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永安宮重病包圍下的優雅的廳閣裡,袁紹和郭圖正在下棋?
棋路已經接近中盤,郭圖還佔着優勢。袁紹執白子,凝眉對着棋盤思慮下一步對策。?
想了半晌,袁紹才指着棋盤對郭圖笑道:“先生是在逼我做出選擇啊。”?
郭圖點點頭,淡淡一笑:“主公是打算戀子求生,還是棄子取勢?”?
袁紹抿着嘴搖了搖頭:“棋已經到此地步,中間這路棋若救得,則一舉獲勝,可敗的可能性卻也極大。若是現在放棄這片棋子,謀求別路,未必沒有中盤反敗的可能,可是太費周折,最終一無所獲的可能性也極大。在袁某看來……大多數人都寧願拼死掙扎救護,哪怕生機極小,可他們還是心存僥倖,期望對手犯渾以待有機可圖。因爲就算棄子而取勢還就機會,可落後太多,能追平並趕超的機會又有多少?”?
郭圖笑着頷首道:“是啊。關如今這天下,董卓雖死,可漢室早已一蹶不振,各路成氣候的諸侯的野心也早已形成,天下十三州就如殺機四伏的一大盤棋,棋子就是天下蒼生的命運歸屬,代價就是萬千人的生死榮辱。博弈之道,貴乎謹嚴。高者在腹,下着在邊,中者佔腳。再看天下諸侯的分佈。遼東的公孫度,遼西的公孫瓚劉虞,西北的馬超韓遂,冀州的韓馥,益州的劉焉,荊州的劉表等等,不一而足。十三州各有優劣。有的多馬,而民風彪悍。有的產糧,殷富而多戶。有的佔着地形,有的佔着人心。不管如何,各諸侯都儼然是一方土皇帝,活的好不滋潤。”?
“可是。如今董卓已經伏誅,天子也已經歸位。不管怎麼說,這天下還是天子的,是大漢的。如今勤王已畢,肯定少不了重新分封。不算破城前日的那份不知真僞的天子大封賞,這次各州郡的席位歸誰也將牽動天下人的心。得了滿意的獎賞固然高興。可若是被一管子擼到底,被剝奪了軍政大權。被賦予一個看似尊貴的官位卻沒有實權人馬的虛僞,牽絆在洛陽賦閒不得離身,我想,很多人就該面臨如今主公同樣的艱難的選擇了。是棄子順應聖意以求勢,等待後面轉機。還是一開始就不願放棄吃到嘴裡的地盤人馬,跟朝廷對抗到底!”?
郭圖說完,袁紹眼眸一動,就將棋子投到罐中,淡然地瞥了一眼郭圖,擰着眉頭問道:“公達以爲若是陛下詔書下來。要袁某人交出兵權,袁某是戀子還是求勢?”?
郭圖深意地笑道:“那是對於其他的諸侯,而主公晚去找你不必如此被動。”?
袁紹問道:“如何做?”?
郭圖道:“昔時齊桓公內用管仲治理國政,積蓄國力。在外打出尊王攘夷的大旗。以諸侯之長的身份以伐不服。如今袁家四世三公何等煊赫,此次勤王,主公深明大義,含淚將親叔叔一家與敵人的血肉埋在一起,爲誅殺國賊作出了巨大的貢獻,付出了極大的犧牲,如此忠貞的義舉天下人誰不濡慕讚揚?藉此良機,主公只需稍稍運籌。就能取信天子,聯絡百官。佔據天下衆望所歸的中腹之地。然後連橫合縱,遠交近攻。又有天子的旨意,天下諸侯哪個敢於主公爭鋒?”?
“如此以來,漢室可興,大業可成矣——!”郭圖最後捋着髭鬚自信滿滿地對袁紹說道。?
袁紹依舊沉穩地低頭沉思,想了一會兒微笑着點點頭,然後就皺眉道:“可如今外有劉揚公孫瓚芒刺在背,內有呂布王允把持天子控制朝政,我們除了袁家的聲望,沒有絲毫優勢可言。若是不加緊運籌搶奪先機,怕是後面不但中腹之地佔不到,就連邊角之地也丟了。?
郭圖認同地呵呵笑道:‘主公所言不虛,郭圖深以爲然。’?
袁紹還是言簡意賅地問道:“怎麼做?”?
郭圖目光一凝,湊近了沉聲道:“善勝者不爭,善陣者不戰。善戰者不敗,善敗者不亂。棋始以正合,但終以奇勝。如今主公盟主的頭銜已經消失,又在這洛陽帝都。我的意見是坐山觀虎,讓他們鬥得頭破血流。而主公只需奪下天子,等待最後收拾殘局即可。”?
袁紹皺眉道:“天子如何爭取?我能爭得過跟陛下最親近的王允?本以爲破了城就能順理成章把持朝政,可誰想得到呂布竟然跟呂布這廝提前動手,殺了董卓挾持了陛下……我們動手太晚了——”?
郭圖呵呵笑道:“王允老匹夫看似忠貞不屈,其實自負冥頑。一旦他掌握了至高的權利,一定會被衝昏頭腦不知道自己是誰了。那時候他必然目空一切以爲天下第一,形勢必然放肆無忌,衆諸侯必然苦不堪言,含恨在心。再加上主公從中挑撥連橫,搞的天怨人怒的王允必然死期不遠。那時主公振臂一揮,必然雲集響應——”?
袁紹點點頭,又問道:“現在如何做?”?
郭圖呵呵笑道:“跟對手求和,全力對付王允。”?
袁紹疑問道:“公孫瓚和劉揚呢?他們肯買袁某的賬?”?
郭圖呵呵笑道:“只要利益足夠誘人,還怕他們不肯合作?”?
袁紹點點頭,就吩咐道:“先生就替我走一趟,去跟劉揚他們說和,告訴他們不差錢——”?
就在這時,外邊親衛急匆匆奔過來,呼道:“主公不好了,南宮打起來了!是焦和、孔融和呂布的人馬圍攻劉揚的人馬!”?
袁紹郭圖一聽頓時一驚,郭圖皺眉飛快地思慮,然後就急切地對袁紹說道:“主公,此事大有蹊蹺!主公並未讓焦和孔融劫殺劉揚,也從未跟呂布有瓜葛來往。而他們三人今天卻做出這等事,定是有一隻大手在後面操縱——”?
“然後傢伙給我袁紹!”袁紹也想明白了,“可這人是誰?”郭圖道:“事不宜遲,屬下這就去勸阻!”?
袁紹點點頭,然後喝道:“高幹,帶領人馬跟公達先生去看看!”?
說到這裡。袁紹眼眸中閃過一到寒光沉聲道:“必要時,不要怕殺人!”?
等郭圖等人離去,袁紹才揉着太陽穴,夢囈般自語道:“焦和,孔融,你們二位何時攀上了高枝就將袁紹棄之不顧。也不告訴我一聲,讓我討杯喜酒喝啊——”?
而就在此刻。焦和、孔融這兩個吃裡爬外,腳踏兩隻船不聽話的小弟,已經被袁紹盼了死刑。?
袁紹並不討厭跟他作對的人,反而會欣賞有骨氣和才幹的對手。但對於笑裡藏刀背叛他的盟友屬下,袁紹是從來不留情面的。對於梟雄。他和很多人都是一樣的。?
郭圖一邊快馬奔赴,一邊祈禱到張揚這個侄女婿千萬別出事,不然侄女兒可是要心痛欲絕出大事兒。?
等他和高幹快馬趕到時,卻驚住了。?
因爲並沒有殺聲震天、血流成河的場面,只有被打翻在地在那兒捂着肚子哀嚎的士兵,還有一臉殺氣地充當護花使者保護着蔡琰和她爹爹往外走的張揚。其他的士兵竟然不敢動,因爲魏續在他們手中。?
而且那個當日在城下大顯神威,徒步單人將徐榮打殘力戰十餘騎兵的典韋壯士,正袒胸露*乳光着上身。手持一根粗壯的大木棍,橫在焦和孔融人馬的前面,凶神惡煞地跟他們對峙。士兵們猶豫不決,竟然沒有一個人敢踏上前去!?
張揚看着已經被兩把刀夾着脖子的魏續,笑着對混入呂布軍中的影子白水道“小子行啊,關鍵時刻發揚了釘子敢冒頭的精神,回去給你請功!”?
白水已經將頭上西涼軍的盔帽給摘了下來,聽到張揚的稱讚。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對付這種不值一提的三流貨色,是個人都姓。算什麼功勞啊,只要能給頓肉吃就足夠了。這傢伙摳得很。在他營中帶了半個多月,都沒看到油星,都快饞死了!”?
然後波秀目光兇狠地瞥了一眼魏續,就建議道:“對於這種喝兵血的東西,一刀剁了算了!”?
魏續背這個臥底如此埋汰氣的眼睛都快綠了,可是卻是敢怒不敢言,聽到波秀的話,他嚇得身體一顫,但張揚卻是心裡另有打算。?
正因爲有魏續這種小人,高順纔會絕望而去,呂布內部纔會永遠不得安寧。張遼,還指望他的幫忙來收服呢。有了這樣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可卻很得呂布信任的人才,張揚覺得非常欣慰。呵護還來不及呢,怎麼會殺了??
張揚深沉地不作答,魏續心裡沒底,越加地恐慌。?
呂布的人馬不敢動了,而得到指示的焦和二人卻是臉色難看,不知如何進退。?
焦和咬咬牙,一跺腳:對着部下吼道:“賊人猖狂,快快動手!”?
而一衆兵將剛剛要動,就見典韋一步踏上去,將碗口粗的梨花木大棍一橫,隨手一舞,勢不可擋的呼嘯聲中四周的士兵駭得紛紛後退。?
“誰是賊人,誰是賊人!再敢放*屁的,站出來跟典韋說說,典韋給你講道理!”典韋兇悍的眼神,可怕而強悍的肌肉堆成的身軀,再加上放肆的口氣,竟然震住了衆人。?
孔融也是氣的鬍子倒豎,身體顫抖地指着典韋喝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你——!”?
典韋鄙夷道:“別以爲你小時候讓過梨子,還很聰明,老子就怕了你!斯文不是用來說的,是用來做的!當年管亥黃巾席捲北海,是哪個丟棄妻兒,獨自棄城逃命?如此不仁不義的廢蛋,連男人都算不上,這儒家詩書算是讀到狗肚子裡去了!這算不算有辱斯文?!我區區農家弟子都不齒與你站在一起,你還有何顏面活在這世上!要是我是你,早就跳海自盡了。你北海國不是離海邊很近嘛?,爲什麼現在還沒死!回答我!”?
被人當衆揭了傷疤,卻又反駁不得,一向以名士自居的當世大儒孔融,氣的真是靈魂出竅。他指着滿臉不屑的典韋,看着就連自己的部下也面露鄙夷之色,他指着典韋渾身發抖地喝道:“你——你——”?
然後他就一口血噴出來,然後倒地昏迷。?
典韋絲毫不停留,立刻把目光對向了焦和:“話說,天下南有徐州下邳的和尚國相笮融,北有青州的卦師刺史焦和——”?
看着昏迷不醒被擡着回去搶救的老友孔融,看到不僅人厲害最更惡毒的典韋,心有餘悸的焦和不等典韋再說,生怕自己的糗事被典韋爆出來顏面無存,就慌忙轉頭大喝道:“回營,回營!”然後頭也不回,掉頭就疾走。?
典韋如此彪悍,一根棍子震懾千軍不敢靠前,一張利嘴罵的一個大儒吐血,一個刺史逃竄。看得人人目瞪口呆。?
高幹看着亂哄哄地撤軍的焦和孔融兩路人馬,奇怪地問道郭圖道:“先生,這是怎麼回事兒?莫非他們的援軍已經到了?”?
郭圖也是看的莫名其妙,只是一揮手:‘去看看!’?
看到高幹郭圖二人過來,張揚等人的臉色都很不好看,脾氣不好的典韋差點兒跳上去揍人,卻被張揚喝住。?
“兩位是來等着替我等收屍的嗎?”張揚似笑非笑地說道。?
郭圖苦笑道:“我家主公也想不到會出這種事兒,對不住啊。”?
“一句對不住就能脫罪了嗎!”波秀怒喝道。?
高幹也是怒喝道:“又不是我們動的手,管我們屁事兒!我們來救你們,你們卻不識擡舉!”?
見到雙方人馬劍拔弩張,張揚郭圖都慌忙阻止,張揚如今雖然氣氛,可也知道孤懸在外大軍不在身邊不是動手的地方!?
而且,他觀高幹郭圖的神色語氣,卻發現他們似乎並沒有說謊。因爲若非白水等臥底反水,魏續被擒,現在勢單力薄的他們八成是要戰死了,根本用不着他們急惶惶地帶人來。但,若不是袁紹在搗鬼,那又該是誰??
此時,呂布殺氣騰騰的臉浮現在他眼前。?
客氣地謝別高幹郭圖,張揚就帶着鬱悶的衆兵將回營,還有蔡琰父女。?
“多謝將軍主持公道,小女子蔡琰這裡謝過了——”等走到岔路口,張揚要進府時,蔡琰看了一眼已經躺在馬車裡的父親,對張揚盈盈施禮道。?
張揚也毫不客氣地去扶她,同時趁機握着她軟乎乎很好摸的小手不放,弄得蔡琰氣也不是,罵人更不行,紅着臉就要抽出手告辭。?
今天見到大名鼎鼎的蔡文姬,張揚本就驚喜。如今他早已不是當初的張揚了,可以算是膽大妄爲了,就算跟她無緣,如今有機會摸摸她的手看着她羞澀難當的動人樣子,也算是不枉來三國一趟。?
自家主公如此憐香惜玉,衆人也都只得把頭轉向天空,有一句沒一句地說笑,盡到下屬的本分,卻不知這時吳穎已經揹着手寒着臉站在府門口了。?
張揚背對着她自然看不到,而黃忠,波秀董才見到主母要發飆的樣子,頓時大驚。董才忙着給他使眼色,張揚還在欣賞名冠天下的大才女難得的嬌羞動人的風情,根本不去管他。?
可蔡琰也看見吳穎走來,就知道要壞事兒,慌忙抽身就走,張揚卻呼道:“令尊傷重,而我府上正有良醫,不如到府上——”?
這時,就感覺肩膀一沉,就像是被大山壓了一樣,然後就聽熟悉的似笑非笑的聲音:“到府上跟你室內密談?”?
張揚一個激靈:“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