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金當頭,領着近兩千士卒護着曹仁及滿寵,出了樊城西門,上了官道,急急退走。
兵法圍三缺一是攻城者慣用的伎倆,實際上,曹仁並不相信霍弋能就這麼把自己放走,說不得,這西門外頭便是什麼龍潭虎穴,但是此刻,便是刀山火海,曹仁也是要趟過去了。
因着樊城內此刻已然成爲火海,四面城牆也只有西門一面有可趁之機,也只有自這裡逃走了。
城外依然黑着,暗夜裡的前路真真如謎團一般未卜。一衆曹軍士卒拖着疲憊的身軀以及驚惶的神經奔逃在這黑夜裡。
儘管此刻軍勢已敗,但是這一千八百餘士卒卻是依然遵循着曹仁的軍略,似乎那樣的東西已然深入骨髓,下意識間,所有士卒便按照隊形向前疾進。
曹仁此刻已然是精疲力竭,是以只是命自己麾下的第一猛將牛金在前指揮軍士,自己則是與滿寵一道,騎着馬由着一衆軍士護着往西北突擊。
鄧艾無疑有着這個年齡段其他少年人少有的耐心與意志,沉穩的令人髮指,樊城的敗兵早已進入了他麾下弩手的射程,但是他還是冷靜的等待着。他的身側,臥着十個荊南軍中的一等一的射手,都是百步裡指哪射哪的主,準頭極佳。
鄧艾放着曹軍離自己很近,對於一支純射手的隊伍來說,這是極爲危險的動作,但是偏偏鄧艾就這麼做了,因爲他非常清楚,自荊南軍數萬將士中。精選拔擢出這三千射手,有着怎樣恐怖的能力。毫無疑問的是,他對他們有着無比的信心。
而他之所以放人近身,就是爲了辨別這一衆軍士中,幾個至關重要的人物,亦是霍弋交給他的任務。便是放這千餘殘軍都走,亦是要將那幾個人留下,因爲這樣的人物,一旦回到北地,無疑將會對襄樊的戰局造成不可磨滅的威脅。
霍弋亦是領着千餘親衛甲士縱馬疾馳,自東門繞過北門,直插這一支殘軍逃歸北地的必由之路。這卻不是霍弋對鄧艾的能力不放心,實在這樊城之中。無論是曹仁亦或者滿寵,都是曹軍的名將,這樣的人物,少一個,自己將來與曹軍接戰的壓力便少一分。
鄧艾的眼無疑是狠毒的,便是昏暗的條件下,他還是藉助曹軍爲數不多的火把以及黯淡的月光,分辨出來疑似敵軍主將的人物。鄧艾指着其中的數個目標,吩咐身側的神射手重點照顧。便立時揮動戰旗,虎吼一聲:“放!”
沒有人會了解萬箭齊發。向自己攢射的那種感覺,因爲了解的人,都死在萬箭之下。三千人以弓弩射擊不足兩千人,且多半是步卒的敗軍,可想而知,這一支殘軍會有怎樣的反應。
牛金無疑是悍勇的。只是當那無數羽箭飛竄而至,甚至他隱隱感覺,身側的空氣都在呼嘯之時,他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只是象徵性的舉了手中的皮盾,喉嚨中的那句“敵襲”的警示始終未能喊出來。
曾幾何時,他領着三百人陷入江東軍數千甲士圍攻,亦是未能如今日這般驚惶,他始終相信,自己的主將會救自己於水火,但是這一回,他連回頭看一看自家那位主將的功夫都沒有,或者說,他連這樣的念頭都沒有生出來,便被兩記弩箭準確的射中額頭與左胸,轟然倒地。
鄧艾身側的兩個神射手平靜的更換弩箭,牛金便是被這人射倒,但二人面色平靜,彷彿射殺敵軍大將彷彿喝酒吃飯一般尋常。
曹仁在聽到破風聲的那一刻便立時繁盛下馬,他很清楚,此刻坐在馬上無異於尋死,滿寵卻是被曹仁連帶着拉下馬。數支羽箭非常遺憾的掠過二人的馬背,曹仁驚出了一聲冷汗。
掃視周遭的環境,他很快的便看到對面山坡處便是敵軍伏擊的地點,無疑敵軍在此地埋伏了大量的射手,第一輪箭,便射到了半數自己的士卒,也是可見這些射手的準確度,曹仁有些急。
滿寵卻是拉了拉曹仁,指向遠處山坡對面一處密林:“將軍,我等進林子,如此,或可躲過此劫!”
曹仁點了點頭,立時朗聲下令:“諸軍撤至那處樹林,盾手在後,緩緩退走,有序掩護!”
“喏!”雖是損了半數士卒,但這一支人馬盡都是曹仁麾下的精銳,即便此刻,也只是慌而不亂,有些士卒甚至在死去的袍澤身側撿起了盾牌,緩緩的成散亂卻極有秩序的隊形,迅速而有序的往那樹林處飛遁。
曹軍很快便出離了弩機的射程,鄧艾卻是冷笑道:“天真,難道真以爲這三千弩手只會射箭不成?”
轉身下令:“各軍士以短刀爲主,以什伍爲組,往前方樹林內剿滅殘敵!”
“喏!”
無數荊南軍士卒飛快的行動起來,追着曹軍進了密林。
曹仁看着對面山坡上,月光掩映之下,無數身影躍下山坡,執短刀銜尾追殺而來,心中不由叫苦。
自己這些士卒多半疲憊不堪,守城的時日本就難熬,更兼這些士卒連續作戰多日,又經火燒樊城驚嚇,此刻已是油盡燈枯的狀態。
曹仁還是領着這些士卒,不斷的繞着樹林與荊南軍周旋。樹林中本就複雜,對方的弩機使不上勁,曹仁甚至膽大的回頭,反攻幾波,卻是頗有斬獲,數十荊南軍士卒被伏擊斬殺於密林內。
曹軍亦是有不少士卒被追上殺死。
曹仁自是曉得,眼下取得的些許優勢並不能逆轉甚至緩解此刻自己的窘況,只是略微拖延了敵軍追擊的腳步罷了。
這密林倒是面積極廣,曹仁領着士卒與荊南軍周旋了半個時辰,尚未走出密林,可見一斑。
鄧艾此刻卻是極爲憤怒,因着他已然接下了霍弋的令,要留下曹仁這曹軍定基大將,以振奮荊州軍心,更挫敵軍南來之銳氣,但是偏生這廝近在眼前,卻追之不得,可不讓人氣惱?
曹仁惶急的領着士卒們奔走於密林內,滿寵本就是個儒將,跟着諸軍跑了這麼遠,已然是極爲難得,如今卻是不堪體力,腳下爲樹根絆倒,倒在地上。
曹仁趕緊上前扶起滿寵,身後的荊南軍好不容易距離被自己等拉開,可不能就此被追上了。
可是滿寵卻是極力掙開曹仁的手臂,定定的看着曹仁:“將軍!寵的小腿已斷,怕是跑不了了!”
曹仁聞言看向滿寵的腿部,卻是隻看見一片血肉模糊,可見剛剛那一絆,有多麼嚴重。曹仁心中知道,滿寵是走不了了,此刻亦是極爲坦然:“伯寧與我共事多年,某定不棄你!走!”說完便要去攙扶。
滿寵卻是笑意盈盈,曹仁剛剛把手臂伸過來,滿寵卻是一記反手佩劍的劍柄敲擊在曹仁的後腦,儒將動起手來卻是極爲迅猛,便是曹仁亦是未曾反應過來,眼睛一黑,倒在地上。
滿寵看着身側一衆曹軍將士,緩聲道:“可有人隨我一道,留在此處,爲能跑的弟兄留條後路?”那言語中卻是極爲淡定從容,讓人心悸。
衆曹軍將士未曾想到,平日裡想來溫和的滿寵卻有如此剛毅果決的一面,竟是爭相留下。
滿寵搖了搖頭:“還有體力的,帶着曹將軍,速速往北地逃走,力有不逮的,隨我留下,與荊南軍決死一戰!”
半數曹軍將士站了出來,滿寵看向一牙將打扮的軍士:“你領着剩下的士卒,帶着曹將軍,往北邊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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