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屋裡睡着二奶奶和三個孩子,五嬸的經濟支柱們來睡覺,因條件所限只好在西屋的炕上。
有時候動靜太大,惹得炕腳上的五叔上來心事,又嗚嗚地哭,好不心煩,五嬸推開趴在身體上面的支柱,黏乎乎翻身爬起來只是兩腳,五叔就出溜到牆角縮成一隻田螺,嗚嗚聲也隨之從振鈴改震動了。
這裡面最常來,也最出血的是那個養雞的,叫姜會昌。
“姜會昌?”林聿聽到這裡問建輝,“我知道他跟你們不同宗,可總是同姓,你不得叫他爺爺,能幹這樣的事?”
姜建輝憤憤然地說:“那個人,要不怎麼說他不得好死呢!”
姜會昌在山坳裡支起塑料大棚,養雞,錢不少掙,也不在乎那個三十塊二十塊的錢,並且來的時候都是不空手,雞場裡有病了殘了的雞,他就提溜過來,心情好的時候還幫着拔拔毛,辣椒爆鍋炒了就像一家人一樣一塊兒吃吃,五叔也能撈着半塊雞架子啃啃。
五嬸的心也是肉長的,人家德昌老是這麼出血,時間長了她也替他覺得虧得慌,所以當姜會昌終於提出說他看中了芥末的時候,五嬸毫不猶豫地協助姜會昌把芥末禍害了。
當時弄一炕血,殺豬一樣鬼叫,五嬸爲了堵嘴連被窩都用上了,奮勇上前矇住女兒的頭摁着。
五叔身體截癱了,腦子又沒壞,耳朵也正常,雞架子都不啃了,在東屋炕上咣咣地拿頭撞牆,像頭老牛一樣哞哞地慘叫,殺牛都沒這麼大動靜。
當時芥末才上高一,五嬸還恬不知恥地出來說,芥末是老大,也該回家幹活貼補家用了。
林聿臉上看起來波瀾不驚,拳頭在茶几上輕輕一頓,嘴裡吐出倆字:“該死!”
他知道芥末從小上學就很勤奮,也很聰明,一直是老師眼裡的好學生,想不到她的命運跟豬八戒是一樣一樣的,投錯了胎。
比豬八戒更慘的是,豬八戒是男豬,而且長得醜,芥末是女人,而且長得好看,所有的必要條件都齊了,第一投錯了胎,第二是女人,第三長得好看,你不慘誰慘!
“姜會昌現在還養雞?”林聿平靜地問。
“哼哼。”建輝冷笑一聲,“養雞?”
從那以後芥末就不上學了,五嬸擺弄着她在家塗胭脂抹粉,當時那種身份十分類似於《金瓶梅》裡邊的李桂姐,五嬸也很像老*鴇*子李三媽。
但芥末不是那種天生的妓*女,至少思想意識方面不是,雖然外表裝得不在乎,但姜建輝知道她內心深深的痛苦,她是爲了可憐的爸爸能活下去,哪怕把自己剁剁賣了肉,她也甘心情願。
“對,你說的對!”林聿攥着拳頭,指節間傳出“咯嘣咯嘣”的聲響。
推己及人,他想到言言了,跟芥末的境遇何其相似,爲了親人連生命都可以付出,還有什麼事是不能幹的!
在這貧窮的山村子裡,有時候人和人命真的不值錢,甚至不過區區幾千塊錢,就能買去一個人的整個人生。
富貴思淫*欲,貧窮起盜心,被貧窮逼得生活不下去了,男
的當了小偷,女的做了娼*妓,天底下的窮苦人,說起來都是淚。
姜建輝繼續說道:“這種情況持續了半年,那時候姜會昌去五嬸家更勤了,三天兩頭往她家跑,村裡好幾個二流子也是常駐部隊,後來連鎮上都有人往她家跑。”
鎮上武裝部孔部長有個兒子,叫孔小虎,就是一個遊手好閒、無惡不作的花花公子。
本來孔大公子是到不了這個兔子不拉屎、已經不能用遠方的遠來形容的偏遠山村的,可是鎮子上有限的幾枚鮮花被他玩膩了以後,實在閒得蛋*疼,這纔打聽到葫蘆峪新出了一個美女,當然,就是指芥末。
孔大公子閃亮登場,一出手就是大手筆,五嬸樂得看到五叔都報以熱烈的笑容,忙前忙後殷勤招待不說,把二奶奶也給攆到糧囤睡糧食去,倆小女兒過來跟父母睡,東屋給隆重收拾成了芥末專有的閨房。
招待得那叫一個熨帖。
唯一有件事不熨帖,姜會昌來了咋辦?
五嬸就勸他,芥末那裡沒空,不還有我嗎,我好好地伺候伺候你還不一樣!
姜會昌當時就火了,滾你*媽*了個*逼*的,老白菜幫子能和旺鮮的水蘿蔔比嗎!
罵完了出言威脅,信不信把你一家子滅了,三間屋一把火燒嘍?最後使出撒手鐗,你是不是不想花錢了,是不是不想吃雞肉了……一句話比一句話可怕。
孔大公子在場,也當時就火了,老子有的是錢,老子有的是雞……打人不打臉,罵人不揭短,還是年輕不懂事,這麼刺激人的話他也敢說,你應該知道規矩的,在葫蘆峪誰敢說比姜會昌的雞多!
姜會昌當時就受不了了,再者嫖敵相見分外眼紅,再再者一看不過是個小屁孩。
五大三粗的姜會昌三下五除二把孔小虎打了個倆小時不能自理,打完後爲了鞏固戰果,震懾敵人,以達到長期佔有芥末的目的,他當着暫時不能自理的孔小虎把芥末摁在專有閨炕上那個了一番,而且言語、表情和動作還相當得瑟。
孫子曰: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姜會昌學歪了,就會知己知逼,不會知己知彼,“逼”“彼”不分的結果就是讓他的幸福生活從此開始。
孔小虎從鎮上叫人來,其中就有那個龐吉猛,打得姜會昌將養個一年半載的話生活還能自理,嚴重之處不是兩條腿都被打斷,而是蛋子被孔小虎親自上前踩破了,小弟弟傷得也不輕。
姜會昌沒等痊癒就出院了,到處告狀。
可是不管怎麼告,不管他怎麼堅持說孔部長的兒子都二十好幾了,還有學校的檔案、醫院的出生證明等等搞來的證據,那都沒用,官方說他未成年,那就是未成年,殺人放火也不受法律制裁,蛋子給踩破也是活該。
末後不過是孔部長賠了些許小錢,陪着那些小錢來的還有隨後的檢疫、工商、環衛所……等等等等,一天三頭到雞場來查,這個折騰法姜會昌不倒閉那纔怪。
官司沒打贏,雞場倒閉了,傷口又惡化,姜會昌從此開始了漫漫治腿路,兩條腿整天流膿淌水也就罷了,還
不分白天黑夜地疼,疼得他借錢也要去治腿,後來腿沒治好,屁股拉了一饑荒。
失去勞動能力的姜會昌既沒有生活來源,債主還天天來要債,眼睜睜看着日子過得吃了上頓沒下頓。
一家人牙齒一天比一天長,他老婆就餓得受不了了。
其實兩口子倆早就沒有半點感情,當初有倆臭錢的時候看在你能養家餬口的份上忍着你出去亂搞,現在啥都沒了,他老婆趁着自己下半身那傢什還算水靈,卷吧卷吧鋪蓋帶着孩子跟外村一個殺豬的睡覺去了,不但叫不回來,還三天兩頭要挾他去辦離婚手續,他是相當窩火。
有一回趕集夫妻倆在路上相見了,正是夫妻相見分外眼紅,姜會昌忍不住出言譏諷:“看人家那命,到哪裡都吃肉,雞肉吃夠了,又去吃豬肉!”
他老婆也不是省油的燈:“託您老的福,見天喝骨頭湯。”
喝着骨頭湯,下面那傢什更水靈了吧!姜會昌的心都被撕出來了。
眼看老婆心都飛了,人更是弄不回來,可要想讓我跟你辦手續,怎麼也得讓那殺豬的拿出點誠意來吧。
屠夫的誠意就是帶着剔骨刀子來的,一臉橫肉吧那嘴巴倒是比糖果還甜蜜,說是來給他治治腿。
騙鬼去吧,治腿也不帶這樣的,假大夫一拉架勢就暴露出殺豬的本相來了,還用腳踩着病人的頭,拜託大哥,這是人頭,不是豬頭,不用這麼大勁踩,幸虧這是在水塘邊上全是泥,腦袋給踩到泥裡去了,要是水泥地,腦袋鐵定成大餅了。
人家一邊治腿一邊還溫柔地勸他,到民政局別耍花樣!
他就是敢跟閻王老爺耍花樣也不敢跟這位連襟大哥耍花樣,專業技術太他媽熟練了,剔骨刀子順着筋貼着骨頭往裡鑽,太他媽疼了。
一代娘們殺手就此終結,從此完完全全表現出一個下世的模樣來,兩手拙劣地拄着根槐木棍子,大冬天縮在牆角曬曬日頭、捉捉蝨子啥的,捉住了扔嘴裡嘎嘣咬死,臉上也會露出很解恨的幸福表情來。
街上的孩子見了他就唱:“我叫姜會昌,辦着養雞場,喜歡耍娘們,還有小姑娘……”
末後實在受不了這樣的生活,埋伏在五嬸家門口,趁孔小虎出來的時候捅了刀子,孔小虎沒拉到醫院就死了。
“那,後來呢?”江山靜靜地問。
“後來,沒有後來了,”姜建輝說,“姜會昌去年槍斃了。”
“好!”林聿長長呼出胸中一口悶氣,可是馬上心裡又開始隱隱作痛,“芥末就在家幹那個?”
“不在家了,”姜建輝說,“在縣城一個洗浴中心幹,她想出去賺更多的錢買房子,把五叔接出去,擺脫五嬸的控制。”
林聿點點頭,他很理解一個窮山村的女孩子,要想掙錢給父親治病,甚至給父親一個嶄新的家,這大筆的錢靠老老實實上班是掙不來的。
“當時爲這事,五嬸跑來堵着門罵了好幾天呢,都是林偉惹的禍!”姜建輝笑道。
“你?”林聿扭頭看着林偉,“這裡邊還有你的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