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洪水城。
昨晚盛大紀念活動的氛圍還在瀰漫。
在昨晚,洪水城城主帶頭,使全城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安送英魂遊行。當時,全城燈火通明,無數人張燈結綵,舉着各種橫幅於街道上行走,想通過以此來紀念“爲洪水城犧牲”的李大郎。
藥堂的一個房間裡。
睡了個自然醒的姜離從牀鋪上坐起身,滿意地看着在昨晚已經被自己修補好的窗戶破洞,伸了個懶腰。
“怎麼感覺我纔是藥堂老闆……”
不知道爲什麼,現在的牧醫師對待姜離的態度可謂是越來越好,在昨晚,他甚至還給了姜離能夠維持差不多一個月的斷腸蠱解藥!
雖然與姜離說話依然是“一字千金”,但與一開始的那個高冷老頭相比,已經是判若兩人了。
如今,牧醫師連藥包都不讓自己去送了!哪怕是睡到自然醒,他也不會過來催自己幹活……
——姜離甚至都懷疑,自己纔是藥堂真正的老闆了!
穿好衣服,套上鞋,洗漱完後,姜離推開房門,對着天空再次伸了個懶腰。
入秋了。
風兒吹過,單薄的衣衫終究還是無法抵擋那份微涼,這份淡淡的寒意如同滴入水中的墨,鑽入衣袖內後便使身體染上了不斷擴散的秋意,涼意瀰漫。
不能算是寒徹透骨,卻也能讓人們下意識裹緊衣衫,試圖以此來抵擋這份涼意。
姜離很喜歡秋天。
每當秋天到來,姜離總是會穿着單薄的衣衫靜靜地站在風口處,讓那四起的秋風鑽入衣袖內、觸碰到肌膚。
這份由秋天饋贈的清涼輕鬆地使他身心舒暢、思緒明朗,秋風離去後,一切煩惱也似乎隨着這來去匆匆的涼意而一同離去……
——當然了,如果不會感冒就更好了。
邁步走向大堂,路過小院子的姜離眉頭一挑,伸手對着揹着身的小竹打了個招呼。
“小竹,早啊。”
小竹正聚精會神地誇着蟲呢,在聽到有人叫自己後,她先是一愣,隨後回過神來詫異地看着姜離。
“早?……現在可都是巳時了啊!”
聽着小竹詫異的話語,姜離乾笑幾聲,走上前,打量着在地上被誇到抽搐翻滾的噬肉蠱們。
“小竹,怎麼沒看到昨天那隻被你誇到口吐白絲的噬肉蠱啊?”
目光掃了掃地上這些可憐的噬肉蠱,姜離意外地發現,昨日那隻幾乎有嬰兒拳頭大的噬肉蠱似乎並不在這。
“噢,你說它啊。”小竹笑了笑,從腰間取出一個竹筒,遞給姜離。
姜離下意識接過竹筒,仔細地觀察着竹筒內部,發現裡面正躺着一隻閃着旺盛紅光的噬肉蠱。
看來,
這隻噬肉蠱破繭而出後僅是紅光便得旺盛一些而已,並沒有變得透明。
小竹一手抱在胸前,另一手託着下巴,表情有些疑惑地開口道:
“不知道爲什麼,它跟你的那隻噬肉蠱不一樣……在破繭而出後,它只是身上的紅芒變得更加旺盛了而已,並沒有變得透明。”
說罷,小竹便接過了姜離遞迴給她的竹筒,蹲下身子打算繼續誇地上的那些噬肉蠱。
她表情嚴肅,不斷地念叨着什麼,好像是在重複着什麼準則,不斷地提醒自己……
——“一直誇!誇到它縮成一團!誇到它到處搖擺!誇到它懷疑蟲生!誇到它口吐白絲!”
姜離先是一愣,隨後乾笑幾聲,灰溜溜地離開了小院子。
沒想到,某位姜姓老闆不負責任、隨便說的幾句話,居然被誇蟲之道開山鼻祖奉爲了圭臬!
……
很快,姜離來到了大堂處。
果然不出他所料,牧醫師又跟往常一樣,坐在大堂的老地方不斷地摸着藥材,一言不發。
“牧醫……”
就在姜離張開口想跟他打個招呼的時候,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直接吸引了二人的注意力。
“有人嗎!?”
一個小男孩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表情焦急,就像是發生了什麼緊急事件一樣。
“怎麼了?”牧醫師靜靜地看着小男孩,發出了詢問。
小男孩彷彿抓住了救命稻草,一個箭步來到臺前,急忙說道:“……快救救我!最近我被我的爺爺訓得太多了,夢裡都是他罵我的聲音,我是不是要死了!”
小男孩神情焦急,不知不覺便開始用手舞足蹈的方式來描述着自己的症狀。他對於自己的這些症狀似乎恐懼至極,甚至還認爲這就是死亡前的徵兆。
然而,牧醫師只是淡淡地放下手中的藥材,表情平靜,與面前急到滿頭大汗的小男孩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他點了點頭,表情平靜。
對於小男孩的症狀,他似乎已經瞭然於胸,直接開口說起了治療方案:
“這是心神不寧引起的幻聽,讓我先爲你取去皮茯神二兩,再以沉香半兩共研爲末,煉蜜丸小豆大,再取安神鎮心、能驅驚悸的遠志……”
說着說着,牧醫師便偏過頭看向了櫃子內的各種藥材,唸唸有詞。
看得出來,牧醫師只有對姜離纔會是“一字千金”。
姜離無奈地嘆了口氣,扭過頭來打量着這個小男孩:“我覺得你爺爺確實有些苛刻了,學習知識這件事是循環漸進的,不是狠狠地罵就能……”
這個小男孩看起來也就十歲左右,看樣子,他的爺爺嚴苛到了極致,居然都把他訓到出現了幻聽症狀。
面前的小男孩詫異地看着姜離,頓了頓後開口道:“爺爺是因爲我學不好武功才訓我的,不是因爲學不好知識這件事纔來訓我的啊。”
姜離一愣,若有所思。
看來這似乎是一個武學世家啊,對於武學的培養,都做到了“從娃娃抓起”的地步。
小男孩眼瞼微斂,想着自己的遭遇,表情越來越沮喪:“我明明都已經很用心學武功了,爺爺卻老是說我太笨,笨得像一頭蠢豬……”
姜離摸着下巴,看着面前沮喪的小男孩,腦海中驀然間浮現起了冰蝶與予靈樹妖戰鬥的場景。
冰蝶經過願力的強化,硬碰硬的話完全可以戰勝擁有築基期修真者實力的超凡存在,可對於擁有金丹期修真者實力的存在,就有些無能爲力了。
——冰蝶沒有任何戰鬥技巧。
在面對予靈樹妖的時候,小冰蝶幾乎就是被單方面地毆打,完全沒有反抗的能力。當時的姜離也做出了打算,即之後讓冰蝶拜師學武,補一補這方面的短板……
這自然不是因爲姜離想省願力。
……
出於同情,姜離善意地安慰了這個小男孩許久。
看得出來,小男孩被人安慰後,心情好了很多。他拿着牧醫師遞給他的藥,對姜離笑了笑:“大哥哥,被你這麼一安慰我真的覺得好多了,謝謝你!”
小男孩綻放出一個天真的笑容,轉身打算離去。
姜離擺了擺手,表示這沒什麼。
“沒事,你要知道,不管做什麼事都是要循序漸進的……加油,我相信要不了多少年,你一定就能摸到三流武者的門檻的!”
根據那羣鏢師的實力水平來判斷,能達到三流武者境界的大概都是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眼前的小男孩看樣子也就十歲左右,先給他來一個“不久後一定能摸到三流武者門檻”的鼓勵,讓他開心一下吧。
——在有了看得見、摸得着的奮鬥目標,人們在奮鬥的過程中自然能堅持得更久!
姜離前世的那些馬拉松運動員就經常運用“確立目標”這個技巧來讓自己堅持下去。
幾十公里的賽程確實容易把人嚇倒,但如果能把這個大目標分解爲一個個小目標,那麼在實現小目標後,他們就能及時地獲得到一個正面激勵。
激勵着激勵着,賽程也就跑完了。
學武自然也是一樣的道理,先讓這個小男孩以三流武者的實力爲目標,自然能讓他在未來的習武道路上信心倍增……
然而,事情好像並沒有像姜離想象的那樣發展。
這個小男孩本來都已經走出藥堂了,在聽到姜離的鼓勵話語後,他卻又突然轉過身來,表情疑惑。
“怎麼了?”姜離微微皺了皺眉。
完了,
仔細想想,
這個目標好像確實有些遙遠了啊!
人家只是一個小孩,怎麼能直接讓他以三流武者爲目標呢?……十年左右的時間,還是太遙遠了!
小男孩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然而看着臉上滿是善意微笑的姜離,話語卻是一頓、沒有被說出口。
猶豫了好一會兒,
他眨了眨眼,
還是說了實話。
……
“可是,我已經是三流武者啦。”
姜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