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穎中邪了,這是她父親在電話裡說的,說是昨晚她從鎮上抓藥回來,走的夜路,回到家時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嘴裡反覆就說着兩個字:影子!
正好這幾天我們也沒什麼事,而另一個“我”的事情潘爺也說了,讓我別讓在心上,他會應付,至少這三個月那個“我”不會再出現,擾亂我的生活。
所以我對柱子就乾脆我們就去一趟黔州,不親自去看看單憑電話裡陳穎父親說的那些我們也不可能做出準確的判斷。
言歡也執意要跟着去,她的理由很充分,一來她會是我一個很好的幫手,二來她一個人留在深南不安全。
我明白她說的不安全是什麼,她是害怕言家的人找到她,把她抓回去。
臨走的時候我給小郭打了個電話,說是要離開深南幾天,有些事情要辦。
他倒沒有說什麼,我原本也就只是個掛名顧問,彼此之間倒沒有太多的約束力。
我曾經去過一次黔州,那是一個少數民族聚居的地方,苗族、布衣族、水族、侗族等等,以苗族居多,也是我國著名的苗疆之一。
祿縣在黔州省的南部,是一個偏遠的小縣城。
陳穎家在上壟鎮的麻千鄉,而曹國柱家在下壟鎮的多魚鄉。
我們到上壟鎮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要趕到陳穎家大概還得走兩個小時。
我們在鎮上吃過晚飯已經是八點多鐘,天已經黑了才繼續趕路。
天空掛着一輪滿月,把大地照得很是明亮,根本用不着手電。
“我說柱子,你認得路麼?”
柱子白了我一眼:“廢話,到鄉里就這一條路,到了鄉里再往西邊的小路走了三里路就是塘壩了,陳穎家就在壩上。”
言歡嘟起了嘴:“一點都不好玩,這和我們湘西的鄉下有什麼區別啊。”
我淡淡地說:“沒有人逼着你來,再說我們也不是來玩的。”
夜晚的鄉間小路很是安靜,偶爾能夠聽到幾聲蛙聲。
曹國柱的嘴就沒有停過,他在向我們介紹着當地的風土人情,也說了一些苗家的禁忌,比如說別亂動人家晾曬的衣物啊,婦女不能和長輩同坐一條板凳啊,不要稱苗人“苗子”,不打狗,殺狗什麼的。
他告訴我們陳穎家就是苗族,壩上村幾乎整個村都是姓陳的,在塘壩陳家是個大家族。
就在我們快到鄉里的時候,曹國柱突然停下了腳步,一把拉住了我:“影,影子跑了!”
我皺起了眉頭,言歡也一臉迷惑地望向曹國柱。
曹國柱的臉色有些難看:“看我幹嘛,看地上啊,我的影子它,它自己跑了!”
我和言歡都低下了頭,地上分明是三條影子,我淡淡地說道:“你出現了幻覺。”
我雖然嘴上這麼說,可是心裡卻明白,曹國柱會產生這樣的幻覺一定是有什麼髒東西在作祟。
言歡也警惕地四處看了看。
曹國柱這才穩住了心神,看了一眼地上,果然自己的影子還在。
他長長地鬆了口氣:“或許是我太緊張了。”
言歡輕輕碰了我一下,順着她的眼神望去,前面不遠的地方一個灰色的影子向遠處的山邊飄了去。
我搖了搖頭,示意她別說什麼,不管有什麼問題先到了陳穎家再說。
經過剛纔的驚嚇,柱子的話明顯少了許多。
大約十一點差幾分我們就到了壩上,陳穎的父親和一個年輕早早等在了村口。
陳穎的父親是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看上去老實巴交的,一看就是一個善良純樸的農民。
那年輕人是陳穎的堂弟,叔叔家的孩子,至於是哪個叔她父親沒有說,反正整個村子都是陳家,那親叔、堂叔的一大堆,我們一時半會也不可能弄清楚,我就記住了他的名字,陳曦。
看得出來,柱子在陳穎父親的面前還是挺拘束的,因爲面前這個中年人很可能就是他未來的老丈人。
不過這未來老丈人對他倒還是比較和氣,而陳曦則扯着我們問這問那,多是關於深南市的,比如那邊是不是好找事情做啊,收入情況怎麼樣啊,他說也很想出去闖闖。
怎麼說呢,在我看來沒有哪兒是天堂,也不能夠真有什麼地方遍地是黃金。
能不能在一個地方立足,關鍵的問題我覺得只有一個,那就是你有沒有堅持。
“深南的機會還是蠻多的,你可以去試試!”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來到了陳穎家,我問她父親:“能夠讓我們去看看陳穎麼?”
她父親點了點頭,他並不知道我們到底是做什麼的,只知道我們是陳穎的朋友,我們能夠這麼大老遠的來看陳穎,用他的話說已經很是感激了。
我和言歡都是第一次見陳穎,看上去有些清瘦,也有些憔悴。
一雙眼睛黯淡無光。
曹國柱走上前去輕輕叫了一聲:“陳穎,我們來看你了!”
陳穎的父親和陳曦站在我們的身後,曹國柱拉住我的胳膊:“二子,你快幫幫她吧。”
我微微點了點頭,此刻我已經確定了,陳穎確實是撞了邪。
我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驅邪符”,嘴裡念着咒語,然後那黃符就貼到了陳穎的額頭上。
“你們做什麼?”陳曦一驚叫了一聲,陳穎的父親有些見識,他拉住了陳曦。
這時陳穎一下子從牀上坐了起來,歪過頭對着牀外就吐了起來。
我早就已經退後了,柱子被她吐了一身,我在一旁暗笑。
陳穎的眼裡恢復了清澈,她發現了貼在自己額頭上的黃符,擡手扯了下來,望見曹國柱,她激動地叫了一聲:“柱子!”
竟然握住了柱子的手,曹國柱的臉上有些尷尬,這當着“老丈人”的面,怎麼說都不應該這樣的,可是他偏偏又不好抽出手來。
還是陳穎看到了父親,這才羞怯地縮回了手。
“你看這弄得,陳曦,去找身乾淨的衣服,讓小曹換了。”陳穎的父親對陳曦說,陳曦笑了笑,言歡捂住鼻子皺了下眉頭,她退到了我的身邊。
突然陳穎的臉色驟變:“影子,影子自己跑了!”我和言歡對望了一眼,曹國柱也象是嚇了一跳:“你是說你晚上回來的時候看到你的影子自己跑了?”
陳穎用力地點了點頭:“是的,影子自己跑了,而我竟然沒有影子!”
在很多時候我們都不一定能夠看到自己的影子,這不是什麼怪是,可是當在陰冷的夜晚,你一個人走在鄉間路上,一直都是影子爲伴,那影子卻自己跑開了,確實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陳叔說,一定是她眼睛花了,這種事情怎麼可能發生,至少他就不相信。
曹國柱看了我一眼,我知道他一定也想說來的路上他也曾經看到過,我搖了搖頭,他才忍住了。
陳叔碰了碰我的手臂:“小賴,能跟我出來一下嗎?”
我跟着陳叔離開了陳穎的房間,我們就站在廂房的門口。
“剛纔謝謝你了。”陳叔遞給我一支菸,原本我想拒絕的,想想怕他誤會,以爲我是看不上他的紙菸,就接了過來。
沒想到他掏出火機就要給我點上,我也不好推辭,才吸了一口嗆得我直咳嗽。
“叔的煙不好,嗆的。”我剛想把煙扔了,他這話一說我只得硬着頭皮又吸了一下,還別說,我挺喜歡這味道的。
“叔,別這樣說,其實我也不太會吸菸的。”
陳叔笑了:“看出來了,不過男人嘛,煙啊酒的,場面上是免不了的。”
說完他扭頭看了看廂房:“叔看得出,你是有本事的人,你說說,穎丫頭是不是撞邪了,最近家裡什麼事情都不順,出了這麼多事兒我們這心裡啊,唉!”
我初來乍到,也還沒搞清楚狀況:“陳叔,這事您也甭急,我想總會找到原因的。”
正說着,就聽到遠處傳來“劈里啪啦”一陣短促的鞭炮聲,陳叔的沉着臉:“不好,這是人有過世了!”
我知道在華夏很多地方都保留着這樣的習俗,家裡有人過世的時候就會放一小串鞭炮,稱“落氣炮”,指的是人的最後一口氣嚥了,這炮是在向鄉里四鄰報喪呢。
“小賴啊,我去看看,穎丫頭就勞煩你們照顧一下了。”陳叔說完向着放炮的方向去了。
陳曦拿了件衣服過來:“也不知道是哪家死了人了,看來村子裡又得熱鬧了。”
我問他怎麼沒見陳穎的母親,他指了指樓上:“在樓上養着呢,三伯孃這次摔得可不輕,傷筋動骨一百天,可沒那麼快就好。”
說完他拿了衣服進了屋給柱子換上,我聽到陳穎問陳曦是哪家放的炮,陳曦說他也不知道,等三伯回來就知道了。
接着陳曦和曹國柱聊了起來,言歡不知道什麼時候也出來了,挨近我的身邊:“二子,你發覺沒有,這個村子好象透着詭異。”
我點了點頭,我們來不就是衝着這份詭異來的麼?
“在我們湘西的一些地方也有這樣的吊腳樓。”言歡一下子又換了個話題。
我問她是不是想家了,她搖了搖頭:“不想,我這輩子都不想再回去。”
我笑了:“你總不能一輩子都跟着我吧?”
“那有什麼不能的,只要你不攆我走,我還真就賴上你了!”她說完這話,好象也覺得有些過於曖昧,忙又說道:“我沒有別的意思,你可別多想。”
轉身就進了屋,只剩下我一臉的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