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佛利斯無言以對。
他自然知曉卡爾文的高壓政策致使城民的怨聲載道是向來已久的。
佛利斯出身於正規的騎士學院，並在軍隊服役多年，榮耀和忠誠這兩個詞是刻進他的骨頭裡的，這位軍需官也曾因看不過去而勸誡過卡爾文不要如此高強度的壓迫城民，這樣只會透支這座礦石之都的發展潛力。
但那個盲目自大且傲慢的貴族根本聽不進自己這一小小騎士的諫言，隨意幾句話便將自己打發掉，然後繼續自顧自的肆意妄爲。
佛利斯也知道，如果繼續放任他這麼胡搞下去，爆發叛亂，只是遲早的事情。
“......可即使情有可原，但您依舊是犯下了帝國最不可饒恕的罪過之一。”
聞言林然卻一點都看不出慌張來，相反，他的表情相當的風輕雲淡。
只見他一攤手，用不急不緩的語氣道：
“罪行？啊哈？！我犯了帝國的哪一律條？你們這片大陸也給我玩【見義勇爲牢底坐穿】那一套？別逗了！”
“......您在裝傻麼？殺死親信，趕走城主，您以爲拿着那張......我不知道您怎麼弄來的任職書，就可以坐鎮無憂了麼？就算皇家饒恕你，大皇子和烏鴉伯爵也絕無可能！”
“......”
林然爲自己滿上茶杯，抿上一口後擡頭，眼神嚴肅地緩緩道：
“佛利斯，聽我說，帝國其實不需要，也並不在乎什麼貴族老爺的死活，他們需要的是一條替他們辦事的狗，而貴族，就像是一羣被圈養起來的，性情傲慢，但卻毛色順滑，且聽話會辦事的狗，但如果狗犯了錯，引起了衆怒，且此時一條野狗跑上來，用正大光明的理由趕跑了貴族狗，然後自己乖乖戴上了項圈，平息了衆怒，你覺得主人會怎麼選擇？——皇室不在乎我到底是狼是狗，他只在乎我聽不聽話，願不願意乖乖把項圈戴上，替他辦事，僅此而已。”
領主拿起那張任職書晃了晃。
“而這，也是皇室簽發任職書給我的緣由，或許比你想的簡單，或許比你想的複雜，但真的僅此而已。”
“......可，卡爾文身後還站着大皇子，還有烏鴉伯......”
“一丘之貉，佛利斯，一丘之貉！將這兩個帶入我上述的那段話，畢竟我可不想重複三次，否則這一壺茶水都不夠我一個人喝的。”
佛利斯聞言長大了嘴巴，卻半響沒發出一點聲響。
最後，他無力地垂下手，搖搖頭，似乎徹底服輸：
“......我會負責安撫手下，但只保證我會盡我所能，是走是留，還是要聽他們的意見，而在此之後，我會自動遞交辭呈，正式向皇室退還騎士爵位和職務，解甲歸田。”
林然一挑眉：“您要去哪兒？留在我這兒不好麼？”
這位軍需官聞言搖搖頭，站起身擺擺手作勢想要離開。
“您應該是容不下一個曾任職於前城主的老傢伙混在您的官僚隊伍吧？我還是離開吧，乾脆點，對彼此都好。”
說着，佛利斯的手掌便已經摸到了門把手上。
而正在此時，身後突然傳來林然的聲音：
“但如果守城衛隊的管事人都走了，我們城中的百姓該怎麼抵禦獸人的入侵呢？佛利斯先生。”
“......”
佛利斯腳步一頓，他轉過頭來，用難以置信的眼光望向林然，道：
“您說，什麼？！”
“......我們能好好談談了麼？”
軍需官嘆了口氣，坐回了座位，然後用疲憊的聲音問道：
“可，獸潮已經整整十年沒再爆發了......您從哪兒得來的消息？”
林然從懷裡拿出戰報遞過去，佛利斯接過來看了幾眼便全明白了。
“該死！我本以爲上次的獸人內亂讓他們元氣大傷了呢......這幫雜種就不能消停一陣子麼？！”
“要透過表象看本質，我的軍需官先生，您覺得獸潮根本原因是什麼？”
“......自然是獸人們！那些粗魯野蠻的傢伙生來就只知道掠奪四方！他們是神造物時的糟粕！是這片大陸最惡劣的物——”
“是生產力！”
林然呵斥着打斷自說自話的佛利斯，然後直視着對方愣神的雙眼，緩緩道：
“是聯盟所在的地理環境的惡劣和生活科技的不發達導致了當地生產力的絕對短缺！無法供應當地生活需求，加上種族帶來的身體素質優勢和極端性格，這才導致了獸潮的發生！”
“或許還跟他們的內部治理方式有關，但我也不清楚，你也知道，無論是魔法師還是騎士學院都沒教授過我們關於部落制的社會的管理方式，但總之這一問題一日不根除，獸潮就如同附骨之蛆，絕不可能根除。”
這位林然擡眼望着面前的軍需官，冷冷道：
“除非滅種——但碩大的土地不可能一直空着：統治者不允許，但之後移民過去的人類或者精靈又會遇到類似的情況，最後重蹈覆轍，給我們來個【人潮】或者【精靈潮】，嗯，雖然後者聽上去似乎挺討喜的。”
“......所以您是說，獸潮的罪魁禍首並非獸人們，而是一種註定會發生的矛盾？”
“你非要這麼理解我也不反對，我只是想讓你客觀地看待獸潮這一災害發生的本質原因，畢竟你也讀過騎士學院，應該明白這個道理：只有正視你的敵人才能打敗他——目前這個版本的帝國騎士手冊有這一條麼？算了，我遲早會把它加上去的，所以兄弟，別神神叨叨的，我前後加起來三十多年的人生經驗告訴我，你可不相信唯物主義，轉而去追求魔法或者精神之類的東西都可以，那是你的自由，但只有你自己過激的情緒，最好不要去相信，因爲它就算是神，也是個邪神。”
林然一套套的直接將佛利斯當場說懵掉，這位年過四十的軍需官需要好好緩一緩才能吸收對方帶給自己的海量信息。
不過有一點，他是十分確定的。
那就是：
“我，不會允許獸人侵害艾爾城的任何東西，礦石、居民、甚至城牆上的磚頭！這次，他們什麼都休想帶走！”
佛利斯目光堅定道。
他再次站起身來，但這次他的目的已經跟之前完全不一樣了。
“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軍需官佛利斯謹遵城主之名，會整頓軍隊，恢復訓練，徵募新士兵，並且我相信，當獸潮來臨時艾爾城所有人都會拿起武器護衛我們的家園！我相信！”
說罷，推門而去。
林然將壺裡冷掉的茶倒掉，然後擡頭望着軍需官遠去的背影，輕笑着搖頭，緩緩道：
“雖然我很欣賞你的決心，但話別說那麼絕，佛利斯。”
“那些大個子，或許會成爲我們很棒的買家......”
“啊，順帶一提，最後那個【徵募新士兵】就算了吧，我的部隊老久都沒......走遠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