犬境,王宮。
一場飄灑的雨季過後,犬境迎來了最炙熱的夏季。
淺藍色的天幕,與島四周的海洋,融爲了一體,晴朗湛藍,像碧玉一樣澄澈,連一絲浮雲都沒有,宛若被過濾了一切雜色似的,瑰麗地熠熠發光。
天氣晴朗是好的,但這是夏天,太陽的威力最驚人,沒了浮雲的遮蔽,放射的光芒,火辣至極,彷彿能把一切烤焦,在這樣的炙熱的燒烤下,萬里無雲的美好,便成了一場磨人的苦惱。
這個季節,整個犬妖族都是懶洋洋的。
因爲……狗真的很怕熱。
寢殿內,木耳和木香端着茶水,吐着大舌頭,哈哈的粗喘着,經過琳琅的訓練,兩人的妖力倍增,已可以很好的保持人形,狗的時候,沒有汗腺,吐舌頭散熱稀鬆平常,但人形狀態下,有汗腺,根本不需要用舌頭散熱,但兩人還是習慣性的如此,這是狗的習性,從孃胎裡出來就有的,根本改不了,兩人吐着舌頭的模樣,也就分外滑稽了。
雨默已經習以爲常,因爲身邊妖力低等的犬妖們都這樣,全都如此這般的吐着大舌頭做事和說話,看多了,也就不覺得好笑了,就是一羣狗妖在一起的時候,喊一個,全體回頭,然後扎堆地吐舌頭,那場面……太壯觀,還是能讓她忍俊不禁的。
“熱就多喝點水,看你們喘的,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哮喘病發作了。”
“小姐,已經喝了很多了。”
木香手裡端着的茶水就是用於此的,她和木耳光已經喝了近4壺水了,可是不管用,還是覺得熱。
雨默道:“那就心靜自然涼,像我這樣……”
她正在牀上打坐,運氣呼吸,饕餮教的,說是能強身健體,有助於降低她開神後的副作用,練了一個月,她的確覺得身體好多了,細思之下,覺得有點像氣功,都是透過以呼吸的調整,身體活動的調整和意識的調整(調息,調形,調心)爲鍛鍊方法,來達到強身健體、抗病延年等目的。
嗯,長知識了!
木香搖頭道:“不行,不動更熱!”
雨默沒再勸她一起練,這天生是狗,註定了怕熱的缺陷,只能等夏季過去了。
練完吐納呼吸後,她覺得格外神清氣爽,下牀後,還做了一套伸展運動,拉拉筋骨,等完了,喚了一聲在外頭帶着金剛鸚鵡玩的多吉。
多吉是鼠,並不怕熱,他在鼠身和人身之間,已切換自如,天熱就變成人,沒有皮毛肯定涼快,若是冷了就變成鼠,有皮毛也就抗凍了。
化作美少年的多吉拎着鳥架子跑進了寢殿。
“姐姐,今天平安飛得比昨天還遠。”
“是嗎?”雨默笑顏逐開,伸手到了鳥架子邊,“平安,過來!”
身高足有80cm的金剛鸚鵡,立刻放開捉住架子的爪子,攀到了她的胳膊上。
比起救它時的悽慘落魄,如今的平安已經完全康復,身上的紫色羽毛極爲亮麗潤澤,就像是一副濃墨重彩的油畫。
雨默檢查了一下它的翅膀,沒有什麼異樣,說明恢復得很好,但鳥和人一樣,骨折了,即便康復了,也要做復健,不然很難達到傷前的活動水準。
“今天天氣好,平安,你再飛多一陣子看看。”
平安聽懂了,撲騰了一下大翅膀。
雨默愉快地衝到外頭,將它放飛。
鳥的世界,就是天空,能展翅高飛就等於擁有了一切。
多吉羨慕極了,不由道:“我什麼時候也能像這樣飛來飛去……”
他雖然能很好的保持人形了,但和大妖們還是差了一截,要像魅羅那樣空中飛行,還需要很長一段時間。
雨默拍拍他的小腦袋,“你年歲還小,等再大些就能飛了,到時候,你可以揹着我翱翔天空,不過說好了,別飛得太高,我怕冷。”
多吉歡喜道,“好,到時候我一定第一個帶姐姐飛。”
“這就對了嘛,真乖,走,我們回屋去,讓平安自己玩,它飼料就快吃光了,你和我再多做些。”
“嗯!”
所謂飼料,就是將金剛鸚鵡愛吃的和有營養的穀物,昆蟲,水果,葷食風乾後,再磨成粉,然後用清水揉成泥狀,用手搓成丸子,等丸子乾透了,就能長時期保存了,吃起來也方便。
這是獸醫的專長,雨默做起來得心應手,但一個人的速度不快,多一個人可以多做一些。
在外頭飛翔的平安,也就是紫翼,歡脫地飛舞盤旋,風從肋下生出,彷彿一道悠揚的旋律,令它躍然天上。
它已經可以飛了,已經完全好了。
只是半個月前,接應的青翼發了信號,要它稍安勿躁,靜等消息,它度日如年,每天都想飛離犬境,回到夜隼族,但犬境的王宮有結界守護,以它現在的模樣,是絕對出不去的,只能繼續等下去。
它不停的告訴自己,要隱忍,不能露出破綻,只要完成了任務,它就能回去了,回去後,它便可以像以前那般常伴大人左右了。
它飛舞了多時,盤旋俯衝了一陣後,回到寢殿的鳥架上。
鳥架是雨默親手做的,用的是松木,雖然粗糙了一些,但比黃金更讓它喜歡。
松木的味道纔是鳥兒喜歡的味道。
“平安,這麼快就回來了?累了嗎?”雨默拿着剛做好的飼料丸子走了過來,摸了摸它的腦袋瓜子,“正好,這是剛做好的飼料,你嚐嚐,試試合不合胃口?”
平安一開始對這所謂飼料很反感,但它是一隻普通的鳥,有什麼就必須吃什麼,本以爲會很難吃,但實際很美味,不得不說這姑娘在鳥類飲食的製作上有着不可多得的天分。
它乖巧地叼住飼料丸,一口吞下。
雨默又餵了它一顆。
它似是餓了,吃完第二顆後,張嘴還要。
“不行,一頓只能兩顆,吃多了,你胃會不舒服的,喝點水吧,喝了水就飽了。”
更正……這姑娘總是不讓它吃飽,是個什麼道理?
但它現在是鳥,能說什麼,只能不停的去喝涼白開,混個水飽,心中暗暗發誓,等到這姑娘落到自己手裡時,必讓她嚐嚐這吃不飽的苦。
它別過腦袋,狀似生氣了。
金剛鸚鵡很通人性,甚至比狗還要親人,所以它這等表現,並不突兀,反倒讓雨默有些捨不得了。
“那就再吃一顆,就一顆哦,不能再多了。”
它迅速將腦袋轉了回來,張開嘴叼住了她送過來的丸子。
這還差不多!
“乖……”她用拇指撫着它的小腦袋。
儘管不喜有人如此觸碰它,但它還是眯着眼睛蹭了蹭她的手背。
它現在是一隻普通的鳥,若是想在犬境中安然生存,就必須得到她的寵愛,她越是寵愛它,它的機會就會越多。
雨默也的確非常寵愛它,因爲這是她第一隻鳥類寵物,還是隻稀有的金剛鸚鵡,對光是逗它,就能逗一整天。
養鳥的日子挺快樂的,時間也會過得非常快。
轉眼就到了用午膳的時辰。
嗯……歲月靜好,吃飽喝足,繼續逗鳥。
**
比起雨默的悠閒生活,議事殿裡,犬妖族的五位長老正在和魅羅商議大事。
蜀都和璃王也在,既然結盟了,自當開誠佈公,信息共享,以免產生間隙。
對於大妖們來說,天熱真不是什麼事,同樣是犬科動物,他們可做不出吐舌頭的低下行爲,但蜀都不一樣,他是真的很怕熱,不是因爲是犬科動物才怕熱,而是他乃狼,多數狼生活在冰雪世界裡,天狼境這座空島,就是冬島,即便是夏季,氣溫也較低,因此犬境的高溫着實讓他有些吃不消。
不過他是大妖,真熱了,用妖力放個小冰山出來就行了。
議事殿裡,別人坐的都是正常的椅子,唯獨他坐的是冰山。
屁股涼點無所謂,重要的是上涌的冷氣,能讓他很舒坦。
璃王是狐狸,狐狸也是冰雪世界中的生物,但他這隻狐狸比較特殊,家鄉在朱雀山一帶,那是炙熱之地,犬境的高溫對他完全沒有壓力,連汗都沒流一滴。
寧宜和寧寶也是在酷熱中求存的妖,所以同樣沒把犬境的夏季放在眼裡。
“據探子回報,白羽的人馬去了蓬萊島……”阿烏複述着探子傳回來的案卷。
須彌山一行,白羽不僅沒得到神器,還損了久暹這個大將,可謂損失慘重,如此之下,他不可能按兵不動,必有後計,回來後,魅羅就派了不少暗探前往夜隼族查探消息。
知彼知己,方能百戰百勝,須彌山一戰後,犬妖、狐妖、狼妖算是明着和夜隼族對上了,所以白羽的任何動作都需小心提防。
“蓬萊島?”魅羅皺了皺眉頭,“他派人去蓬萊島做什麼?”
蓬萊島,是山海界的一個仙島,享有“諸佛參拜,萬仙來朝”之美譽。
傳說,蓬萊島上有一通天教,以一座碧遊宮開設法脈道場,門下仙人頗多,但多爲靈獸修煉得道而成仙,這仙是對妖的另一種稱呼,其實就是妖,不過蓬萊島上的妖不這麼認爲,認爲仙妖有別,仙在妖之上,他們纔是高人一等的存在,所以萬年來,蓬萊島都不喜歡外客,並閉島生活,自給自足,與世隔絕,因爲不與外界交流,島上是個什麼情況,鮮少有人知道,甚至有傳言說,島上根本無活物,只是一座在海中漂流,不斷改變地理位置的孤島。
這樣一座奇怪又神秘的島,白羽爲何會上了心。
阿烏回道:“佐伯和佐伢已經暗中跟了去,不日就會消息傳回。”
佐伯和佐伢是犬妖族的暗部首領,專職刺探敵族信息。
璃王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道:“本王似乎曾聽王兄提起過這蓬萊島……”
他的王兄就是璴王,爲了王位,已和白羽暗中勾結,上次他會在林海中受傷,也就是兩人聯手所致,對於這位王兄,他早已安排了眼線,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那你快說,他提了些什麼?”蜀都覺得熱,已經快坐不住了。
“神器!”
聽到蓬萊島可能有神器,在場的人皆是一震。
璃王又道:“雖不知消息來源是否可靠,但若白羽已經派人去了蓬萊島,那這消息應該不會有假。”
“璃王可知是什麼神器?”
“不知!”
上古神器有十個,加上須彌山的煉妖壺,已有四件現世。
軒轅劍、昊天塔、伏羲琴已各自有了主人,蓬萊島上若真有神器,那就是第五件了,在場的人沒想到神器的消息會來得這麼快。
蜀都憂心道:“不會是盤古斧吧?”
話落,便招來了魅羅的一記狠瞪。
“你瞪我做什麼,我也只是猜測,但你不能否認,這機率很大。”
神器還有六件未見真身,六分之一的概率,的確很大,但也很可能不是,因爲盤古斧無法爲妖使用,白羽不太可能冒這個風險,去取一把對自己無用的神器,可不管是不是,神器都不能落在白羽手裡。
尤其是盤古斧……他必須儘快找到它。
若是先讓白羽得了手,他擔心雨默會有危險。
他看向蒼梧,“佐伯和佐伢雖然已去了蓬萊島,但我擔心兩人勢單力薄,唯恐生變。”
蒼梧瞭然,“臣會立即派一隊人馬與他們匯合!”
“動靜不能太大,切勿打草驚蛇!”
“是!”
黃樺長老道,“茲事體大,不如讓老臣帶隊前往,如何?”
“如此甚好,那就有勞黃樺長老了!”
“王請放心,臣必會小心周旋!”
**
下午時分,雨默練了一會兒字,學了這麼久,山海界的字她已經看懂了大半,還看了不少有關山海界風土人情的書籍,多吉卻看不進書,看了一會兒就昏昏欲睡了,在桌上打起了瞌睡。
雨默將他抱上了牀,好讓他睡得舒服些。
夏季是個容易打盹的季節,木耳和木香站在一旁,也打起了瞌睡。
雨默覺得這麼瞌睡,肯定不舒服,便讓他們去小屋睡個午覺,半個時辰後再回來,她自己倒沒什麼睡意,走到鳥架旁,又逗起了平安。
逗得正起勁時,腰上突然多了一雙大手,收攏時,她也倒向了後頭的懷抱。
“開完會了?”她已經習慣魅羅這樣突如起來的抱她了。
魅羅將下巴擱在在她的發頂上,“嗯!吃過飯了沒?”
“早吃過了,琳琅姑姑比你還嚴,少一粒米,她都不許。”
“你正在養身體,多吃些無妨。”
是無妨!可是胖了好幾斤,臉都圓了,心還是會拔涼拔涼的。
女爲悅己者容啊,不過狗喜歡肉,胖點,他或許更喜歡。
她擡頭,看向他那雙比太陽還暖的金眸,“你吃過了沒?”
“吃了一點!”他雖然不會吐舌頭散熱,但天氣熱是不爭的事實,一到夏天,他的胃口就會變得不佳,有時一天只吃一頓就夠了,見她還在逗鳥,不免有點吃味,“你關心這鳥,可比關心我多了去了。”
她拈了顆鳥飼料放到他嘴邊,“吃醋啊,那我不厚此薄彼,剛做的飼料,很新鮮,要不要吃一顆!”
他還真張嘴準備吃了。
她立馬收回了手,“開玩笑的,你也不怕吃壞肚子。”她將飼料丸放回管子裡,拍了拍手,“好了,不逗了,陪你吃點心好不好?”
“不吃了!沒胃口!”他牽着她的手走到牀邊,見牀上有隻‘老鼠’睡着,挑了挑眉。
“別吵醒他,長身體的娃就要多睡!”
兩人便到廳裡坐下,雨默親自倒了杯涼茶給他,剛要回去坐下,就被他拉到了腿上。
情侶獨處的時光,自是如膠似漆,蜜裡調油的,吻得也很纏綿。
脣齒摩挲時,明明火熱的要命,此時卻只覺得舒服,半點沒有夏季的炎熱感。
魅羅意猶未盡的沿着她的眼睛和鼻子,啄吻了片刻後說道,“白羽派人去了蓬萊島……”
“嗯?”
“估摸着島上有神器……”
雨默震了一下,然後問道:“你是不是打算要去?”
他沒有隱瞞,因爲的確有此意。
“暫時還沒這個打算……但我……”
雨默突然捂住他的嘴,“你等一下!”
在他詫異的目光下,她將平安和鳥架子移到了外頭。
金剛鸚鵡是會模仿人言的動物,但不是說給它聽,它就能學會的,得不停的說,但它們也有壞習慣,就是偷聽人說話,偷聽到最後,自己就學會了,學會後就會毫無顧忌的說出來,她就見過一對小夫妻,養的八哥特別聰明,把小夫妻的私密事學了個遍,包括那滾牀單的**聲。
這尷尬,不是親自體會,是絕對不能瞭解的。
所以,雨默覺得,她不能犯這樣的錯,旁的事還好,讓平安學去了就學去了,但若是有關犬境安危的事,還是讓它遠離些的好,省得它偷聽到了,會大嘴巴的說出來。
要是有奸細,那不就等於全泄露了。
將門關上後,她走了回來,繼續爬到他腿上坐下。
“好了,可以說了!”
“黃樺長老會先行一步過去查探,等有了確實消息後,我再行動。”
“會不會是盤古斧?”
盤古斧是她回去的關鍵,她比任何人都希望能拿到,不過心境不同了,以前是迫切的想要回家,現在即便拿到了,她可能也不會馬上用它回去,只是先收着,總比落到別人手裡的好。
“可能性不大!”
“不大,你還要去?”神器不見得是好東西,有了還得防着別人來搶,若不是煉妖壺是饕餮的,饕餮是她的,她也不會去淌這渾水。
自從煉妖壺跟着她回了犬境後,她住的地方就單獨加了結界,除了可信的人之外,誰都進不來,進來了也出不去。
這是爲了保護煉妖壺,也是爲了保護她,她能瞭解,這也是她爲什麼沒事就逗鳥的原因,因爲沒事可幹,很無聊啊。
“即使不大,也有萬一,確認一下總是好的。”
“蓬萊島危險不危險?”
“沒去過,不清楚!”
雨默擰了擰眉毛,突然想起,好像之前看過的一本書上,有提及過蓬萊島。
“你等一下……”她跑到牀櫃旁,將那本書找了出來。
記得應該在後幾章。
“啊,找到了,就是這個……”
她跑了回來,依舊爬上他的腿,乖乖地坐好。
“上面說蓬萊島是個仙島,終日藏在迷霧裡,不見其形,但會跟着水流不停改變位置……島上有很多珍貴的藥草,有一些甚至只在島上生長……”
“你看得是什麼書?”
“三海界雲荒記,是琳琅姑姑給我找來的,說是一本古書。”
“我怎不記得有這樣一本書?”
“你管什麼記不記得,上頭有提到蓬萊島不就成了!”
“拿來我看看!”
“給!”她將書遞了過去。
書上其實對蓬萊島的記載並不多,只是一段筆記類的東西,但有一處,卻引起了他的注意。
上面寫着,蓬萊島上白芒一片,終年有雪,生有“白澤”一獸,渾身雪白,能說人話,通萬物之情,從不出島,除非
有聖人治理天下,才奉書而至,尊其爲主。
這白澤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