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如畫,鉛雲涌動,眨眼已是黃昏。
晉疏影和苑靈脩百無聊賴的走在馳雲殿前面的一片廣場上,空空蕩蕩的廣場邊上立着幾座孤單的涼亭,晉疏影餓得也沒力氣走路了,只得去那涼亭裡坐一坐。
涼亭邊上有一條湍急的水流,天邊的晚霞把流水映得五顏六色,側耳聆聽,似乎還能聽到銀鈴一般的叮咚聲,又彷彿是悲涼婉轉的撫琴聲。
“臭小子,你說這些修仙煉道的人不會餓肚子嗎?怎麼還有人有力氣彈琴奏樂?”晉疏影餓得前胸貼後背,說話都輕飄飄的。
苑靈脩鄙夷的看着晉疏影,嘲笑道:“你不是很瘦嗎?怎麼整天只知道吃吃吃!”
晉疏影挺起胸膛,眉頭一皺,不服道:“有誰規定瘦子不能多吃了!再說,凡人一日三餐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想不到要學法術竟然連飯都不能吃!”
“也不知道初寒哥哥餓不餓……”晉疏影望着奔流的清水,臉上浮現出甜蜜的微笑。
盯着流水看了一會兒,晉疏影才猛然想起一個人,回頭瞟了瞟苑靈脩,她終於恍然大悟!
難怪她總覺得洛輕霜很是眼熟,卻又不記得在哪裡見過她。這下見到苑靈脩,晉疏影一下子全明白了,洛師姐原來就是苑靈脩在盼君溪裡見到的那個女子!
苑靈脩看晉疏影回過頭來陡然一陣壞笑,心想這瘋丫頭是不是餓傻了!
這笑容細看還有些詭異,令苑靈脩情不自禁感到惶恐,苑靈脩嘴角輕輕抽搐:“瘋丫頭,你幹嘛?你不會想吃我的肉吧?”
晉疏影白了他一眼,挑着眉毛:“好你個臭小子,無仙山上美女衆多,你好大的膽子,居然喜歡洛師姐!”
苑靈脩一驚:“你見過她了?”
晉疏影哼了一聲,將先前和徐盈盈的恩怨對苑靈脩重複了一遍,說到結尾處,晉疏影不禁嘆道:“洛師姐爲人果然公正,是個難得的好女子!”
這一點苑靈脩倒很是認同,他的表情不明顯,只是含糊其詞道:“如果換了別人肯定要鬧到馳雲殿去,道癲素來不喜歡和別人爭執,你若是闖了貨他也保不了你。”
“這麼說來你還是很有眼光的!”晉疏影聽苑靈脩這麼一說,心裡更加感謝洛輕霜。
苑靈脩眼神躲閃,半晌,他才壓着聲音威脅道:“瘋丫頭,我喜歡洛師姐這件事情你不準說出去!聽到沒有?”
晉疏影納悶:“爲什麼?”
“哪有這麼多爲什麼?你別說就行了!”苑靈脩兇巴巴的再次囑咐。
他當然不敢告訴晉疏影他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苑靈脩仰頭吸了一口氣,遠遠望着頭頂上的厚重雲彩徐徐散開,回憶如同汩汩的溪水,緩緩流向心間。
苑靈脩和洛輕霜認識已有十年之久,他還記得,那日陽生仙人親自送洛輕霜來無仙山時的陣仗有多隆重。
太白山也是天下一大仙山,素來於無仙山交好,陽生仙人對他的獨女期望甚高,於是將洛輕霜送到無仙山上修煉。
那日無仙山上所有德高望重的師叔師伯都出來迎接陽生仙人,順道也接待了年僅六歲的洛輕霜。
那時苑靈脩性格內向,整天跟在母親蘭葉真人身後,所以他也跟着衆位掌教一同見到了楚楚動人的洛輕霜。
而後大人們都在商議一些小孩子聽不懂的事情,苑靈脩獨自在登天閣外面打蟲子,身後卻傳來一串清脆如同銀鈴的聲音:“我叫洛輕霜,我們可以做朋友嗎?”
苑靈脩擡起眼睛呆呆的望着洛輕霜,看着她那落落大方的微笑和舉手投足之間的大氣,苑靈脩竟然怯生生的拔腿就跑。
一晃十年已經過去,轉眼間她毫無意外的成爲高高在上的師姐,成了蘭葉真人最疼愛的大弟子,而他還是那個不學無術的傻小子。
思緒回到現實,晉疏影正翻着白眼對苑靈脩嗤之以鼻:“好吧好吧,我不說!”
其實 晉疏影哪有心思操心別人的事情,眼下她雖然來了無仙山,但是陸初寒每天在做些什麼她都一概不知。
更崩潰的是,她都不知道自己再這樣餓下去,還能不能捱到陸初寒回心轉意和她成親的日子。
“對了,你拿着月影劍有沒有遇到什麼問題?”苑靈脩問道。
晉疏影不以爲然:“小影很乖巧啊,沒事的時候它就變成一條絲巾盤在我的腰間,不過這幾天我把它放在房裡了。”
苑靈脩大爲驚訝:“月影劍上的煞氣不曾傷到你嗎?”
晉疏影搖搖頭:“沒有,它似乎能聽懂我說話,我將它放在房裡也沒什麼異常。”
“那就好,只不過你還是得多留心,我擔心妖族,魔域和魔教的人知道了月影劍在無仙山,會來奪劍。”苑靈脩正色道。
晉疏影很是頭疼:“爲什麼大家都要來爭搶這把劍呢?”
苑靈脩聳了聳肩:“這我就不知道了。”
晉疏影眼睛一亮,她對月影劍更加好奇起來,記得邱楊曾說過他對無仙山上的事情無所不知,有機會一定要問一問他。
“咳咳。”苑靈脩忽然咳了兩聲,一臉壞笑,“我先走了!”
晉疏影站起來,順着苑靈脩的方向看過去,卻見苑靈脩從陸初寒身邊擦肩而過,兩人似乎說了些什麼。
“初寒哥哥!”晉疏影欣喜的對着陸初寒用力揮舞着右手。
陸初寒從容的走到晉疏影身邊,他的個子很高,即便晉疏影在女子之中算得上格外高挑,他還是可以淡淡的俯視着晉疏影。
夜色將至,夕陽的最後一抹餘暉灑在陸初寒的側臉,他的輪廓更加清晰,湖水般平靜的眸子光芒閃爍,長長的睫毛根根分明,嘴脣微張露出潔白的牙齒。
晉疏影呆呆的看着他的眼睛,臉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這一刻,她覺得自己離陸初寒很近,很近。
“你爲什麼不做功課?我從來沒見你在青雲大殿裡晨起打坐。”陸初寒的語氣有些責怪,晉疏影忽而發現他生氣的時候還有些像苑靈脩的孩子氣。
晉疏影抿着嘴巴,委屈道:“初寒哥哥……”
陸初寒嘆着氣,很是無奈:“叫我師兄。”
晉疏影張開嘴巴,正要改正過來,肚子卻先沉悶的叫喚起來,聲音不大,但卻被陸初寒聽見了。
陸初寒微微低下眼睛,看着晉疏影微紅的臉頰,她臉上浮起的兩團紅暈倒像天邊的晚霞,眯笑着的眼睛很是機靈,小小的嘴巴剛剛張開,又不好意思的合上。
看着她嬌羞的微笑,陸初寒居然笑了。
“你餓肚子了?”陸初寒溫柔道,“剛開始的時候都會這樣。”
晉疏影咧開嘴巴,笑得更甜:“初寒哥哥,不,師兄,你餓嗎?”
陸初寒笑着搖頭,他的臉上竟有幾分得意:“我當然不餓!修煉煉道之人體態輕盈,我每天打坐練氣,自然感覺不到餓。”
“所以你以後不要偷懶,每天早起到青雲大殿打坐兩個時辰,午後你再和我一起到天波峰去凝氣打坐,久而久之你身上的仙氣充足了,你就不會感覺餓了。”陸初寒看着晉疏影的眼睛。
晉疏影呼吸一滯,半天沒說上話來。
初寒哥哥這是在邀請我和他一起修煉嗎?那麼以後我就可以每天和初寒哥哥說上很多話了!
幸福來得太突然,晉疏影癡癡的偷笑,竟然忘了回答。
“怎麼?你不想和我一起練功嗎?”陸初寒的聲音如風,輕輕飄進晉疏影的耳朵。
晉疏影搖了好幾下頭:“沒有沒有,怎麼會呢?只要能見到你我就很開心,從明日起我一定早起去青雲大殿打坐!”
晚風輕拂,晉疏影的笑臉猶如夜晚一現的曇花,陸初寒第一次察覺,她的笑容如此珍貴。
看着她傻傻的模樣,陸初寒心中不知是什麼東西正在不安的跳動。
再次聽見晉疏影的肚子咕咕大叫,陸初寒忍不住柔聲問道:“你現在最想吃什麼?”
晉疏影提起吃的立馬眉開眼笑,她毫不猶豫道:“我想吃糖葫蘆!”
很快她的眼睛又暗淡下來,耷拉着腦袋很是失落,肚子也越叫越厲害:“可惜這無仙山上哪裡有糖葫蘆,唉……”
陸初寒笑了笑:“你站在這兒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晉疏影滿足的望着他匆忙奔跑的背影,才發覺陸初寒今日種種竟破天荒的像個興奮的小孩子,終於看到他熱情滿滿的笑臉。
“喏,給你。”過了一會兒,陸初寒快速跑了回來,笑着遞了一串糖葫蘆給晉疏影。
“哈哈,糖葫蘆!”晉疏影連忙接過糖葫蘆,大大的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初寒哥哥,你從哪裡找來的糖葫蘆?真好吃!”
陸初寒很想得意的告訴晉疏影,這是他以最快的速度飛到離無仙山最近的凡間偷來的,可是話到了嘴邊,他又猛地想起自己原本的目的。
於是笑容不再發自本心,心中也不再莫名喜悅。
晉疏影沒有聽出陸初寒的語氣變得生硬了些:“這是我偷來的,你慢慢吃,別被人發現了。”
說完後,陸初寒像是做賊心虛一般倉皇的跑了,一顆冰冷的心不斷劃過火苗,寂寞神山上,他突然感到困惑不安,無所遁形。
晉疏影咬着甜甜的糖衣,酸酸的山楂,仰頭一望,天已經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