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
八點鐘了。
王府飯店，董學斌的商務間裡，陳學楷擡起頭，蒼老的手臂緊緊握住董學斌的胳膊，眼睛看着他。
“爲了國家，爲了小鐘，拜託了。”
“好，我一定仔細考慮。”
“我就在酒店大廳等着，你想好後來找我。”
“別介啊陳院士，太晚了，您今天先回去吧。”
“我擔心小鐘的情況，回去我也睡不着覺，你考慮吧，我就在外面，多久我都等得了。”
陳學楷說罷就顫顫巍巍地出去了。董學斌趕忙扶着他胳膊送他出去，心說還不逼我不逼我的，您這不就是逼我嗎？
爲了國家——一句話就給董學斌肩膀壓得不輕。
什麼話還能比這個更重？反正董學斌是覺得沒有了！
關上門後，董學斌一個人走回房間，開着窗戶吸了吸外面清爽的空氣，腦子裡越來越糾結了。
一根菸……
兩根菸……
三根菸……
想着韓晶的哭聲。
想着鍾麗珍的生死不知。
想着一個老科學家的鞠躬。
董學斌嘆了嘆氣，掐滅了菸頭捏着腦袋揉了揉，然後用力拍了拍腦門，這不是讓我爲難嗎？？
算了！
就這樣吧！
董學斌心裡已經有了決定，呼了口氣，也不再多想什麼了，拉開門就坐電梯下樓到了酒店大廳。
一層。
大廳裡。
挺晚了，休息區已經沒什麼人了。
董學斌剛走過去，就看到了陳學楷和兩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一起坐在沙發上等着，那倆人好像是跟陳學楷一起來的，不過從表情上看，應該是陳院士的學生或者徒弟。八成也是中科院的。
“學斌？”陳學楷看見了他。眼睛盯了過去。
另外兩個男子也齊齊看向董學斌，上下打量着他，目光中帶着些懷疑。這麼年輕的小夥子？他真的有能力救出麗珍？不能怪他們以貌取人，這是誰都在所難免的，人之常情罷了。
“陳院士。”董學斌走上去。
陳學楷在兩個學生的攙扶下站起身。“考慮好了？”
“考慮好了。”董學斌淡淡道：“抱歉了陳院士，我還是去不了。”
陳學楷臉色微變，“你真的想清楚了？你愛人都叫小鐘一聲表姨！你就忍心看着小鐘在國外受苦？”看來陳老爺子跟謝家的關係真的還不錯，他說認識韓晶和謝國邦的話肯定不是瞎說的，連這些事都知道。
董學斌苦笑道：“對不起老爺子，我真是無能爲力。”
旁邊那個中年人氣惱道：“國家利益當於前！你就算不考慮麗珍的安危！也該考慮一下國家吧？你知道麗珍研究出來的是一項什麼技術嗎？”
董學斌看看他，“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另個陳老爺子的學生指着他鼻子道：“虧你還是個幹部呢！你……你怎麼就這麼點兒覺悟？”
董學斌平靜道：“不是我沒覺悟，而是我有自知之明。我知道這件事我去了也沒用，所以我也不想去送死。”
那學生喝道：“狹隘！那項技術可關乎到……”
另個年歲稍大的學生碰了他一下，“別多說！”
那學生就閉了嘴。氣得瞪着董學斌。
董學斌慢慢道：“陳老爺子。還有兩位，你們聽到我的那些傳言其實都是有水分的。大家道聽途說，以訛傳訛，肯定當不了真，我也沒別人說的那麼多本事，這點兒自知之明我還是有的，我有老婆要養，我孩子也馬上就要出生了，我不可能因爲這些就去國外冒生命危險，你們說我自私也好，說我什麼也罷，我不在乎，我只知道你們說的事情我真無能爲力，抱歉了。”
“你……”那學生還要說。
陳學楷不禁擺擺手，“罷了罷了，咱們走吧。”
那中年人可能是認識鍾麗珍，忍不住道：“可麗珍她……”
陳學楷道：“小董去了也不見得能解決問題，再回去想想其他辦法吧。”
那學生嘆了口氣，見陳學楷走了，只好也和另一個人一起扶着他跟了上去。
外面。
那學生道：“老師，我看那小董也不像有本事的人，連這點兒氣魄和責任感都沒有，他連個共和國人都不配當！”
陳學楷皺眉道：“人各有志，不要上綱上線。”
另個學生也自我安慰道：“他去了恐怕也救不回來麗珍。”
陳學楷嗯了一聲，“九死一生，誰去了也不會有把握，其實這次來找他，我也是沒抱什麼希望的。”
……
幾人走了。
只剩了剛被他們罵了個狗血淋頭的董學斌一個人對着酒店大門苦笑了一聲，搖搖頭，董學斌什麼都沒說，轉頭就上了樓。
電梯裡。
鈴鈴鈴，鈴鈴鈴，電話響了。
一看是韓晶打來的，董學斌立刻就接起來道：“喂，媽。”
韓晶馬上道：“學斌啊，你在哪兒呢？”
“在酒店啊，王府，不是跟您說過嗎？”
“媽剛聽說，陳學楷陳院士找你去了？”
“呃，是的，還有陳院士兩個學生，他們剛走。”
“陳院士是咱們家的老相識，麗珍當初也是陳院士的學生，所以他肯定是擔心麗珍的，也不想麗珍研究的技術被國外拿到。”
“嗯，我知道，陳院士跟我說了。”
“他們肯定聽說了什麼，讓你去救人吧？”
“咳咳，是這麼說的。”
“你怎麼回答的？”
“還能怎麼說？我真的去不了，慧蘭那邊也……”
“嗯，那就好，你現在就是想去媽也不答應了，太危險了，就算你本事大，媽也不想你去冒險。”韓晶淡淡道：“而且你萬一真的去了，不說別人，慧蘭一個人就能把咱們家給鬧翻了天。”
“不過陳院士那兒……”
“沒事兒，媽到時候跟他說一說，他們不會再找你了。”
“嗯，謝謝媽。”語氣一頓，董學斌道：“對了媽，我手機充電器忘帶了，現在也快沒電了，這兩天可能接不了電話了。”
“那媽給你找個充電器？”
“不用，我到時候跟充電服務那裡看看吧。”
掛了電話，電梯也叮的一聲停了。
董學斌一邊走下電梯，一邊給謝慧蘭打了一個電話，“喂，慧蘭，我。”
謝慧蘭嗯了一聲，笑道：“在酒店呢？”
“嗯，準備睡覺了都。”
“有事兒？”
“沒什麼，就是跟你說聲，二叔被氣得夠嗆，你以後別跟他那麼說話了，二叔也沒逼着我冒險的。”
“我知道，就是給他們打個預防針，呵呵。”
“你啊你，我今兒這給你圓場，累死我了。”
“呵呵，就這事兒啊？”
“還有個，我手機沒電了，沒帶充電器，明後天我找個地兒衝下電，之間可能得關手機了。”
“嗯，酒店應該就有，你看看吧。”
“好，真沒電了，不說了不說了。”
掛了線，董學斌又坐到了休息區接連打了幾個電話，分別給老媽啊萱姨啊等人打過去的，無一例外，都是告訴他們電量不足，這兩天可能沒辦法聯繫了，最後等電話掛掉後，董學斌瞥了眼上面還剩了50%的電量，微微一嘆氣，從走廊的休息區裡站起來，朝着自己的商務間走去。
後面，電梯忽然一響。
“咦，董縣長？”嚴一志和陳小美回來了。
董學斌回頭一看，“嚴局長，陳局長。”
嚴一志笑呵呵道：“您也剛回來？”
董學斌一點頭，“對了有個事兒，來我屋一下？”
“好的。”嚴一志和陳小美就狐疑地跟了過去。
……
屋內。
董學斌瞅瞅他們，“我明天可能要出去一趟，酒店也不住了，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來，手機也沒電了，可能沒辦法聯繫。”
嚴一志一愣，“您是？”
“就出去一下而已。”董學斌正色道：“別人要是問起我，你們就說我出去找朋友了，要是過幾天回程機票時間到了我還沒回來，你們也不用等我，直接回湞水縣就成了，我到時候辦完事兒自然會回去，具體時間我說不好，可能會早，可能會晚，就是先跟你們打聲招呼。”
嚴一志一沉吟，“行，您忙您的，我們知道了。”
董學斌想了想，又略微交代了一些事兒，這才讓嚴一志和陳小美他們離開，自己則關上門。
電話本一翻。
董學斌一個電話打給了徐燕，第一句話就是，“徐大姐，我想辦張出國的機票！”
是的，董學斌準備去m國救人了，國家的利益，表姨的安危，韓晶的眼淚，老一輩科學家的哀求，董學斌是個感性的人，如果這些還不能打動他，他也就不是董學斌了，對於那些老m的行徑，他也是很惱怒的。只不過董學斌之所以沒有告訴陳學楷，主要還是怕慧蘭知道，怕自己家裡人知道，董學斌不想別人擔心，也不想慧蘭因爲自己的事情跟家裡人翻臉，董學斌做事一直是獨來獨往的，反正鍾麗珍所在的研究所位置他已經記在了腦子裡，於是就準備過去試一試，看一看，如果行的話董學斌就出手救人，如果不行的話董學斌也不想去送死，一切都得等他到了以後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