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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底,天氣更加寒冷了。
陳暮小院裡的杏樹葉子全掉光,滿庭落葉,枯黃的雜草無人打理,頗顯得有些破敗。
這一日陳暮家裡來了兩位客人,一位是荀和,另外一位是荀彧。
荀和摸着自己下頜蓄了幾年的山羊鬚,掃視一眼道:“子歸啊,你這院子,是該清理一下了。”
陳暮笑了笑:“我太懶了,不想動手。”
典韋和幾名護衛就住在隔壁,但陳暮沒有把他們當下人,自己又懶得動手,所以才顯得院子凌亂。
只是這麼敷衍的藉口着實讓荀和無語。
荀彧低着頭沒有說話。
三人進了屋子,圍着火爐而坐。
陳暮倒上熱茶,邊泡邊說道:“我這隻有清茶,不知公舒先生喝不喝得慣。”
“無妨。”
荀和接過茶杯,眼角餘光瞥到不遠處書架上一物,笑道:“子歸也愛弈棋?”
那是一副圍棋,東漢之前,圍棋叫“弈”,但民間也稱圍棋。
東漢著名的經學家許慎就在《說文解字》當中記載:“弈,圍棋也。”
漢末是圍棋風靡的時候,曹操就特別喜歡下圍棋,到晉朝以及南北朝時期,幾乎是全民運動,南樑的時候不僅四百八十寺,還家家戶戶都有黑白棋子。
陳暮掃了一眼,微笑道:“只是平日偶爾娛樂之用。”
荀和有點技癢,說道:“何不對弈一局?”
陳暮謙虛道:“暮的微末棋藝,如何比得上先生?”
“隨意下一局即可。”
荀和堅持。
見他確實想下棋,
陳暮便起身道:“那我去取棋來。”
將圍棋棋盤和兩盒棋子拿到火爐邊擺下。
二人對面而坐。
“猜先。”
荀和取了幾顆棋子。
陳暮想了想,在棋盤上放下一子。
荀和手打開,裡面是四顆。
“我執黑後行。”
陳暮將黑子取過來,漢代的圍棋路數跟現代圍棋路數差得很遠。
比如棋盤道路,後世是19X19,每方180枚棋子,現在是17X17,每方150枚棋子。後世是黑子先行,漢朝是白子先行。
而且漢朝有四枚座子,防止模仿棋。在格局上,其實漢代圍棋要比後世圍棋的格局小很多。
畢竟限制條件太多,又不如19路棋盤那麼縱橫交錯,變化多端。
荀和捏了一顆白子,思索片刻,放在了自己右上角座子斜下方,位置是在五之十五,頗有些漫不經心地說道:“子歸啊。”
“嗯?”
陳暮的圍棋是野路子,毫不猶豫地在荀和右上角座子斜下方三路七之十五位置掛了一顆子。
古代圍棋以修身養性爲主,前期更着重於佈局,喜歡到中盤再廝殺。
而現代棋局就不一樣,那是從開頭殺到結尾,步步緊逼,廝殺慘烈程度可遠比古棋要濃烈得多。
荀和也沒見過開局就掛子的,有點意外,便乾脆先經營起右上角,又在自己第三手的左方貼了一顆子,同時說道:“聽聞你舉薦袁本初袁公路去外地爲官?”
“是有這麼回事。”
陳暮又下一子。
“你可知,袁本初爲大將軍掾吏?袁公路爲虎賁中郎將?”
說話間,荀和已經佈下了數枚棋子,佔了右上邊角,要對陳暮邊角的棋子展開圍剿對殺。
“自然知道。”
陳暮微笑着應對,他早在外圍埋伏了兩條邊線,荀和要想打吃,沒那麼容易。
“既然知道,緣何要無故舉薦他們呀?”
荀和語氣淡漠了不少。
他原本以爲陳暮是站在他這一邊的,不管是阻止他做無用功,亦或者幫助他救下呂強。
但袁紹和袁術可是他佈局後年的關鍵,陳暮忽然橫插一槓子,讓荀和有些惱怒。
陳暮一邊下棋,一邊揣着明白裝糊塗,疑惑道:“公舒先生的話,暮怎麼聽不明白,袁本初與袁公路,皆人傑也,暮欣賞他們才幹,舉薦他們,難道也有錯?”
“陳尚書!”
荀和語氣加重了一些,稱呼他的官職,漠然說道:“你到底是何居心?”
一旁的荀彧輕抿了一口茶,這茶苦,可嘗過才知道,到了最後那一刻,才能明白它的甘甜。
陳暮利用後手將右上角自己連線的棋子盤活之後,開始在左下角佈局,平靜地說道:“公舒先生莫急,你可知,現在天子對於大將軍是何態度?”
荀和捏着一顆白子,遲遲沒有下落,沉思道:“大將軍執掌北軍,又爲百官之首,天子對他自然是信任有加。”
“呵呵。”
陳暮笑着搖搖頭:“非也,天子不喜史侯,而愛董侯,隨着朝堂上請天子立太子的聲音越高,天子對大將軍的厭惡就會更深。只能說,大將軍這一次是走了一步臭棋,不該逼天子那麼緊。”
荀和眉頭一皺,這步棋是他讓大將軍這麼做的,目的自然也簡單,一來試探天子的口風,二來如果劉辯真的當上太子,將來宮變的時候,就是名正言順地奉詔進宮。
畢竟沒有詔書就進宮誅殺宦官,與奉太子之命進宮誅殺宦官,是兩個含義。前者有叛逆之嫌,後者則握有大義,可謂光明正大,不會落人口舌。
這一步在陳暮眼裡居然是臭棋?
荀和有點不服氣道:“即便天子厭惡大將軍又能如何?”
“自然是大將軍危矣。”
陳暮嘆了口氣。
“呵呵。”
荀和也笑了起來:“大將軍一無過錯,二有何皇后在宮中,天子無罪而誅,豈能服衆?”
“天子當然不會無罪而誅,只不過會分大將軍之兵權罷了。”
陳暮又落了一子,緩緩說道:“其實不管是史侯還是董侯,都是陛下的兒子,誰登基對於陛下來說,都是無所謂的事情。但你要明白,樑冀在前,陛下是絕不會讓大將軍獨攬大權,又出來一個樑冀。”
荀和臉色一變,確實是這個道理。
即便是史侯登基,那也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少年,權力必然會掌握在大將軍何進與何皇后手中。
到那時候,漢朝天下,可就取決於大將軍個人品德。
品德好就是霍光,輔佐皇帝中興。
品德不好就是樑冀,專橫跋扈,連皇帝都敢毒殺。
天子不傻,兩個兒子都是他的兒子,誰登基他都能接受,唯獨不能接受的是,以後又是一個樑冀出現。
所以不管怎麼樣,確實不能將兵權全部掌握在何進一個人手裡。
想到這裡,荀和才明白陳暮所說的確實有道理,微微皺眉,細細品味道:“所以說,調走袁紹與袁術,是天子的意思?”
“不是。”
“嗯?”
“是我的意思。”
陳暮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的大白牙。
荀和臉色微黑,這廝耍自己呢?
“尚書令是在取悅天子?”
叮。
棋子下重了一份。
“非也,我是在幫大將軍一把。”
當。
棋子輕敲棋盤。
“我卻是沒瞧出來這對大將軍有何幫助。”
荀和又重重落了一子。
“呵呵。”
陳暮嗤笑道:“公舒先生,你怕是不知道,若非我進言的話,沒準天子可是真會對大將軍起殺心。現在只是被分了兵權就不錯了,總歸是有希望在。”
一旁的荀彧左右看看,分析着他們的對話。荀彧不知道漢靈帝后年會死,但隱隱猜到了自己從兄似乎在爲大將軍謀劃着什麼。
實際上荀家本來就是何進的支持者,歷史上包括荀爽、荀攸在內,都曾經擔任過何進的幕僚。
荀彧自己,也在189年被何進徵辟,只是何進自己不聽勸,被宦官殺了而已。
所以荀彧能夠出現在這裡並不奇怪,他就是被自己的叔父荀爽命令過來幫自己的從兄荀和的,同時也是爲什麼他會答應尚書檯徵辟,待在陳暮身邊的原因。
因爲荀彧隱隱在監視陳暮的一舉一動。
畢竟陳暮雖然幫過他們黨人,但又跟宦官有所牽連,總歸是讓荀和不太放心,覺得他亦正亦邪,怕陳暮破壞自己等人的計劃,派個機靈的族人盯着也是件好事。
可惜荀彧待在陳暮身邊已經有一個月,什麼都沒有發現,似乎他的生活就這麼單調,每天上班下班,幾乎成了固定模式。
“原來如此。”
“先生是想明白了。”
“嗯,只是我在想,這是天子的意思,還是你點醒的。”
“先生別忘記,大將軍能如今執掌兵權,若非我爲他說媒,讓張讓之子娶其妹,恐怕還不如眼下。”
“此一時彼一時,誰也不知道你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
“放心,我不會傻到要跟未來的天子作對。若非天子已經有了苗頭,我纔不願意做這樣費力不討好的事情。”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便最好。”
啪。
一顆白子掛在右上角,堵住了兩顆黑子左邊的“氣”,打吃掉了黑子兩目。
荀和也是個聰明人,或許不是智力90以上的妖孽,卻也非常人,稍加思索,就明白了陳暮的意思。
沒有一個天子希望兵權掌握在一個人手裡,不管是前漢時期的呂氏,還是本朝的霍光樑冀等人,都是前車之鑑。
包括漢靈帝自己早期,也是生活在宦官掌權時期。
當時王甫等人誅殺了大將軍竇武,控制了朝政,爲非作歹長達十多年。
漢靈帝也是長大之後,慢慢掌控權力,才誅殺王甫,徹底將大權攬在自己手裡。他太清楚權臣的危害,絕不會讓何進最後也變成那樣。
所以如果天子跟大將軍真的起衝突的時候,必然只有兩個選擇,一是誅殺大將軍,防止後患。二是分大將軍兵權,不讓權力都掌握在何進一個人手裡。
陳暮進言,則是向天子建議取第二選項,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確實是幫了大將軍一把。
想到這裡,荀和將自己吃掉的兩顆黑子取出來,落子的聲音,也輕了許多。
二人下到第八十多手,由於十七路棋遠不如十九路棋那麼複雜,棋盤上已經是星羅棋佈,八十多顆棋子密密麻麻縱橫交錯在了一起。
陳暮落後兩目,一點都不慌,從側面包夾,慢慢佈局鉗擊荀和的大龍,同時開口說道:“公舒先生,不如與暮交個底,後年那一刻,你到底是做何打算?”
荀和微笑說道:“還能如何打算,就這麼打算而已。”
“進宮誅宦?”
陳暮注意到白棋開始二路上爬,已經隱隱要對自己右上角的佈局徹底動手,右上角先失兩目,再被屠掉剩餘的六子,那麼自己的龍頭就沒了,邊角直接大崩。
但也不是沒有挽救的機會,只是他思索片刻,沒有接上連回六子,而是直接捨棄掉右上六子,轉而圍剿白棋左邊四子。
看起來這六子捨得血虧,因爲捨棄之後,黑棋要虧十五目,而圍剿了白棋四子,也只賺了九目而已。
所以對於陳暮這個選擇,荀和也十分困惑,不明白他爲什麼要這麼做。
但既然人家中盤給機會,荀和當然不會放過,一邊下棋,一邊又說道:“自然如此,這不是當初你向我提出的建議嗎?”
“恐怕不止吧。”
陳暮笑道:“最近我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事情,冀州豫州以及三河地區,不少豪強世家之人都在囤積糧食,大批打造兵刃。”
荀和不動聲色地道:“正逢亂世,爲圖自保自無不可,尚書令多慮了。”
“也許吧。”
陳暮提前一步吃掉了白棋四子,下一步白棋反攻,又吃掉了他六子黑棋。
“這幾年天子分州收稅,此法的確非常精妙。”
荀和將他的六子黑棋取出來,頗有些深意地說道:“分而取之,如蘇秦張儀合縱連橫。只是此法雖好,卻後患無窮,天下恐怕又將是一場亂世。”
陳暮點點頭:“不錯,正因如此,所以我已經向天子進言,請他明年最後收一次稅之後,就立即收手,恢復原有稅制。”
“陛下會聽你的?”
“坦然說,以陛下的貪婪......我估計不會。”
“唉,那宦官的罪名又多了一項。”
荀和裝模作樣地嘆了一口氣。
“確實。”
陳暮含笑。
雖然這建議是他提的,但宦官不會說,黨人也不會說。
那麼蠱惑皇帝收稅的罪名,自然是在宦官頭上。
最主要的是,漢靈帝過於貪婪。
今年還大修宮室,又把西園的錢都造得差不多,少府跟水衡內庫裡的錢,應當是所剩無幾。
天子就指着今年的最後這一稅收上來,明年繼續揮霍無度。
雖然說明年還有一批,在已經減稅過半的情況下,天下豪強估計會捏着鼻子認了。
但要想讓一個既貪婪,又已經吃到甜頭的人停手,恐怕沒那麼容易。
說到底,就好像癮君子一樣,只要嘗過那一口味道,就食髓知味,自然無法忘懷。
因此到了那個地步,天下豪強世家大幅度不滿,那麼誅殺宦官的理由不僅又多了一個,而且絕對能獲得大部分人的支持。
“子歸胸有韜略,長於智計,何不與我等一同輔助大將軍誅殺閹宦?將來也能立上一功。”
荀和着眼於中盤扭殺,在佈局完成之後,就開始對陳暮進行邊角圍獵。
“公舒先生所言確實有道理,早前暮也說過,暮之大哥劉玄德本爲漢室宗親,向來忠於漢室。如今又在遼東擊敗張純張舉,身先士卒,悍不畏死,正是助大將軍一臂之力的良選。”
陳暮一邊裝作節節敗退,一邊完成了兩手夾擊反攻,在下方白三角六子和黑三角三子形成對殺之際,利用白棋對殺差一氣做文章,示敵以弱,放出自己黑外圍氣緊的弱點,引誘他吃自己左下二子,卻利用外圍三角做掩護,逃出一子來。
荀和順勢吃掉了他二子,看着已經一百多手的棋局,雖未到收官的地步,卻已經到中盤尾聲,自己右上角和左下角全部佔白,右下角也分佈錯落,佔了八分之五的領地,不由笑着說道:“對於陛下分權之事,子歸有何見解?”
陳暮裝模作樣地思索,過了片刻之後,才說道:“如我所料沒錯的話,天子可能會效仿前漢,分南軍和北軍,北軍還是歸大將軍,南軍則由宦官統領,公舒先生可從這方着手。”
“子歸的意思是?”
“宦官畢竟是宦官,能有幾人善於兵事?下面領軍將領,還是得從能征善戰者當中挑選。”
“我明白了。”
荀和點點頭,目光死死盯着陳暮右下角的半邊江山,只要把這裡拿下,那麼整盤棋他就佔了四分之三,基本上也不需要等到收官,中盤結束,他就已經贏了。
陳暮在左角連邊下了一記飛棋,繼續道:“只要大將軍掌控了北軍,南軍摻一些沙子,最好是能與守宮門的禁衛有所交集,暗中結交那麼幾位,到了那一刻,說不得就有奇效。”
何進府裡的那些幕僚整天嚷嚷着要誅殺宦官,後來消息走漏出去,跟這些人保密意識差有很大關係。不過現在這房間裡就三個人,而且他們說要殺宦官可不是喊喊,而是真的打算行動,所以完全擺在檯面上來講,一點都沒有忌諱。
陳暮本來就是兩面派,勾結宦官要勸,與黨人結交要名,如果正常勢均力敵的情況下,想做牆頭草的難度還是相當大。但可惜的是漢靈帝一死,宦官力量出現失衡,那麼這個時候肯定要倒向黨人,這纔是聰明人做法。
所以陳暮肯定不會去告密,而荀和與荀彧根本就是何進派系的人,他們去告密的話,那就是我告我自己,因此三人說話除了要避開漢靈帝會死這個問題以外,對於誅殺宦官,完全沒有避諱的意思。
“子歸就沒有一個具體的辦法嗎?”
荀和依舊在右下角圍殺。
具體的辦法?
陳暮想了想,答道:“謀事在人,成事在天。這世上的謀略哪有百分百的成功,大多還是得根據實際情況做出調整改變,到了那個時候,再隨機應變吧。”
歷史上爲什麼何進被殺之後,是袁紹帶領西園的兵馬殺入的皇宮?
那是因爲當時何進手裡沒有兵權了。
倒不是被漢靈帝給剝奪了權力,而是剛巧涼州又起叛亂,漢靈帝讓皇甫嵩帶着北軍去了長安,所以當時洛陽的兵馬反倒都掌握在蹇碩手裡。
何進不得不派毌丘毅、張遼、鮑信、王匡、張揚這幾人跑去外地募兵,臨時招募人馬做攻打皇宮的準備。
結果還沒等他們回來,何進就被宦官弄死。
要不是何進派系在西園校尉裡安插了一顆重要棋子袁紹,估計未來也沒不會出現羣雄爭霸。到時候宦官扶持劉協上位,大概率又是一次桓帝時期的五侯,沒準漢室江山還能連綿個幾十年。
但如今一切都發生了改變。
陳暮已經大幅度改變了歷史,涼州叛亂被平息,後年韓遂還會不會死灰復燃猶未可知,那麼何進依舊掌握着北軍,這樣洛陽的軍事力量就遠比歷史上強了不止一點半點。
再加上各路軍閥匯聚,洛陽人馬說不準要超過十萬人,猶如一個火藥桶,稍不留神一旦點炸,則立即四分五裂,打得血流成河,屍橫遍野。
那一刻,陳暮大抵也就是在冷眼坐看洛陽亂,然後跟着劉備回去,好好經營自己的青州,最後再圖謀天下。
至於荀和他們的謀劃?
怎麼說呢。
眼界不同,看的長遠自然也不同。
荀和只關注那一角,忽略了整個天下,未來局勢大變的時候,就是他失算之日。
陳暮微微一笑,他現在明面上,似乎只是趕走了一個袁術。
但實際上他也明白,袁紹與黨人捆綁在一起,必然不可能被調離。而曹操更不用多說,人家都沒出仕,你徵辟他他都不搭理你,完全拿人家沒辦法。
所以一直以來,陳暮的目的都只有一個。
那就是創造出那個炸藥桶,削弱其它諸侯的實力。
除此之外,就是在青州周邊佈局,儘量削減黨人在冀州的影響力,想辦法看能不能讓老曹在兗州過得艱難一點,不讓他能安穩發育。
至少鮑信這個人不能留,將來要麼從何進身邊調走,要麼想辦法弄死,不能讓曹操輕易得了兗州。
聽到陳暮說隨機應變,荀和笑着搖搖頭:“只是子歸雖計謀無雙,棋藝卻差了許多,連續幾招昏棋,倒是沒看出有隨機應變之能,你可知,我再下一步,你的左下角龍尾就要被屠了,中盤結尾之時,便是你輸棋之時。”
“哦?”
陳暮笑了笑,說道:“真的嗎?”
“子歸看不出來?”
“看不出來,請先生賜教。”
“那我下了。”
荀和將最後那一字,放在了十二之十三上,如一顆白色星辰,點亮了右下角所有白字。
像是黑白棋一樣,幾乎是在這一瞬之間,右下角黑子全軍覆沒,只餘了寥寥幾顆外圍原本是做接應的棋子還在,黑棋在棋盤中只剩下四分之一,可謂大勢已去。
雖然還未收官,但只要是個懂棋的人都明白,那麼大的劣勢,黑棋已經無力迴天。
荀和大笑道:“哈哈哈,如何?”
陳暮點點頭:“先生棋力確實精妙。”
“認輸了?”
“非也,我這個人什麼都認,唯獨不喜歡認輸。”
“不認輸?”
荀和搖搖頭道:“何必硬撐着呢。”
陳暮轉頭看向荀彧道:“文若看了那麼久,看出了些什麼嗎?”
荀彧皺起眉頭,思索道:“隱隱覺得有些不對勁,卻又想不到哪裡有何不對勁。”
陳暮笑了起來,將手中最後一顆子,輕輕放在了一處,輕聲道:“不對勁的地方在這裡。”
這顆棋子的位置是在十一之九,位於中央天元右側二路。
此棋一下,荀和納悶道:“這棋有何不對?”
荀彧快速掃視着棋盤,恍然道:“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你居然從一開局,就已經在算計兄長。”
“怎麼回事?”
荀和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急忙也在棋盤上掃視。
就看到這一棋與右上角原本留下的一條外圍殘線連接在了一起,再加上左上角爲黑棋地盤,黑棋竟然在上方,對右上角的白棋陣地圍起了一塊巨大的陣勢。
“這!”
荀和睜大了眼睛,連忙舉起一顆子想要拆擋,可尋找了半天,頹然發現自己已經落後了一氣,當黑子將上盤全部封鎖起來後,他無法找出一條可以將自己右上角與右下角連接在一起的逃生通道出來。
“公舒先生。”
陳暮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淡淡地道:“有的時候,眼光要放得更遠一些。若一直只關注着局部和眼前,沒有看到大勢,則難免前功盡棄,最後一敗塗地呀。”
荀和扔下棋子,苦笑道:“你這小子,弈棋路數也不知道哪學的,居然還可以這麼玩。”
“承讓。”
陳暮微微一笑。
到了這一步也沒必要下了,自己屠了荀和右上角的大龍,哪怕左下角和右下角現在是荀和的領地,但因爲自己佔的目和提的子更多一些,所以看似只是一波扳平,但下到最後,收官的時候還是自己領先,因此現在已經算是終局,不用繼續浪費時間了。
“天色不早了,回去了。”
荀和起身,他已經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這盤棋雖然輸了,但也算是滿載而歸。
“我送送先生。”
陳暮也起身跟上,三人走到門口。
荀和道:“告辭。”
“慢走。”
陳暮站在門口,看着二荀離去的背影,依舊保持着平靜的微笑。
世事如棋,着眼於現在,又如何比得上着眼於未來?
未來會變成怎麼樣, 陳暮不知道。
但陳暮卻很清楚,明年的洛陽上空,必然是狂風吹拂,陰雲密佈。
暴風雨來的前夜,有傘的人會連人帶傘被吹走,有房子的人會連房子都會倒塌。
唯有置身事外,方得安寧。
也許。
不需要等到董卓燒洛陽了吧。
陳暮望着遠方。
天色已暗,轟鳴雷聲作響。
大雨,就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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