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八章 不問歸期

天色漸漸陰沉,狂亂的風掀起腳下枯敗的葉,就連風聲都似乎在嘲諷洛輕霜,逼她放棄。

洛輕霜擡眸時,整個世界在淚光中一片模糊,事已至此,她不僅心酸,更多的是束手無策的崩潰。

這麼多年來,她不過是想努力愛一個人罷了,愛那個自幼便和別人不一樣,偶爾咄咄逼人,大多時候卻是內心溫暖的人。

她和他一樣早早失去親人,也最能理解苑靈脩心中的痛苦,可是兜兜轉轉了一路,最後卻不能在傷害與孤獨之中緊緊相擁,她愛他,絕不能讓他的生命消逝在這般美好的年華里!

洛輕霜捏緊拳頭,張了張嘴,本想咬牙艱難的吐出那個“好”字,卻聽夏柳煙冷笑了一聲:“你對他果然是一心一意,可惜你的這份真情在生死麪前什麼也算不了。”

“實話告訴你,爲了用黃泉盞對付你們,我早在施法前就吃了解藥,還有,苑靈脩的毒已經到達五臟六腑,你就算拿到了解藥也是於事無補,等着替他收屍吧!”

“你!”洛輕霜連起身的力氣都沒有,只是揚起蒼白的臉,雙目赤紅的怒視着看起來並不開心的夏柳煙。

夏柳煙將翻滾的眼淚吸回去,揚起嘴角艱難的一笑:“我那麼愛他,甚至可以爲了他不顧一切,可是他卻一次又一次害死了我身邊的人,卻連一點憐憫都不肯給我!”

“爲了他我親手殺死了我娘,都是你們害的!還有你,洛輕霜!你和晉疏影一樣遲早都會不得好死!”

夏柳煙瘋狂的咆哮過後,跌跌撞撞的離開洛輕霜的視線。

洛輕霜跪在原地,任憑淚水打溼膝蓋下的葉子,她的身子劇烈顫抖,聲音梗咽的呢喃:“靈脩,我一定會想辦法救你的。”

記得小時候見到苑靈脩的第一刻,洛輕霜便不由自主的將目光投向他,小小年紀的她哪知姻緣天註定,一見鍾情的說法,只是到了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了。

愛是羈絆,痛苦而又歡愉,十幾年前心無旁鶩的一眼,餘生便是躲不掉的劫難……

洛輕霜回赤玄谷時,宋唐和嶽綾等人正好也剛回來。

“夜大哥,蓬萊宮外全是傅千宇設下的結界,憑我的法術也不能打開宮門,救疏影姐出來……”宋唐聲音沮喪,一臉絕望。

夜疏離還算鎮靜,打不開結界乃是他意料之中的事情,眼下他對晉疏影並不是很擔心,有江山鴻寅在,縱使不能離開蓬萊宮,也應該還能支撐一些時日。

只是想到晉疏影手裡的珊瑚珠說不定能幫苑靈脩拖延一些時間,夜疏離便分外遺憾,加之如今珊瑚珠也救不了苑靈脩,盲目尋找只會徒勞無功,於是對珊瑚珠一事閉口不提。

顧遠風等人這才知道晉疏影和江山鴻寅被困在蓬萊宮中,一時間更加心急如焚。

洛輕霜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守在苑靈脩牀邊,每一刻對於她來說都是窒息,這日道癲和祝老伯二人支支吾吾,似乎有話要說。

一見洛輕霜卻又立刻扭頭,洛輕霜有所察覺,撲通一聲跪倒在二人面前:“師叔,劍仙前輩,你們是不是有辦法能救靈脩?”

道癲和祝老伯連忙轉身,卻是道癲愁眉不展,怒道:“這算是哪門子救命的方法啊?哎呀!”

祝老伯無奈的嘆了口氣:“你就告訴她吧!”

原來道癲自從拿到程綰君的心以後,居然能夠透過這顆心和程綰君一樣參破天機,透過這顆心,道癲發現苑靈脩的毒不是不能解,只是結局未必盡如人意……

“我也聽程綰君那個死丫頭說起你和靈脩的故事,你是不死之身,是世上最堅之物,南海貝殼的化身。當年苑靈脩化爲千年珍珠後,是你將他保護在貝殼之下,賦予他生命的力量。”

祝老伯捋了捋鬍鬚:“其實說起來你們兩人之間也有一劫,最誠的心,最堅的殼,最終卻是相忘江湖,情深緣淺啊!”

道癲目光暗淡,透過那顆心,他也解讀到持有歸墟笛的人,終將逃不過一劫,那劫數便是大夢醒來,永失其愛。

“祝老伯說的不錯。”道癲點了點頭,後面的話他卻不願再說。

其實轉世爲人二十幾年的洛輕霜並不是陽生仙人的女兒,陽生仙人千年修爲,洛輕霜只是他的夫人生前最愛的一件飾品,流芳貝的轉世,這件飾品一直帶在陽生仙**子身上,直到她死後才通靈化身爲嬰兒。

陽生仙人愛妻心切,於是將洛輕霜視若己出,卻又太過思念他的妻子,一門心思想要成仙再見妻子,因此做了不少錯事。

洛輕霜默默聽着道癲向她解釋救人的方法,聽完後兩行清淚劃過臉頰,聲音梗咽卻又如釋重負:“謝謝師叔,劍仙前輩。”

道癲張了張嘴,還想說些什麼,卻被祝老伯攔住:“這是她們年輕人自己的事,隨他們去吧。”

兩人只能惋惜的嘆氣,拖着疲倦的步伐出門尋找程綰君去了……

苑靈脩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片滿天星中間,竹海中的事物變了許多,可是密密麻麻的高大翠竹卻一如當年。

睜開眼睛時,模糊的視線裡出現的第一個人便是洛輕霜,那張清豔無方的臉如同雨後的嫩葉,彷彿一陣清新之氣撥開所有陰霾。

“靈脩,你醒了?”洛輕霜幸福微笑,眼中分明有淚光閃爍。

苑靈脩迷茫的望着眼前這張最爲珍視的臉,昏迷的那幾日他的意識裡裝着的,滿滿當當都是她。

記得他在生死邊緣苦苦掙扎,最放不下的人便是她。

“師姐,師姐我還沒死?”苑靈脩連忙起身,緊緊抱住眼前的人,“我還以爲我再也看不見你了。”

洛輕霜依偎在苑靈脩懷中,鼻尖微微泛紅:“你這個臭小子,差一點你就回不來了,差一點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苑靈脩感覺到懷裡的人微微顫抖,心中不由內疚:“對不起,師姐。”

洛輕霜滿足的搖了搖頭:“你醒過來就好,醒過來就好。”

耳畔鶯啼燕囀,撲面而來的花香讓人精神抖擻,眼前的翠竹在陽光下反射翠綠的光芒,一望無際的滿天星鋪滿木橋,屋舍。

苑靈脩驚喜的環視着眼前的一切,詫異道:“師姐,我們這是回到竹海了嗎?瘋丫頭她們呢?怎麼就我們兩個?”

“還有我呢!”小青在兩人頭頂盤旋,聲音卻有些不對勁。

洛輕霜頗爲神傷的眺望着小青的身影,幽幽的吸了一口氣:“你太累了,我帶你來這兒休息。影師妹她們在外面等我們呢,別擔心。”

“傅千宇沒有對瘋丫頭下手吧?”苑靈脩緊張的事莫過於這幾件,一醒來便不加思索的詢問起來。

洛輕霜微笑着搖頭,一隻纖柔的手輕輕掠過苑靈脩的眉骨,鼻尖,臉頰,一寸一寸,一處都不肯放過,她要將這張臉永遠記在心裡,永永遠遠,永生不忘。

苑靈脩略一沉吟,試探道:“師姐,怎麼了?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洛輕霜搖了搖頭,問他:“你還記得當年的竹海嗎?滿天星仙子住的地方,以前的宅子已經不見了。”

苑靈脩收回疑惑,在周圍環視一圈,熟悉的氣息縈繞於心,在這片土地上,曾經也有過一番癡情一番遺憾,轉眼之間卻好像過了千年萬年,可是這裡的一切他永遠都忘不了。

“當然記得,我還記得我說過,等到我們把所有事情都了結之後就回到這裡,隱居山林。”苑靈脩蒼白的臉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洛輕霜笑了笑,清冽的眸中帶着幾分遺憾,她深情的望着夕陽的餘暉灑在苑靈脩的側臉,勾勒出美麗的線條,秋水般的眸子猶如星辰。

忽然之間,時間彷彿停滯,只覺一陣清涼,苑靈脩的脣輕輕貼上洛輕霜的嘴脣,這一吻,如同問候,如同話別。

“今後你想吃什麼,我就給你做什麼,師姐,我們永遠也不要分開。”苑靈脩與洛輕霜十指相扣,兩人起身去看遠處在夕陽中熠熠生輝的夕顏花,步伐輕快自在。

豈料還未看見那潔白的花瓣,洛輕霜的手猛地下墜,苑靈脩一驚,洛輕霜已經跌入他的懷中,臉色十分蒼白憔悴。

“師姐,師姐你怎麼了?”苑靈脩大驚失色,胸中涌上來的都是不詳的預感,讓他不禁雙手顫抖。

洛輕霜倒在他的懷中悽然一笑,眼前浮現的是當日道癲對她說話的那一幕:“你是不死之身,這世上沒有人能殺得了你,你若是真的這麼想救他,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

“但是必須用你的畢生修爲,用你的命來換靈脩的命,就像從前你賦予他生命那樣,唯有犧牲自己才能成就他,唉……”

其實一切早已註定,就算當日夏柳煙沒有對苑靈脩下毒,生離死別也是在劫難逃,原來相愛一場竟讓人如此遺憾。

“靈脩,剩下的路我不能陪在你身邊了,你要照顧好自己,記得替我告訴影師妹,與她相識一場不枉此生。”洛輕霜淚眼婆娑,眼中極爲不捨。

“我的時間不多,爲了我你一定要好好活着,這一生能與你相愛一場便是我最大的滿足,只可惜以後我們不能一起回到竹海了……”

“靈脩,我愛你,生生世世只愛你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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