯時間,櫥窗裡,各色的餐館都坐滿了客人,川菜館裡傳出辛辣的香味。蘇瑞開始慢慢地往醫院走。
她需要再回去看看樂樂她們。然後,給自己一個下決心的動力。
“阿亞。”等走到醫院前街與永安街相交的地方。她聽到一個聲音,在身側不遠處響起,“不是已經訂好了位置嗎?爲什麼又要跑到這裡吃晚餐?這裡離中心醫院那麼近,總覺得能聞到藥味似的。”
“你這麼久沒回國,當然要試一試中國本土的東西。這裡的小吃不錯。”回答的人,正是莫梵亞。
蘇瑞下意識地停住腳步,詫然地望了過去。
而說話的兩個人,也顯然發現了她。
蘇瑞又聽見蕭蕭的聲音,非常愉悅而驚奇地傳了過來,“阿亞,那不是蘇……蘇瑞嗎!就是現在給你當秘書的蘇瑞,真巧啊!”
莫梵亞沒有做聲,不過,蘇瑞卻不能裝作沒聽到。
她朝那兩人轉了過去,向莫梵亞很客氣地打了一聲招呼,“莫總。”視線又很快轉移到莫梵亞身邊的那個人,“蕭蕭,好久不見。”
整整五年,確實好久不見了。
不過,眼前的蕭蕭與記憶裡似乎沒多大區別,仍然是一副小女孩的模樣,燙着齊肩的捲髮,妝容很細緻但並不明顯,衣着同樣有種低調的優雅:齊膝小吊帶連衣裙,配上針織外套。外套上彆着一枚式樣簡單、但是耀眼非凡的別針。
乍一看,就算說她是一名二十歲的清純少女,估計也沒人反對。
她和莫梵亞確實是天造地設一雙啊,兩人站在一起,便好像芭比娃娃的招牌似的。被玻璃櫥窗保護得那麼美好無缺。
相比之下,蘇瑞就顯得太過老道,眉眼染着風塵,那種學生氣的純淨早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真的是蘇瑞啊,阿亞說你現在正爲他工作?你過得怎樣?你離開學校後去了哪裡啊?你變了好多,我剛纔都沒認出你。”蕭蕭已經跑了過來,非常自來熟地拉起蘇瑞的手,欣喜地問。
不過,她的問題那麼多那麼快,蘇瑞甚至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回答。
也許,蕭蕭本來就不需要自己的答案吧。
所以,蘇瑞只是微笑。不語。
“對了,你怎麼在這裡?”蕭蕭終於在最後一句話後,將那機關槍一樣的問題停了下來。
蘇瑞略微鬆了口氣,斂神道:“我到醫院有點事。你們正要去吃飯吧,那我先不打攪了。回頭還有機會細聊。”
明天的宴會,她還有許多細節要向蕭蕭確認。
他們還會有時間敘舊。
可是現在,在馬路上,在莫梵亞面前,在她焦頭爛額的時候,她實在不想多說什麼。
“原來你在醫院有事……”蕭蕭將這句話莫名地重複了一遍,然後轉過頭,頗爲深刻地看了莫梵亞一眼。“難怪阿亞你……”她說了一半,又兀自笑了起來,手挽起莫梵亞的胳膊,“那行,我們再找時間聊。看你的樣子也蠻着急的,我們就不耽誤你了。”
蘇瑞點頭,“不好意思”,說完,便欲轉身。
一直沉默着沒有開口的莫梵亞卻在此時叫住了她,聲音冷硬得有點彆扭了,“蘇瑞,你……不要緊吧?”
如果不是遇到了麻煩,平白無故,誰會去醫院呢?
不過,蘇瑞的臉色雖然蒼白了一些,但並沒有羸弱的感覺。現在生病的人應該不是她吧。
蘇瑞收住腳步,儘可能讓自己表現得自然一些,“沒事。謝謝莫總的關心。”
莫梵亞還想說什麼,但是欲言又止了片刻,終於將話忍了回去。
蘇瑞微笑。
莫梵亞其實不算一個壞人,他只是不善於表達自己,她還記得大學的時候有一場慈善晚會,那個臭屁得讓所有人都討厭,但最後捐款最多的匿名者,正是莫梵亞。
他還一直以爲沒有人知道呢。
她愛過的人,終究有他值得愛的理由,蘇瑞並沒有對此後悔過分毫。
“那我走了。回見。”她終於離開了那對金童玉女,她能感覺到,在她轉身的時候,他們也很快轉身離去。一南一北,從來不同道。
這樣走出一段距離,她有點繃緊的身體才略微放鬆了一些。蘇瑞擡起頭,看着頭頂碧藍的天空,眼睛不知爲何開始發澀。
也在此時,她的胳膊突然被人拉住。
那人略一用力,將蘇瑞整個人轉了過來,她踉蹌一步,差點跌在那人的身上,還好站穩了。
站穩了,也看清了那個人的臉。
英俊的,驕傲的,讓整條永安街譁然失色的臉。
“莫總……”蘇瑞心口一滯,很快低下頭,將手臂從他的桎梏了拉出來。
他追了過來,便代表蕭蕭也在不遠處。
這裡已經沒有她的空間了。她在他們之間,已鑽過兩次空子,就像一隻偷食的老鼠。
既是老鼠,就得有自知之明。莫梵亞的記憶是她偷回來的,樂樂是她偷回來的,所有的一切,都不過是她偷回來的。那些,原本都屬於蕭蕭。
莫梵亞怔了怔,低頭看着已經空掉的手,也恢復了一貫的樣子。
“你是我的員工,我不希望我的員工帶着心事上班,這樣會影響上班效率。告訴我,你是不是遇見什麼事了?上午走得那麼急……”眼見着語氣又變得柔軟,莫梵亞硬生生地打住了話頭。
“莫總放心,我不會將私事帶進工作裡,也絕對不會影響到工作。”蘇瑞克制地答了一句,略微欠了欠身,便要脫離他的氣場範圍。
他們站得太近,她有點喘不過氣,胸口莫名地難過起來,竟然有點隱隱發痛。
“我並不是責備你公私不分,我是擔心——”莫梵亞的聲音再次戛然而止,他有點恨恨地看向蘇瑞,好像她總是在爲難着他一樣。蘇瑞不明白他的怒氣是從何而來,反正接下來,莫梵亞的情緒變得很強硬。
“你怎麼回事,就不能好好地回答問題嗎?我現在是你的老闆,過問員工的狀況並不算過界吧。你既然公然逃班,就有義務回答我的問題。”
斬釘截鐵,不容絲毫轉圜。
蘇瑞蹙着眉心,勉力維持着自己的儀態。
“抱歉,我願意扣除當天的工資。”
她確實是在“上班”途中,突然離開了,如果按照公司的條款,莫梵亞的責備並沒有錯。
“該死,你知道我並不是那個意思!”聽到蘇瑞雲淡風輕的回答,莫梵亞簡直有點氣急敗壞。他不明白,爲什麼她就是不肯直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