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軍官領着衆人來到那列鐵皮車廂前的時候,從門口軍醫的手中拿過口罩遞過去:“雖然確定不會傳染,但還是小心爲上。”
衆人依次從他手中拿過口罩,到錢斯年的時候,錢斯年卻擺手道:“我就不進去了。”
日本軍官瞟了他一眼,眼中盡是鄙視和不屑,但也沒說什麼,只是戴上口罩,率先走進車廂。
唐千林、易陌塵和李雲帆走進車廂之後,錢斯年揮手叫來在遠處等待的特務,問:“那個叫什麼菸屁股的,你們查了嗎?什麼來路?”
特務回答:“查了,背景不乾淨。”
錢斯年謹慎問:“不乾淨?什麼顏色的?”
特務趕緊解釋道:“和抗日分子沒關係,有點黑道背景,但也不深,原本是個賊,還是個賭徒,在哈爾濱的各大賭場,沒有人不認識他的,聽說手快,沒有他偷不來的東西,都傳言他會出千作弊,但從未被人抓住過。”
錢斯年沉思了片刻,臉上有了笑容:“有點意思。”
特務又道:“人早就接來了,扣在外面的車裡呢,你看怎麼處置?”
“放他進來吧。”錢斯年看着存放屍體的車廂道,“我倒要看看,他們到底準備怎麼演下面的戲。”
存放屍體的車廂中,日本軍官揭開一副擔架上的白布,讓唐千林等人看清楚白布下的那具駭人的屍體。
車廂並不是密封的,周圍都有通風口,按理說在這種季節,這類的貨運列車如果裝載有士兵,都會把通風口給關上,或者人爲封上,因爲實在太冷了。但因爲要運送屍體的緣故,就完全沒有那種必要,零下二十幾度的氣溫,可以保持屍體在車廂中不會腐爛。
衆人看到白布下的那具屍體時,都不由得渾身一顫,因爲那張臉幾乎變成了半透明,連皮膚下面的血管都能清晰可見,且皮膚表面還密密麻麻布滿了不規則的裂痕,就像是摔碎又重新拼湊在一起的瓷器。
李雲帆皺眉道:“怎麼會這樣?”
日本軍官搖頭道:“不知道,我們的軍醫只知道是中毒,至於什麼毒,又爲什麼會產生這種變化,完全不知道,我們把屍體帶回來,就是爲了解剖化驗。”
此時的易陌塵心中卻想的是,要是能搞到一具屍體,哪怕是從屍體上取下些皮膚組織,帶回去讓小田君化驗那就好了。
一直沉默的唐千林把下方的白布完全掀開,仔仔細細看了一遍,看到腳部腳跟位置之後,唐千林擡手將白布蓋上,轉身離開。
日本軍官見狀,追上去問:“有結論了嗎?”
唐千林搖頭:“沒有,你們還是帶回去仔細化驗吧。”
說完,唐千林離開了車廂,易陌塵和李雲帆也緊隨其後離開,留下那名日本軍官獨自一人在車廂內。
走出車廂的時候,唐千林和李雲帆就看到站在車站,搓手跺腳的菸屁股。
錢斯年上前道:“怎麼樣?”
唐千林只是搖頭:“不知道,沒見過這種情況。”
說完,李雲帆又問:“我們乘坐的列車在哪兒?”
錢斯年指着不遠處存放佛像那列車廂前方的火車道:“那邊。”
唐千林點頭道:“先上車吧,我也累了。”
錢斯年在前面引路:“休息吧,這幾天在車上好好休息。”
等幾人上車之後,才發現,除了被捕的交通員張大根之外,消失幾日的慶全和另外兩個陌生人也在車上。
見唐千林幾人走進,張大根瞟了一眼李雲帆,又把目光放低,坐在那一聲不吭。
慶全則上前道:“總算見到你們了。”
唐千林問:“這幾天你去哪兒了?”
慶全苦笑道:“牢裡。”
慶全的回答,讓唐千林和李雲帆一愣,當即就明白,慶全是被抓起來審問當時去祭祀洞中的具體情況了。
因爲錢斯年在場,唐千林也不好細問什麼,只是找了位置坐下,看着窗外。
窗外的日本關東軍士兵忙碌地朝着車廂尾部的方向跑去,先前那名日本軍官也在那指揮着。
坐在唐千林對面的李雲帆聽了一陣後,往周圍看了一眼,確定距離自己較遠的錢斯年沒有注意到這邊,這才壓低聲音道:“奇怪,他們把運送佛像的車廂也掛在後面了。”
唐千林問:“你怎麼知道?”
李雲帆道:“先前那個日本人正在指揮士兵把車廂掛在尾部。”
兩人正說着,又聽到了車頭的轟鳴聲,李雲帆下意識探頭出去,再縮回頭來的時候,立即道:“車廂尾部還掛了一列裝甲列車,剛從後面開過來。”
易陌塵疑惑道:“剛運回來又拉走,什麼意思?”
李雲帆豎起耳朵聽着外面日本軍官的喊話,隨即道:“聽他們的對話,應該是要把這尊佛像運到新京去。”
唐千林聽完,卻說了一句:“這麼說,我們沿途還有機會。”
“什麼機會?”李雲帆皺眉問,“你想做什麼?”
唐千林斜眼瞟了下遠處與張大根等人坐在一起的錢斯年,又道:“我還需要再次確定下那尊佛像。”
易陌塵反應極快:“你的意思是說那尊佛像有問題?”
唐千林道:“沒錯,肯定有問題,如果我沒有推測錯誤,那不是佛像,而是一具人冢棺。”
唐千林說出人冢棺三個字的時候,李雲帆和易陌塵都是一愣,互相對視了一眼,幾乎同時問:“那是什麼?”
唐千林解釋道:“那是東北某個神秘教派的一種獨特的殉葬方式,轅字派在東北尋找薩滿教遺蹟的時候,曾經在黑河一帶發現過這類的人冢棺,只不過那具人冢棺只是一尊普通的石像,並不是佛像。”
易陌塵問:“那你如何肯定這尊佛像就是人冢棺?”
“因爲那些體形縮小的鬼蛙。”唐千林下意識看向錢斯年的方向,壓低聲音道,“軒字派發現人冢棺的時候,雖然十分小心,但也折損了兩個人,一個是花錢僱傭的本地嚮導,另外一個是堥捕,記載中他們的死狀與我先前看到的日軍士兵屍體幾乎一模一樣。”
李雲帆皺眉:“真的是鬼蛙乾的?”
唐千林點頭:“鬼蛙本身如寒冰一樣,體溫極低,而且在沒有食物的前提下,它們採取的方式是繁殖,同時吞噬同類。在打開那具人冢棺之後,他們發現人冢棺中除了一具像是剛死去的人類屍體之外,還有無數存活的鬼蛙,而且體形都特別小。”
易陌塵終於明白:“我懂了,把人的屍體放入人冢棺之中,同時放入鬼蛙,可以保證屍體不腐朽,而鬼蛙爲了生存,在這種特定環境中自然退化了自己的身體,原本無害的鬼蛙,也是在這個過程中變異產生毒素的。”
“沒錯,轅字派當年也是這麼推測的。”唐千林看向窗外,此時窗外的日軍士兵開始集合,火車也隨着汽笛聲開始緩緩起步。
唐千林目光移回來,又道:“任何生物死後,屍體腐敗都會產生細菌毒素,即便是人類的屍體在低溫下不腐朽,照樣會產生其他的東西,而封閉的前提下,鬼蛙自身分泌出來的東西和它的糞便,加上屍體產生的屍氣和屍毒,便會讓唯一的活物鬼蛙產生變異。”
李雲帆點頭:“明白了,那爲什麼要使用人冢棺呢?什麼樣的人才會使用人冢棺?”
唐千林回憶道:“按照轅字派的調查,這種殉葬方式分爲兩種,第一叫人冢棺,是一種高規格殉葬,裡面葬的都是生前被大家視爲好人的人,按照轅字派開棺之後的驗證,裡面葬的的確是薩滿,因爲屍體上的穿着打扮與薩滿沒有區別。”
易陌塵問:“那麼第二種呢?”
唐千林道:“第二種叫鬼冢棺,殉葬的應該是被抓捕的惡薩,當然這些只是當時轅字派的推測,畢竟他們當時雖然發現了兩具,但其中一具已經被人爲損壞,裡面的屍體也被帶走,只能從棺中殘留下來的物件,判斷應該是惡薩。”
李雲帆問:“殘留下什麼東西了?”
唐千林道:“殘留下了數個大小不同的盒子。”
“盒子?”易陌塵很疑惑,“那是幹什麼用的?”
唐千林解釋道:“被發現抓捕的惡薩,基本上是兩種下場,第一種刑法較輕,只是流放到蠻荒之地,第二種就是就地處死,然後將屍體分成七個部分,四肢、頭部、一分爲二的軀體,這七個部分會裝入盒子中,然後裝入鬼冢棺中,大概意思就和我們漢族所說的永不超生是一個道理。”
易陌塵挑眉道:“真狠呀,以你的判斷,後面車廂里拉的那尊佛像裡,是不是某個惡薩的屍身呢?”
唐千林搖頭:“我就是不知道,纔想去查證,你們想,那東西是從非似山中挖出來的,而薩滿靈宮如果真的在那裡,裡面葬的人,會提供給我們很有價值的線索,所以,在到達新京之前,我們務必要想辦法打開看看。”
李雲帆看着四下道:“關鍵是,車上到處都是秘搜課的人,還有關東軍的士兵,我們要下手很困難。”
易陌塵也爲難道:“而且那是石像,要打開既需要工具,也需要時間,我們就算有工具,也不一定能打開,能打開也不一定有那麼多時間。”
唐千林平靜地說:“這個問題不大,你們想,鬼蛙能從裡面跑出來,那就說明這具人冢棺本身就出現了裂縫或者洞,我們可以從那裡入手,現在的問題就是,如何才能找到理由去查看,亦或者,我們乾脆大大方方去查看。”
李雲帆立即反對:“那樣日本人不也就知道了嗎?”
唐千林道:“送到新京,他們遲早也會打開,實在沒辦法的情況下,我們打開查明情況後,再想辦法把裡面的東西毀壞了。”
易陌塵惋惜的搖頭:“太可惜了,那可是寶貝呀。”
“我當然知道,但是,萬一裡面的東西,被日本人研究出來,又用於戰爭呢”唐千林注視着車廂連接處的關東軍士兵,“我可不相信,他們調查研究這些神秘事件,是爲了造福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