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八點。
縣人民醫院,一個值晚班的大夫和幾個護士抱着設備飛快跑進董學斌的病房。一臉蒼白的董學斌正跟地上躺着,早就不省人事了,謝慧蘭蹲在他旁邊沉着一張臉,表情很不好看,拳頭微微攥着,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瞿芸萱也是滿臉急躁地握着董學斌的一隻手,嘴上不斷跟他說着話,安慰他說沒事,肯定會好起來的。
“家屬讓一讓!”
大夫蹲了過去,道:“心跳,血壓!”
一護士道:“血壓40-70。”,另個穿白大褂的人道:“心跳45,呼吸微弱。”
大夫當機立斷道:“上呼吸機,先送搶救室,馬上給洋主任打電話,快!”,瞿芸萱急道:“夾夫,小斌不會有事吧?不會有事吧?”,大夫沒空跟瞿芸萱說太多,一邊指揮着人將董局長擡上‘牀’,並採取了暫時的急救措施,然後纔回頭快速道:“血壓和心跳都太低了,情況不樂觀,你儘快通知一下病人家屬,我們會盡力搶救的。”說罷,也不理臉‘色’一白的瞿芸萱,大夫就跟幾個護士一起推着病‘牀’往外跑,進了搶救室。瞿芸萱慌忙跟上去,謝慧蘭也緊隨其後。
五分鐘……
十分鐘……
十五分鐘……
搶救室外。
瞿芸萱坐在塑料椅子上急得不得了,“小斌沒事,一定沒事。”
“那小子的命比誰都大!”芳邊的謝慧蘭眼睛微微一閉,“肯定不會有事!”
瞿芸萱道:“對,對,不會有事。”,不過誰都聽得出來,她倆都有些自己安慰自己的意思,隨着搶救時間越來越久,瞿芸萱和謝慧蘭的臉‘色’也越加煩躁了起來,謝慧蘭從椅子上站起來”踩着高跟鞋在走廊上來來回回地踱着步,瞿芸萱把手‘插’在頭髮裡,一會兒流幾滴眼淚,一會兒跑去搶救室‘門’口扒在那扇根本不透明的‘門’外使勁地看。
吱呀,‘門’突然開了,出來一個大夫!
謝慧蘭和瞿芸萱立刻地迎了上去,“大夫,小斌怎麼樣了?”,謝慧蘭強勢道:“董局長醒沒醒?”,那大夫認識謝縣長,嘆了口氣,“暫時還沒有。”
“還沒有?你自己給我看看錶!這都多長時間了?”,謝慧蘭火了。
那大夫硬着頭皮道:“謝縣長”董局長雖然沒有明顯外傷,血液化驗也沒有太大異常,但情況還是很危險,幾分鐘前,病人心臟曾經短暫停止過一次跳動,所以……”洋主任正在盡全力搶救,我們會盡最大努力救醒董局長。”
聽了這話”瞿芸萱和謝慧蘭身子都是一晃!
心臟?停止跳動?怎麼會這樣??
然後,大夫嘆息着拿出了一張單子,“誰是病人家屬?”,瞿芸萱道:“小斌母親身體不好,我們沒敢通知她”有什麼事你跟我說吧。”
大夫就遞過來一張病危通知書,“還是通知一下董局長家屬吧,需要籤一下字。”,看到病危通知書這幾個字,瞿芸萱一下就傻了,腳下一打晃悠,險些斜着摔過去,好在謝慧蘭從旁邊扶住了她。
瞿芸萱嘴‘脣’抖得厲害”“小斌他…………不行了?”
“冷靜點。”謝慧蘭吸了口氣,“下病危通知書不代表會死!”
這時,縣人民醫院的老院長和一個副院長一個主任匆匆從走廊遠處跑過來,聽到董局長突然暈倒,聽到謝縣長也在醫院”幾個院領導就知道事態緊急,本來都已經早早睡下的老院長馬上帶着人趕過來了,董局長可是早上剛剛立過大功的,要是在他們醫院出點什麼事,他們也難辭其咎。
“謝縣長!”
“縣長!”
幾個院方領導恭恭敬敬地站在謝慧蘭旁邊。
老院長立刻跟那值班大夫問清了董局長的情況,聽完”他臉‘色’一變,心裡也急了。
瞿芸萱已經快急瘋了,推開那大夫就想往搶救室裡跑”卻被人攔在了外面。謝慧蘭比她稍稍冷靜一些,一把就將病危通知書扔給了老院長”“別再讓我看見這東西!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不管‘花’多大代價!也得給我把董局長救回來!聽見了沒有?繼續搶救!加派人手!馬上!”,“明白!”,老院長和一個主任親自上陣,踱步進了搶救室。
搶救室外的字氣越來越凝固,沒有一個人說話,走廊裡鴉雀無聲。
一分鐘過去了。
五分鐘過去了。
十分鐘過去了。
驀地,搶救室大‘門’一開,老院長和洋主任他們都走了出來。
謝慧蘭眼神一緊,瞿芸萱心臟驟然一提,生怕聽到什麼“我們盡力了”的話。
四十歲出頭的洋主任呼了口氣,道:“董局長醒了,暫時脫離了生命危險。”
聞言,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萬幸啊,萬幸。董學斌被推出來的時候,似乎又是疲憊的睡着了,不過臉‘色’比起之前多了些血‘色’。瞿芸萱眼淚刷地就掉了下來,一捂嘴巴,心有餘悸地輕輕‘抽’泣着,剛剛可是把她給嚇壞了。謝慧蘭也是長長一吐氣,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
院方建議讓董局長好好休息,不要人打擾。謝慧蘭就下令讓人散了,幾個消息靈通前來探病的人也被她打發了走。
不多時,主治大夫洋主任板着臉從辦公室走出來,“誰是病人家屬,跟我來一下。”然後頭也不回地折身又進了屋。瞿芸萱正想了解一下小斌的病情,就趕緊跟了進去,謝慧蘭見狀,隨便跟老院長說了幾句什麼後,也跟上前幾步,將辦公室的‘門’關好。屋裡只剩了他們仨人。
洋主任看看瞿芸萱,“你是家屬?”
“是。”瞿芸萱擔憂道:“:卜斌這次是怎麼了?爲什麼突然病的這麼嚴重?”
洋主任是一點好臉‘色’也沒給她,“我還要問你呢!下午董局長送來醫院的時候還沒什麼大礙!怎麼突然暈倒了?”,瞿芸萱表情一僵,“病發的時候,他……‘挺’着急‘挺’生氣的。”,洋主任眼睛一瞪,“生氣?你氣他了?”,瞿芸萱沒言聲。謝慧蘭聽得皺皺眉頭,“只是生氣而已,會造成呼吸困難?心臟短暫停止?”
洋主任肯定道:“當然會,而且這可能就是主要病因,你們應該比我瞭解董局長的爲人,熱心腸,善良,正直,幾次老百姓有危險的時候,不都是董局長‘挺’身而出的嗎?這種人往往心很重,很把事兒當事兒,如果碰見什麼想不開的事情”碰見什麼煩心事,總會把自己‘逼’得很緊,想不通也會繼續想,難受也會繼續想,這種情緒往往會導致很多急‘性’病發作,心肌梗,腦出血”很多患者都是生氣生出來的!”,謝慧蘭臉‘色’微變,“這麼嚴重?”
瞿芸萱道:“會不會留下後遺症?小斌以前可沒有這樣過啊!”,洋主任氣憤道:“以前沒有不代表以後也沒有,我就不明白你這個家屬到底是怎麼當的,啊?病人都住院了,你說你不‘精’心照顧着也就罷了,你氣他幹什麼?”在那次山體滑坡裡,旅遊大巴中被困的其中一個小‘女’孩,正是洋主任的別侄‘女’,對董局長,洋主任是非常感‘激’的,也把董局長的事兒真當成了他自己的事兒”所以這會兒脾氣纔上來了!
瞿芸萱咬咬牙,理虧的沒吱聲。
剛剛謝慧蘭也對董學斌步步緊‘逼’了,這下,也是一聲不吭。
洋主任道:“董局長這幾個月做了多少大事,大家都知道”甘願進學校當人質,救出被挾持的學生和老師,用血‘肉’之軀接住跳樓男子,山體滑坡時不顧自身安危拼死搶救被困羣衆,自己險些喪命,還有上午去拆炸彈,最後逃出來後,炸彈餘‘波’還差點要了命,末了又開車去抓歹徒”與歹徒撞在一起,別說這麼多事情堆在一起了”普通人的‘精’神力度就算連一件事都消化不了,這可不是簡簡單單的‘精’神壓力,多少次董局長都幾乎喪命當場?多少次的死裡逃生?這是一句壓力就能描述的了的?顯然不可能,一次又一次地積累下來,這種畸形的‘精’神壓力完全可以把一個人徹底壓垮。”謝慧蘭沉‘淫’片刻,“這是心理上的疾病?”,“是,也不全是。”洋主任嘆氣道:“董異長是太‘操’勞了,而且尚未痊癒,從那次雙手軟組織嚴重挫傷住院,到後來雙‘腿’骨折,再到現在,這三個月的時間董局長几乎都在養傷住院,他自己可能不覺得什麼,外人可能也看不出什麼,但這份傷卻是實實在在的,實際上在我看來,身體和‘精’神的雙重壓力下,靜養半年也不見得能好完全,可你這當家屬的居然還氣他??”,瞿芸萱悔道:“那以後小斌還會發病嗎?”,洋主任搖搖頭,“說不準,再觀察吧,好在心臟沒有病變。”謝慧蘭道:“後續該怎麼治療?”,“靜養,董局長現在需要的就是靜養,不能着急,不能生氣,讓他輕輕鬆鬆地養上一年,這樣那些負面的‘精’神壓力或許才能慢慢平復,嗯,我不是心理醫生,具體的治療方案還要劉主任那邊開。”,已經夜裡十二點了。謝慧蘭把人支走以後,走廊裡也空空‘蕩’‘蕩’了起來。
病房裡,不少儀器擺在周圍,滴答滴答地響着,董學斌閉眼躺在病‘牀’上,沉沉地睡着,身上大大小小貼了好多線,還有夾在手指頭上的監控儀。謝慧蘭和瞿芸萱則在病房裡站着,一言不發地看着病‘牀’。
忽然,董學斌眼皮動了動,緊接着就睜開了。
謝慧蘭上前一步,“醒了?”,瞿芸萱急忙湊上去,“感覺怎麼樣?哪裡不舒服跟姨說?”
董學斌‘迷’茫地眨眨眼睛,虛弱無力道:“我這是怎麼,了?”,渾身上下一點力氣都沒有,‘精’神上也是非常疲憊,這種感覺非常不好,好像快要死了似的,董學斌心中一沉,明明之前還好好的呢。
瞿芸萱‘摸’着他的手道:“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董學斌眉‘毛’一抖,蒼白無力道:“我是不是得井麼絕症了?”,“沒有。”謝慧蘭也彎腰拍拍他的手背”“別瞎想,好好養病,你就是太累了,大夫說靜養一陣子就沒事了。”
董學斌不信,“真沒得癌症什麼的?”
瞿芸萱鼻子有些酸,“姨發誓,真沒有。”她把大夫的話跟他說了一遍。
聽完,董學斌鬆了口氣,心裡面頓時苦澀了起來,或許那洋主任說的很對吧”不過自己的‘精’神刺‘激’哪裡只是短短几次?那次在學校救老師和學生的時候,他被越獄犯的手槍不知擊斃了多少回,一次一次地眼睜睜看着子彈打進自己身體,雖然明知道不會死,但那種恐怖和無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再到後來救跳樓男子,看着自己胳膊一次次地斷裂”再後面的山體滑坡事件,定時炸彈事件,董學斌也是經歷了無數次的死亡,換了別人”恐怕早病倒了,也就是董學斌憑着一股狠勁兒撐了下來。
不過說起來,還是這次的事情對他打擊最大。
與謝姐和萱姨鬧翻了的事兒,一下就讓董學斌的‘精’神受到了很大刺‘激’,加上以前的種種惡‘性’積累,這下才是爆發了,好像多米諾骨牌一般瞬間崩潰了”連董學斌自己都有點措手不及,沒想到那一次次的死亡已經把自己的‘精’神‘弄’得這般魂‘亂’不堪了。
董學斌頻頻嘆氣。
瞿芸萱柔聲寬慰道:“別‘亂’想,大夫說這是好事兒,與其留個不知什麼時候發作的定時炸彈,與其越積越多到最後承受不住”還不如早一些發現,早一些治療,去了病根以後也就沒事了。”,董學斌一嗯,“別跟我媽說,我怕她着急。”
“我知道。”瞿芸萱小心翼翼地‘摸’‘摸’他的臉,“你安心養病就行了”其他的什麼都不用管。
謝慧蘭問,“現在感覺怎麼樣?”
董學斌道:“就是沒勁兒,頭有點暈,有點‘亂’。”,這時,董學斌纔想起自己暈倒前的一幕”心中一揪,情緒立刻變得很糟糕,呼吸也急促了一些,他強自壓了壓頭暈腦脹的不適感,看看謝慧蘭和瞿芸萱倆人,“你倆回去吧,我一個人就行了。”,瞿芸萱表情一滯,“你一個人不行。”,董學斌病怏怏道:“我沒事,你不是要回京城嗎?”,“姨不走了,姨就跟這兒陪着你。”,瞿芸萱握住他的手,緊了緊,“晚上的那些話,姨說的都是氣話,姨心裡就你一個人,怎麼捨得下你啊,乖,大夫說你不能再着急生氣了,別想那麼多了,姨不走,姨這輩子都守着你,護着你,就算你做了對不起姨的事兒,姨也不生氣了,乖。”,董學斌無奈道:“你這是哄我呢?”
瞿芸萱溫柔道:“姨沒哄你,這是真心話,真不生你氣了。”,說完,她看了眼謝慧蘭,“謝小姐,這兒有我就行了,你工作忙,回去吧。”,謝慧蘭瞅瞅她,“我爲什麼走?”,瞿芸萱道:“這兒也沒別的事兒了,我照顧小斌就行了。”
謝慧蘭一眯眼睛,“瞿小姐,我看還是你回去吧,小斌幾次受傷都是爲了我,理應我留下照看他的,好不好?”,倆人又有點針鋒相對上了。
見她們又要掐架,董學斌難受的要命,感覺呼吸一下就困難了。
瞿芸萱嚇了一跳,趕忙一下下撫着董學斌的前‘胸’,幫他順氣,“姨不說話了還不行嗎?彆着急,沒事,乖,沒事。”,謝慧蘭也坐了過來,溫和道:“我們倆就是說說話,沒吵架。”,董學斌喘了兩口氣,虛弱不已道:“說真的呢,你們回去吧,不用管我了,是我對不起你倆,我早沒臉見你倆了。”
謝慧蘭替董學斌捋了捋額前的‘亂’發,“說什麼傻話呢,感情上的事情不說了好不好?以後我和你萱姨也不‘逼’你了,到時候怎麼辦到時候再說,你現在的任務就是給我把病養好,千萬彆着急,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坎兒,這話你不是常說的麼,你啊,現在就當你有兩個‘女’朋友,不用瞎想別的了。”
董學斌慌忙搖頭,“那哪行啊,一個我都配不上,更別說倆了。”
謝慧蘭用高跟鞋輕輕碰了瞿芸萱的鞋子一下。
瞿芸萱一遲疑,“別老說配不上配不上的話,謝小姐說的…………姨也同意,你就先當有兩個‘女’朋友,別的事情以後再說。”那份病危通知書,現在想想瞿芸萱還有點心驚膽戰呢,她真怕董學斌一個想不開再犯病,所以現在也只能這麼辦了。
董學斌:“那怎麼行,我……”
謝慧蘭打斷道:“不說這個了,成不成?先就這麼着吧。”
瞿芸萱輕輕一嗯,“我和你謝姐都沒意見,你還矯情個啥?快休息吧,閉上眼睡一會兒,姨和你謝姐就跟這兒陪着你,哪兒不舒服你就叫我倆,別撐着,聽見了不?”
董學斌知道倆人是爲了讓自己高興高興,不讓自己瞎琢磨瞎着急,不然以兩人的‘性’格是打死也不可能說出什麼兩個‘女’朋友的話的,想到這裡,董學斌心裡面感動得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