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爲什麼會這麼認爲？”
少年低聲問道。
“你知道我們察覺到了有人進了永恆神國，既然虛幻的神國已經暴露，那麼神國在現實中的錨點也有可能暴露，”
科文語氣平靜，注視着何奧，“你在神國裡展現的力量很強，爲了應對你這樣一個強敵，我們必然會派遣最嚴密的封鎖，而大規模的人員調動反而會將神國在現實中的錨點暴露出來。
“爲了防止你的目的是打草驚蛇，所以我們只會選擇會優先派遣城內的最尖端戰力過來。
“你猜到了這一點，
“所以你來這裡，其實是來‘引誘’最尖端戰力的。
“其實我一開始有猜想過是進入神國的是‘伊洛’，但是沒有想到真的是你，你只帶了這個小姑娘來，是有絕對的信心‘對付’我？”
說到這，他微微擡眉，“還是說，你最初的目標，其實並不是我，而是‘宗座’？”
“你們想的很多，“
少年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不置可否的笑道，“但是萬一我沒猜到永恆神國與現實世界交界的點在這裡呢？”
科文臉上的表情驀然一僵，很顯然，他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隨即他輕咳一聲，繼續說道，
“你這麼聰明，怎麼會猜不到。”
隨即，他臉上收起表情，扯出些許笑意，“更何況，你不來這裡，也沒法見到我，甚至拖住我，不是麼？”
然後他沒有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而是岔開話題，轉而問道，
“不過，其實我有點好奇，雖然我們都覺得你能找到這裡，但是你是怎麼猜到永恆神國與現實世界有交界，並且能準確找到這裡的？僅憑你在神國內部那些短暫的‘見聞’？”
“那些‘見聞’已經足夠了，不是麼？”
少年緩緩說道，
“永恆密教裡側教堂很顯然是你們爲了製造地上神國的‘試驗品’，他的缺點很明顯，雖然人能實體進去，但是需要不斷有高靈性的靈魂作爲‘祭品’，來維持空間的存在。
“而這些高靈性靈魂的怨念，又會成爲空間的不穩定因素之一，
“消耗大量高靈性靈魂，但是卻只能得到一個不怎麼大的實體空間，這與你們打造‘神國’的計劃相去甚遠。
“所以你們換了一種方式，只吸納靈魂，打造了一個純粹的‘靈性空間’，但是同樣的，這個靈性空間也需要‘能量’來維持，
“當然，你們也可以選擇直接獻祭神國裡的靈魂，能量利用效率要高一些，但是同樣需要承受那些靈魂被獻祭後的怨念污染神國的風險，我一開始以爲你們會採用這種方法。
“直到我進入了永恆神國，”
少年語氣平緩，
“神國一遊之後，我才發現，你們或許選擇了另外一種‘更高效’的方法，
“神國裡的靈魂要‘工作’，自然不可能是因爲你們的某種‘惡趣味’，而是通過這個這些‘工作’，爲神國獲取某種‘收益’。
“所以我猜想，你們現在所謂的‘地上神國’，實際上就是一個扭曲的‘生命體’，它的大部分身軀掩藏在虛空之中，一部分身軀與現實接觸，
“它能通過現實中的某些東西‘維持’自身的存在，而獲取這些東西，則需要‘工作’。
“換位思考，如果是我來設計‘地上神國’，肯定會將地上神國需要獲取的‘東西’儘量做成最普遍常見的物品，這樣可以最大程度的提高‘地上神國’的‘容錯率’。
“在神秘學意義上，這個東西大概率就是‘血食’。
“要維持一個龐大神國的‘血食’，並不能太少。
“然後我在我獲取的資料裡查詢了一下，不過我沒有發現你們運送‘血食’的資料，倒是發現了你們大量運送‘食物’的資料，而且所有‘食物’，都被送向了諾維特區。
“諾維特區的‘食品’供應，自然不需要永恆密教特殊開闢一條線路。
“看起來，你們的‘地上神國’做的很好，只需要一些獻祭，和基礎的‘食物’，就能維持自身的存在。
“而這也能與神國裡的‘工作’對應起來，”
少年扭頭看了一眼門內還在工作的‘血色人影’，“你們驅使神國裡的靈魂‘工作’，再用賺來的收入‘購買’食物以維持神國的存在，同時維持你們在神國內肆意‘支取’的消耗。
“搞清楚這些之後，剩下的事情就簡單了，只要找到那些糧食匯入的地方，再找到對應的區域就行了。”
少年的扭頭打量了一眼周圍的車間，
“這片區域一直存在於諾維特區，但這附近的區域恐怕都已經被‘永恆神國’的領域籠罩了，能自然驅趕普通人，正常人根本意識不到諾維特區還有這樣一片區域，超凡者不嚴加註意的話，也找不到。
“於是你們就在最熱鬧的都市裡，製造了一片‘隱秘之地’，很好的‘燈下黑’，不是麼？”
這個領域其實並非獨有，艾莉絲所化的紙蝴蝶也具有類似的能力。
而艾莉絲的能力，則來自於破碎的裡側教堂。
那麼永恆神國具有這樣的能力也不奇怪了。
所以何奧很容易就能聯想到領域，進而聯想到諾維特區‘別有洞天’。
“這麼說來，”
站在一旁的萊娜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車間裡工作的人影，“這個永恆神國，某種意義上，就是一個大型的‘公司’？
“一個不可能離職，直到靈魂消散前也永遠不能停下工作，並且絕無可能反抗，也沒有未來的‘公司’？
“而關在裡面的靈魂，就是這個‘公司’的僱員？”
“嚴格來說，我們並不是一個公司，而是一個新的‘秩序’。”
站在對面的科文聳聳肩，
“等到神國降臨，這個世界終究會被永恆光芒照耀下的‘新秩序’所取代，那時候，你們就不會對這些感到驚訝了。
“那將是一個輝煌的時代，一個終結一切的‘新世界’將降臨，所有人都會在永恆神國中秩序井然的活着，沒有飢餓，沒有冰雪。”
“只有永遠也做不完的工作？”
萊娜接過了他的話，嗤笑道，“你們的‘新世界’，就是殺死所有人，然後將所有人的靈魂都交給你們那個接受血祭的邪神？”
“偉大的永恆光芒總是仁慈的，”
科文輕聲笑道，“祂會原諒你的冒犯，如果可以，我希望能親自送你去永恆神國，看看那不朽的新世界。”
他自然是不想讓萊娜‘活着’進永恆神國的。
“如果你不喜歡萊娜阿姨，爲什麼要送她去你口中美好的新世界，難道你是一個如此高尚的人？”
少年的聲音平靜，“還是說，其實你也知道，那裡不是天堂，而是地獄。”
科文面色一僵。
一旁的萊娜聽到‘阿姨’先是眉頭一跳，在聽到後面的話語之後，又轉化爲淡淡的笑容，她扭頭注視着科文，看到科文僵硬的神色，臉上的笑意越加濃烈。
在短暫的停歇之後，科文扯開嘴角，輕聲笑道，“你們這樣渺小而卑微的生命，是無法理解我們所在進行的偉大事業的。”
“你所說的偉大事業，就是建立在無辜者的生命之上的嗎？”
少年的聲音依舊維持着平靜，但是語氣明顯慢了很多。
“爲了整個人類的榮光，必要的犧牲是不可避免的。”
科文低下頭來，笑着看着少年，
“伊洛，我知道你在說什麼，你父母的事情，其實我們一直都知情，包括布萊特和他手下的異端分子想要把你父母變成真理怪物，進而找到永恆神國的謀劃，我們也一直都知道。
“多虧了你父母，我們才能一步步的把那些異端分子引誘出來，甚至把布萊特也引誘過來，當然，我還要感謝你殺了布萊特，讓我們少了一個心腹大患。
“當初利用你父母的決定，就是我和宗座一起定下的，而從現在的結果看來，我們的選擇並沒有錯。”
“是麼，”
少年的聲音停頓了一下，“其實你不用感謝我對付了布萊特，我只是做事比較慢，喜歡一個一個來。”
“你認爲你還勝券在握嗎？”
聽到他的話語，科文反而笑道，
“先不說你能不能戰勝我，看看你現在的處境吧，”
他微微擡起手，臉上的笑容越加的濃烈，
“利用聯邦調查局的調查小組拖住盧茨團長，利用異端分子拖住新主教，然後你親自來這裡，勾引我出面，
“王對王，將對將。
“這樣，這座城市的3個B級都被牽制住，然後你的人就可以突襲沒有防備的市長府，救出市長，進而影響忠於市長的城防軍，打開城門，讓你們能順利求援，引動聯邦的力量對付教會。”
啪啪啪——
他輕輕鼓起掌來，
“很不錯的計劃，雖然有些行險，但是在出其不意的情況下，有很高的成功率，
“而你能這麼耐心的回答我的問題，與我交流這麼多，其實也是在拖延時間，一旦你們成功救出市長，聯繫到聯邦中央，那麼勝利的天平就會傾斜，你們就有了盤活整局棋局的機會。
“但是，”
他微微俯下身，試圖看向少年兜帽下的面容，
“我可愛的小伊洛，如果有一個人不在你計劃的位置呢？
“奇兵的意義在於‘奇’，如果‘奇’被看穿了，那他就是‘險’了。” 他語氣稍頓，聲音低沉，“你的計劃，真的在順利進行嗎？”
——
阿卡區·機場
“快撤！快撤！”
在呼嘯的炮火聲中，躲在臨時性防禦工事後方的眼鏡男人正拿着對講機大聲的呼喊，“再丟幾個閃光彈！留下一些自動攻擊的機器人，從剛剛預留的小路往外撤，我們安保聯合會的目標是通知聯邦調查局，硬拼我們打不過他們的。”
數顆閃光彈被拋向天空，帶着防護墨鏡的一羣人飛速的向後撤離。
但是還沒有走幾步，一個穿着便衣的青年就衝到了眼鏡男人身前，“賈託老大，我們後面被人堵住了，是傭兵團的人，我們被包圓了！”
“怎麼會？守在後面的兄弟們呢？怎麼會突然就被包圓了？守在後面的瘦子呢？他在幹嘛？”
賈託面露震驚。
“瘦子老大的人，和···”
青年有些結巴的說道，“和那些傭兵站在一起。”
“特麼的，”
賈託面露狠色，啐了一口，“王八蛋！出賣我們！”
他擡起手中的手槍，向着天空開了一槍，回頭看向跟在自己身後的人，“兄弟們，我們往北邊突圍！”
而在他們不遠處，在這紛亂的火焰中，叼着雪茄，臉上一直帶着笑容的傭兵團團長盧茨，踩上了舷梯的最後一階。
——
風暴區·臨時主教堂
“維阿，許久不見了。”
房間里正對着房門的身影緩緩起身，他瞬間捏碎了手中的吊墜，一柄金色巨劍在他身前懸浮而出，他笑着看着門口的壯漢，伸手握住了巨劍的劍柄。
“列倫？”
門口壯漢注視着房間裡的身影，在他身後，拼殺的聲音此起彼伏，他擡起手中的金色長矛，“你是新任的‘主教’？不對，不是你，你們的‘新主教’去哪兒了？”
然後他立刻反應過來，將長矛橫在身前，笑道，“看來我中計了，這裡根本沒有什麼受傷的新主教。”
“你怎麼知道，我不能成爲新主教呢？不過，得借一些東西纔有機會，”
列倫一隻手拂過金色巨劍的劍身，“我們相識了這麼多年，便借你性命一用吧。”
他身影瞬間消失，雙手握住金色巨劍斬向門口的維阿。
“那要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維阿單手舞了個棍花，驟然擡起長矛，架住列倫的巨劍。
轟——
兩人腳下的地板被撞擊的震盪擊碎，兩道身影向下砸落。
——
雲端區·市長府
“這裡我來過很多次了，他們的防禦措施好像不是很強，恩迪爾叔叔在最裡面那個房間，我先看看能不能直接突入進去，”
閃爍着光輝的駕駛艙內，維莉手拉着操縱桿，“市長府過去一點就是東門，救到恩迪爾叔叔，我們就可以直接去東門，聯繫上城防軍。”
低沉的夜空下，純白的機甲迅速向着市長府深處衝去。
“別衝太前面。”
沙啞的告誡在少女的耳畔迴響。
沿途不斷有防空炮發射，一些被機甲硬抗過去，一些被機甲上的防空機槍引爆。
在轉瞬之間，她就完全突入了市長府，距離最深處的房間只有一棟建築。
“小心，後拉操縱桿！”
就在這時，她耳機裡傳來沙啞低沉的警告聲。
在機甲的駕駛艙裡，維莉看到了身前的景象。
機甲的自動鎖定系統迅速將機甲外的一個畫面放大到屏幕裡。
在純白機甲身前的建築上，在市長府的最後一道屏障上，一個穿着金絲白袍的男人正站在那古典制式的坡形屋頂的最頂端。
他擡起頭，看向了正在鎖定他的攝像頭，露出一個微笑。
金絲白袍，是主教！
一個念頭在少女的腦海中閃過。
永恆密教的主教爲什麼會在這裡，他不是在主教堂嗎。
她的身軀下意識有些顫抖起來。
她很清楚這個‘主教’的實力，那是能發揮B級實力的永恆光芒信徒，哪怕是受傷的B級，也是B級。
無數思緒在這一瞬間閃過她的腦海，她強忍住心中的恐懼，跟隨着剛剛耳畔聲音的指示，猛地後拉操縱桿。
巨大的純白機甲的推進器迅速反向，帶着純白機甲在空中剎停，迅速向後倒飛。
而在此時，這臺機甲後面另一臺機甲的駕駛艙已經開啓。
那站在屋頂之上的金絲白袍祭司注視着這一幕，他臉上依舊帶着笑意，手上的動作卻從未停歇，他高高舉起右手，璀璨的金色光輝在他手中彙集成尖銳的長矛。
然後他毫不猶豫的將長矛投擲出去。
鋒利的長矛如同夜幕下的金色閃電劃過天空。
在這流動的光輝之下，純白機甲的速度顯得是如此的緩慢。
坐在駕駛室裡的維莉看着那向她衝來的，逐漸充滿她視野的金色光輝，瞳孔漸漸收縮。
她已經來不及做任何的動作，對方也沒有給她留下做任何動作的機會。
要死了麼。
她似乎應該回想些什麼，但是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當死亡來臨之時，除了恐懼和遺憾，她已然來不及醞釀任何的情緒。
撕拉—
合金鐵皮被撕碎的聲音響在了少女的身後。
······
金色的長矛沒有停頓的刺穿了整個純白的機甲，並擊穿了機甲內的高能電池。
熾烈的火焰在黑暗的天空中綻放。
金絲白袍祭司注視着這一幕，嘴角勾勒起一絲略帶嘲諷的笑容。
米粒之光，也敢於皓月爭輝。
他目光瞥向後方已經打開了駕駛艙的機甲，擡起手，新的長矛在他手中彙集。
現在想跑，已經來不及了。
也就在這瞬間，他視野微頓。
在那熊熊燃燒的火焰中，一道黑影驟然穿過了火焰，如同劃過黑夜的雷霆，向他衝來。
他還沒來得及閃避，這道黑影就瞬間擊中了他的身軀，將他撞飛出去，轟的一聲砸穿了數道牆壁，砸進了水泥地裡。
躺在散落的水泥和塵埃中，金絲白袍男人艱難的擡起頭，向上看去。
在那向着兩側滑下的坡頂屋頂的最頂端，披着黑色長袍的少年正靜靜的站在天空之下，目光平靜而冰冷的注視着他。
金髮的少女蜷縮在少年懷裡，被少年公主抱抱住。
還未散完的熊熊烈焰鋪滿了少年身後的天空，駕駛艙打開的巨大的純白機甲穿過這烈焰，在少年身後顯出身形來。
微風拂起少年的衣袍和發縷，拂動着天空飄舞的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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