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林聿大吃一驚，言言好像不是精神錯亂，要是她說的是真的呢？
“哥你抱緊我，使勁抱着我，我冷，我怕，爸要是沒了，我就你這一個親人了，哥，哥呀……”
林聿緊緊地摟住言言，就像要把她擠到自己的身體裡一樣，而言言也是緊緊箍住哥哥的腰，在他胸前蹭啊蹭啊，就像要融化在哥哥身體裡一樣。
可是林聿知道自己現在是家裡的頂樑柱，要頂起家裡的一切事務，眼看三叔就要嚥氣了，他必須要去叫二大爺他們來，給三叔換上送終的衣服，讓他好走。
“言言，你聽話，我去叫二大爺他們！”
言言聽了這話身子一震，扭頭看看依然在那倒氣的爸爸，突然撤出手來兩手抓住林聿的胳膊，抓得那麼緊，那麼狠，緊緊地抓着，就像下了天大的決心似的：“不，不放棄，我叫人！”
“言言，聽話好嗎！”雖然林聿什麼樣的緊急狀況都經歷過，都能在千鈞一髮的時刻做出冷靜準確的判斷，可是這次他真的不能確定言言是不是清醒。
“哥，把你的手機給我，我打電話叫人，她不是能量大，讓她叫直升飛機！”她用力推着林聿。
林聿盯住言言的眼睛，看到她眼睛裡除了無盡的悲痛，並不散亂，這說明她是清醒的。
言言用手機撥了一個號碼，很快電話通了，林聿聽出接電話的是個女人的聲音，言言語氣堅定地說：“我是林言，找我媽，讓她兩秒鐘爬起來。”
林聿就像一下子掉進迷霧裡，自己從小看着言言長大，她什麼時候又弄出一個媽來？
他知道言言嘴裡的“媽”肯定不是剛纔跑掉的那個婆娘。
電話那頭很快傳出一個驚喜的女聲：“言言？”
“媽，”言言聲音冰冷得就像南極的冰山，“我爸爸病危了，你找最好的專家，找飛機來，兩秒鐘飛過來，爸爸要是耽擱了，這輩子別想讓我認你。”
電話那頭傳來喜極而泣的聲音：“言言你叫我媽了，媽太高興了，太高興了……”簡直有點泣不成聲的感覺，對言言提出的要求連聲答應，言言說完也不說再見，毫不客氣地把電話掛了。
屋裡的空氣似乎僵住了，兄妹倆互相看着都不說話，只有三叔沉重的倒氣的聲音，那種喘不上來的“齁啦”聲就像鋼鋸一樣在兄妹倆的心上鋸拉。
“言言，到底怎麼回事？”這樣大的意外讓林聿又驚又喜，驚的是言言居然不是三叔親生的女兒，喜的是言言居然不是三叔親生的女兒。
可明明是有血緣關係的兄妹一下子變得沒關係了，關係的疏遠應該是讓人悲哀的事，卻爲什麼會有隱隱的喜悅感？
“哥——”言言溫存地看着林聿，柔聲叫他，“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你還會像以前那樣對我好嗎？”
“嗯！”林聿點點頭，鼻子突然一酸，言言的表情和言語，就像一隻傷痕累累的小羊羔僥倖逃出狼羣，“咩咩”叫着乞求大羊的保護一樣可憐。
不管言言的身世背後有怎樣的隱情，從她出生後的這二十一年裡，過的是什麼日子，受着怎樣的痛苦
和傷害，林聿是一清二楚的。
從她們在電話裡的對話林聿可以肯定，言言在電話裡管她叫“媽”的那個女人能量很大，可是不管她是多麼高級的人物，讓言言知道了自己的複雜身世，不啻在她傷痕累累的心上撒鹽。
言言把一牀涼薄的被單輕輕給爸爸蓋上，盯着爸爸青紫的臉，扭頭看一眼林聿，眼淚“嘩嘩”地流成兩條線。
她扭回身靠在林聿胸前，林聿攥着她的手，感覺她的手冰涼，她就像喃喃自語：“我不知道是對還是錯了？要是認了她，爸爸也不會這樣，哥，你知道和中藥業嗎？”
和中藥業？林聿低頭端詳端詳言言，他突然懂了，他見過媒體上和中藥業老總章致嵐的照片，言言這麼一說讓他一下子對上號了，言言的相貌簡直就是章致嵐的翻版。
怪不得別人一直說言言不隨她的父母，那個曾經稱爲三嬸的婆娘雖然是一粒光滑的豌豆，但是相貌十分一般，至於三叔的長相，跟言言也是沒有一絲半點的相似度。
章致嵐是三年來一直掛在女富豪榜上的風雲人物，外界對她也有各種的瞭解，想不到的是瞭解得還是不夠深，至少他們就不知道章致嵐居然還有一個親生女兒。
而且這個親生女兒就是曾經跟自己相依爲命的堂妹。
和中藥業是一家百年家族企業，當年章致嵐嫁給和中藥業的大公子不久，就被媒體稱爲國內第一美麗少奶，三年前和中藥業的老總徐東方英年早逝，章致嵐成了企業的掌舵人，而徐家老二二十多年以前就已經定居國外。
可讓林聿無法理解的是，這又不是亂世，那麼顯赫家族的孩子怎麼會流落到一個山村農家裡邊？
現在只等着飛機到來，言言已經完全冷靜下來，她靠在哥哥胸前，輕聲道：“爸爸有親生兒子，就在她們家。”
林聿又是吃了一驚，脫口而出：“徐衛豪，他是三叔的兒子！”
他知道章致嵐有個獨生子，和中藥業未來的當家人，叫徐衛豪，今年正好二十一歲。
女孩換成男孩，林聿大致猜到了這裡面的內幕，肯定是關於家族傳承而人爲導演的一出偷天換日。
林聿想起來了，他小時候聽大人們說過，言言是在省城出生的，當時三叔和三嬸在省城打工，據一起去打工的村裡人說，三嬸生孩子時去了省城最好的醫院呢。
果然在言言接下來的敘述中證實了林聿的猜想，她是在省城上大一時才知道的這事，那時候徐東方剛剛去世，章致嵐讓人把她約出來道出實情，想認她。
林聿聽了深深嘆了口氣，可憐的言言，他真不敢想象當時母女相會的場景，對言言來說該是怎樣讓她震驚的晴天霹靂。
要是換了沒有親情、沒有感情的拜金女，有奶就是孃的人，一個豪門親媽的橫空出世絕對是個天大的好消息，可偏偏言言不是那樣的人，這個消息對她的打擊在於，這個事實會讓當時的她失去爸爸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
“我退學回家，一邊照顧爸爸一邊幹活，她又跟過來，她對家裡的情況一清二楚，求我原諒她，認她，還承諾給爸爸治
病，只要我認她，可以馬上叫直升飛機把爸爸接走，去最好的醫院。”言言平靜地說着，從語氣裡一點聽不出情緒的波動。
可是林聿能夠分明地感受到言言的悲苦，因爲這會讓她陷入痛苦的抉擇中，一邊是重病的爸爸確實需要救治，而另一邊是深深傷害了她心靈的人。
他知道和中藥業是沒有飛機的，章致嵐所說的直升飛機，可以肯定的是調軍方的飛機，因爲林聿知道，和中藥業很大的一項業務就是爲軍方提供急救和保健藥品，跟軍方關係密切。
林聿愛憐地撫着言言散開的長髮：“你別自責，你沒錯，她太傷害到你了。”
言言貼在哥哥胸前輕輕搖頭：“我可以原諒她傷害我，可我不能接受她的人格，爲了取得家族的掌控權，費盡心機，連骨肉親情都能出賣，這樣的人我能認她嗎，跟剛纔跑的那個有什麼區別！”
“對，你說的對。”林聿點點頭，他對這種下三濫的手段也是相當不齒，可是言言爲了三叔已經認下她，他現在只有儘量引導言言從感情上接受這個親媽，“可是，豪門恩怨從來就是你死我活，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應該多理解她，她肯定有苦衷。”
“哥你放心，我這麼大了，懂得分寸。”
林聿看看錶，飛機起飛已經一個小時了，從省城到這裡直線距離三百來公里，估計飛機馬上就要到了，他讓言言在屋裡看着三叔，他去門前空場點火。
飛機很快來了，看到了火堆，林聿拿着手機在下邊指導降落，眼看着刺眼的燈光從天而降，螺旋槳巨大的“颯颯”聲越來越低，地上就像颳起了旋風，塵土飛揚，柴草、廢紙、塑料袋滿地亂飛。
不等飛機停穩，機艙門就打開了，兩個身穿軍裝的人首先跳下來，拉下旋梯，身穿隔離衣，提着各種醫療器械的醫護人員魚貫而下，跟在林聿後邊快速進了家門。
直升機雪亮的燈光之下，兩具屍體是那麼刺目，每一具屍體下面都有一灘殷紅的鮮血，幾隻被飛機嚇跑的狗看看沒事了，又重新圍上來舔着鮮血。
左鄰右舍被飛機巨大的聲響和炫目的白光從睡夢中驚醒，懵懵懂懂還以爲天降異象呢，不知道要發生什麼大災難，都嚇壞了。
等到屁滾尿流地跑出來，聚到一起“嘁嘁喳喳”討論半天，才達成一致意見：這就是一架直升飛機。
而且大夥還看明白了，飛機上的人去了林進福家。
更讓這些村民引起一陣紛亂的是，飛機的燈光照見了地上的兩具屍體，尤其其中那個身首兩處的死屍，當場就嚇癱了好幾個膽小的婦女。
二大爺他們看到站在飛機旁的軍人，一開始也是嚇得不敢靠前，可是他們這些親支近派湊在一起商議，聯繫到林聿白天打人的事，越討論越害怕，最後一致決定，不管怎樣也得進去看看情況。
十幾個中老年人成功走進院裡，正碰上林進福被放在擔架上往外擡，臉上扣着氧氣罩，林言扶着爸爸的身體快步跟在擔架旁邊。
“三兒這是怎麼了，你們要幹什麼？”他們攔在擔架前，大呼小叫地想把擔架攔回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