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間鳥鳴哀涼婉轉,聞者不禁悽神寒骨,在場之人除了晉疏影以外,幾乎無人知道眼前兵戎相見的兩個女子身後,竟有着這樣的故事。
慕琴執意求死,於是滿面愴然:“你既然要殺我,還問這麼多做什麼?動手吧!”
夏柳煙難以置信的望着慕琴絕望的眼睛,連貫的招式居然驀地停頓,她疑惑的凝望着眼前這張似乎有些親切的臉,聲音有些顫抖:“你是不是多次救過我的黑衣人?你到底是誰?”
慕琴雙脣緊閉,只是頗有幾分依戀的注視着夏柳煙的眼睛,她雖然做過許多傷天害理之事,但也是個修道之人,自知大禍臨頭,大限將至,今夜她定是無法安然脫身了。
終歸是她欠了夏柳煙的,緣分亦是到此爲止,此刻作爲一個母親,她能做的只有不讓夏柳煙得知她的身份,讓夏柳煙過上自己應該過的日子。
無人能懂慕琴的性情爲何突然轉變,只有晉疏影明白她心中所想,如今她要做的便是成全慕琴,她要血債血償的人其實是夏柳煙。
於是用內力傳音給夏柳煙,冰冷的聲音帶着催促:“你是不想得到苑靈脩的心了嗎?夏柳煙,你看見了沒有,靈脩就在你身後,只要你動手,他就會對你改變心意的。”
夏柳煙痛苦的閉上眼睛,苑靈脩的面孔如同一顆流星一般從她腦海裡閃過,如此在乎的人正在召喚着她,可是她卻對眼前的人下不了手,心中是月光抱海的依戀。
“你到底是誰?”夏柳煙眼中噙淚,聲音加重了幾分。
卻是元一道長終於沒了耐心,對躍躍欲試的衆弟子怒道:“你們愣着幹嘛?還不快快把這幾個妖孽通通拿下!”
晉疏影狠厲回頭,涌上前來的一波弟子立刻被她一個眼神給擋了回去,緊接着,她凝神運氣,空靈的聲音不斷飄入夏柳煙的耳朵裡:“殺了她,趕緊殺了她!”
畢竟血濃於水,夏柳煙在晉疏影的攝魂術下掙扎許久,慕琴卻是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幽幽道:“你殺了我吧,反正死在無仙山的人手裡也是死。”
多番催促下,夏柳煙終於將長鞭從慕琴頸上抽出,白皙的頸部立刻鮮血淋淋,只見夏柳煙狠辣出掌,如同入了魔一般在慕琴身上打下多重傷害。
那慕琴瞬間倒在地上血流如注,奄奄一息。
望着慕琴只吊着一口氣的模樣,晉疏影意味深長的一笑,隨即和宋唐一起瞬間消失在衆人眼前。
夏柳煙不知爲何,竟有些邁不開步子,看着無力躺在地上的慕琴,她的心裡如同火燒一般的難受,自以爲與這人非親非故,若有瓜葛也只是幾次偶然的相救罷了,一向冷血的她對這感覺煞是不解。
只見慕琴躺倒在血泊之中,嘴角攢着一抹如釋重負的微笑,那笑容猶如向陽而生的向日葵,又似絕望至極的彼岸花,無人說得清她是悲傷還是迎來希望。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慕琴氣若游絲的說出最後一句話。
在場之人除了驚訝,竟無嘆息!緊接着,更加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再次上演,濃黑的夜裡忽然多閃現兩道身影,迎着夜風趕來的這二人,乃是笑九天和蘇百媚。
二人火急火燎趕來,一切卻已成定局,夏柳煙眼睜睜的看着蘇百媚和笑九天飛快衝過來,拼盡全力替慕琴療傷,然而所做都是徒勞,慕琴性命垂危,已無人能救。
直至此刻,夏柳煙才如大夢初醒,心中極爲忐忑:“媚姨,她到底是誰?”
蘇百媚痛心疾首的擡頭,懷裡的慕琴已經緩緩閉上眼睛,一聲嘆息響起,蘇百媚眼中噙滿淚水:“大小姐,這是你娘啊,你怎麼可以親手殺了自己的孃親?唉!”
夏柳煙如鯁在喉,囁嚅着嘴脣怔了許久,終於跪倒在慕琴身前,眼中有恨,心中有悔,淚如決堤。
無仙山衆人瞠目結舌,苑靈脩無奈嘆息,對衆人揮了揮手:“都回去吧……”
身後卻是哀嘆與痛苦交錯如同河流……
翱翔於雲端的晉疏影臉上波瀾不驚,她料定此時此刻秋池姑姑的大仇已報,而夏柳煙與她的殺父之仇也終於有了一個說法,只是她豈不知,這其中的殘忍?
宋唐望着悵然若失的晉疏影,問道:“疏影姐,你爲什麼不讓我親手殺了慕琴,替秋池姑姑報仇?”
“你看到了,慕琴已經死了。”晉疏影雲淡風輕的說,“殺她的人不是別人,是她自己的女兒。”
“多年前夏柳煙殺了靜和城所有百姓,如今我只能用這樣的方式來懲罰她。”如今晉疏影的狠毒,皆是拜別人所賜。
宋唐沉吟良久,眉心似乎上了一把鎖,晉疏影明白年少的宋唐約莫不能理解她的冷血無情,可是她亦不願替自己申辯什麼,路是自己選的,早已不能回頭。
她要做的事,豈止破除天劫而已,今生她叫晉疏影,就要爲了晉疏影的人生報仇雪恨,一掃阻礙。
“疏影姐,那我們現在去哪兒?”想了許久,宋唐多半也能理解晉疏影的做法,又見飛行的方向不是朝着赤玄谷,心中有些疑惑。
晉疏影聲音平靜,彷彿目空一切:“去煉香門,今日不止慕琴要死,豐百里也難逃一劫,夜疏離此刻已在煉香門等着我們,黃泉盞很快就是我們的了。”
宋唐皺着眉頭,頓了頓才驚道:“疏影姐,你怎麼不早說呢?我可以帶着你瞬移過去啊!”
晉疏影臉上終於綻放笑容,無奈道:“是你爲什麼不早說!”
宋唐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旋即握訣施法,一眨眼的功夫,兩人便站在煉香門外,此時的煉香門已經亂成一鍋粥。
夜疏離和浮殤帶着一干妖人已經率先行動,晉疏影事先通知過洛輕霜和顧遠風,因此兩人也帶着兩派弟子將煉香門堵得水泄不通。
晉疏影上前與洛輕霜和顧遠風匯合:“抓到豐百里沒有?”
洛輕霜滿臉凝重的搖了搖頭:“豐百里老奸巨滑,恐怕早已知曉赤玄谷會向他發難,所以早就帶着一干手下逃走了,現在留在煉香門的都是些老弱殘兵!夜疏離已經帶着人前去追尋豐百里的行蹤。”
“影師妹,慕琴那邊情況如何?”洛輕霜問。
晉疏影面無表情,聲音低沉道:“她已經死了。”
洛輕霜和顧遠風臉上皆有嘆惋,卻又如釋重負。顧遠風躊躇片刻,聲音溫和道:“對不起,小影子……”
晉疏影似乎對這一聲遲來的歉意無動於衷,其實不久前顧遠風替她擋下元一道長的劍時,她便不再記恨顧遠風,只是物是人非,今日的晉疏影,再也無法像昔日一般喜怒皆形於色。
“豐百里固然狡猾,可是煉香門畢竟實力有限,我想他應該不會妄想躲在自己的老窩裡避過一劫。”晉疏影眼角帶笑,“夜疏離應該早就料到豐百里此刻會向魔域求援,只可惜笑九天和蘇百媚都不在魔域之中。”
聽見晉疏影說起夜疏離時語氣明顯有讚賞,顧遠風心中不由一陣空虛,卻也深知自己用情不敵夜疏離一半深,於是強顏歡笑道:“那我們這就去魔域。”
晉疏影微微點頭,顧遠風和洛輕霜飛往魔域,宋唐和剩下一波弟子就在煉香門剷除妖邪。
趕往魔域的路上,晉疏影等人果然看見豐百里帶着一干手下正在和夜疏離交手,原來豐百里這老賊早有預料妖族會對他下手,於是派人留意赤玄谷的動靜。
只是沒有想到赤玄谷這麼快會有動靜,這日得知夜疏離和晉疏影同時出門,豐百里立刻趕往魔域,卻還是被夜疏離攔下。
此刻見晉疏影一行人趕來,更是面如死灰,對夜疏離道:“狐仙公子,我們同爲魔教中人,你怎可爲了一個丫頭壞了赤玄谷和煉香門多年的和氣呢?”
夜疏離滿面肅殺,聲如洪鐘,看上去似乎傲然出塵,讓人不敢有半點侵犯之意:“豐百里,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對妖族早已戒備,如果我不殺了你,有朝一日你也一定會對我下手的。”
豐百里還未死心,連忙奉承道:“如今妖族如日中天,公子法力無邊,老朽望塵莫及,我們小小煉香門自然對赤玄谷俯首稱臣,哪敢有半點不敬之心?”
夜疏離眉目舒展,嘴邊浮出一抹嘲諷的笑:“是嗎?那爲何你不好好待在煉香門,要往魔域的方向躲?還一見了我便拿黃泉盞來伺候,你就是這樣敬重我們妖族的?”
晉疏影面若冰霜,眼中清豔無方,冷笑道:“豐百里,死到臨頭還不乖乖束手就擒,交出黃泉盞!”
豐百里這才心懷絕望,怒道:“呸,黃泉盞乃是煉香門的陣派法寶,豈能拱手讓人?夜疏離,你爲了一個女人背叛魔教,和這些臭道士勾結在一起!真是魔教的千古罪人!我就是死也不會放過你們的!”
夜疏離波瀾不驚的望着氣急敗壞的豐百里,從容說道:“你錯了,我不止爲所愛之人,爲的更是整個妖族,說了這麼多都是廢話,老傢伙,我早就看你不順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