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還未亮,整個蘇府便開始正式忙碌起來。以蘭婆子爲主的幾個管事婆子帶領着府中的下人忙得暈頭轉向,早已準備好的物件檢查了一遍又一遍,生怕出了任何差錯。
這一次可不比往常。
這一次娶妻的不是蘇家不受寵愛的嫡子,而是蘇家的家主,是聖上親封的永寧侯爺。
而這一次迎娶的,不是從前許家收養的孤女,也不是寄養在府裡的表親小姐,而是許家正正經經的三小姐。
這可是青陽城裡這麼多年來第一場如此尊貴的婚禮,即使匆忙了些,也要夠隆重夠氣派才行!
只是這邊下人們興高采烈地準備着,那邊的主子們卻一個個沒有露面,倒是讓人摸不清頭腦了。似乎這一場婚事,並沒有給府裡帶來任何喜悅。但是這並不妨礙城裡的人津津樂道,想着要來這兒看個熱鬧。侯爺的婚禮啊,該是多大的排場!
萍夫人等人還是住在大院裡,只是這大院已經不像大院的樣子了,丫鬟婆子們早就簇擁到餘氏那邊去幫忙了,就算是小院,也是裡三層外三層地圍着好些等着領活幹的下人,蘭婆子趕了幾回也還是有人嬉皮笑臉地湊上來,便也不管他們了。有活幹便也譴他們去幹了,賞銀給得也不含糊,只是把原先伺候餘氏的人地位提了提,有能力的都做了管事婆子。
萍夫人如今看這邊是眼紅的很,但是也不敢再造次,只好帶着蘇琪蘇瓊兄妹兩躲在自己院子裡不來摻和這邊的熱鬧。
“吵死了。吵吵吵!到底要吵到什麼時候!”蘇琪一臉睡眼惺忪地走進萍夫人的院子,蘇瓊和萍夫人正坐在一塊說話。他衝着門口大聲罵道:“不就是成個親麼,擺這麼大排場給誰看!”
“琪兒。你小聲點,別讓人聽見了!”萍夫人連忙制止道。如今她這院裡好多人,可就等着他們犯事,好去餘氏那邊稟告得賞錢。
“他算什麼東西,一個殘廢還真得瑟上了?如今我連話都不能說了是吧?”蘇琪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不耐煩地端起茶杯喝茶。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嫡兄?他如今可是咱們家的家主,你不可詆譭他!”蘇瓊說道。
蘇琪一愣,端詳了蘇瓊好一會兒,破口大罵道:“好啊你。如今見那小瘸子有權有勢了,你就向着那邊了是吧?還嫡兄,有本事你讓你嫡兄認你啊,你有本事讓你嫡母把你記到名下,讓你也做嫡女啊!”
“傻子!”蘇瓊瞪了他一眼,說道:“咱們是一個娘生的,想法怎麼就差那麼多!你自己想想,咱們雖然不是嫡出的,但是咱們姓蘇。蘇慕白也是姓蘇,即使咱們一直和他們不和睦,他還能不和咱們一個姓?”
“一個姓又怎麼樣?一個姓那也不是一家人!”蘇琪說道。
“至少在外人看來咱們和他們就是一家人!”蘇瓊說道:“這可是打斷骨頭連着筋的關係,他想否認都否認不了的!雖然我也不希望他比我們好。但是他如今這麼有權勢了,對我們來又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呢?
“他有權有勢了能給我們什麼好?難不成你還指望他幫我們?”蘇琪說道:“你可別忘了咱們從前是怎麼對他們的,他不報復咱們那算是好的!”
怎麼對他們的。攛掇蘇錦重將他們孤兒寡母趕到莊子上,然後偷偷攔下蘇錦重派人送去給他們的生活費用。還找一些莊子附近的流氓地痞去故意找他們茬。
蘇瓊臉上閃過一絲尷尬,以往的事雖然不是她做的。但是她也都是知道的。“那又如何?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他該記恨的是父親而不是我們,要知道做主的還是父親。”
萍夫人神色微怔,說道:“別這麼說你父親……”
蘇瓊擺擺手,繼續說道:“我們也不求着他們幫我們,但是至少在外人看來,他是侯爺,咱們的身份自然也水漲船高,日後我便是嫁人,也必定是高門大戶,哥哥你要入仕途也會方便些,所以說,有個侯爺兄弟難道不好嗎?”。
“哼!”蘇琪不屑地轉頭不說話,蘇瓊見他也是明白了這個道理便不再勸他,只是轉身吩咐道:“準備好,待會兒我們要去祝賀嫡兄。”
蘇慕白的書房裡,小廝記得團團轉,一會兒又跑到門口張望,一會兒又跑回來。
“少爺,他們怎麼還沒回來?”小廝說道:“就知道紫門的人辦事不牢靠!”
“也怨不得他們,畢竟從長安到這裡,三日太勉強了。”蘇慕白將手中的筆放下,看了一眼門外漸漸亮起來的陽光,說道:“放心,不會趕不及的。”
“少爺,您不會是要……”
蘇慕白點點頭,取出一個盒子遞給小廝,說道:“若是真的趕不及,就這樣去做吧,無論如何,不能讓花轎進門,以許家如今的權利,只要花轎進了門,怕是聖旨也不好奈何他們了。”
“可是,少爺,假傳聖旨是要殺頭的!”小廝忍不住叫喚道,但是蘇慕白卻並沒有理會他,他只好撇撇嘴將盒子收了起來。
蕭語的房裡早已經沒有幾個人了,僅有的幾個伺候的下人也被未晴打發走了。
“小姐,您真的打算要走嗎?”。未晴眼眶紅紅地問道:“要不您帶奴婢一起走吧?”
“傻丫頭,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呢,幹嘛要帶着你去受苦!”蕭語握着她的手說道:“你的賣身契已經還給你了,你到時候便去找溪娘他們,你若是願意,梨園居總有你的一席之地,從此以後你就不要再給人爲奴爲婢了。”
“那小姐您要是以後安頓好了,還會來找奴婢嗎?”。未晴問道。
“放心,梨園居還在呢,還有勝陽樓,我以後還會開很多很多的店,我和溪娘約定過,會讓雷家莊重新崛起的,所以只要你和他們在一起,就一定還能見到我!”蕭語說道:“不過,當下你得幫我。”
未晴咬着嘴脣,鄭重地點了點頭。
賓客很快便紛紛而至,這一次餘氏和蘇錦重一同到了外頭招呼客人,萍夫人在一旁幫忙伺候着,連蘇琪都笑着問候來賓。
因爲蘇慕白一直在書房,所以丫環便直接把喜服送到書房來了,蘇慕白看着丫環小廝捧來的喜服,並沒有立即穿上,只是讓丫環放到一旁,直到蘭婆子前來催他,才發現他一直都未穿上喜服。
“少爺。”蘭婆子是看着蘇慕白長大的,自然是知道蘇慕白心中所想,卻也只能安慰道:“少爺日後好好待玉娘便是,現在還是該換上喜服,迎娶許三小姐進門了,不然夫人會傷心的。”
“我……蘭姨放心,我這就換上。”蘇慕白說道。
蘭婆子身形一頓,一時間爲蘇慕白感到心痛不已。蘇慕白小時候就是喚她蘭姨的,但是後來因爲要顧忌到身份,便改了口同別人一樣喚她一聲媽媽,但是她知道自己與他們母子的情分是同別人不一樣的。
“慕白,你,別怪夫人,她也是爲你好。你……也別難過。”蘭婆子眼中含着淚水說道。
“蘭姨,我知道。”蘇慕白說道:“蘭姨先去陪母親吧,我換好衣服這就過去了。”
蘭婆子點頭退下,喚人進來伺候蘇慕白更衣。
蘇慕白換好衣裳正要出門,便看見倚靠在門邊帶着笑看過來的蕭語。
蘇慕白正要說話,蕭語便先一步含笑着說道:“上回沒有認真看清,所以不知道原來你穿大紅喜服這樣的好看。”
蘇慕白看着她,卻不知該如何開口解釋。
蕭語走到他的面前,爲他整了整衣裳,說道:“你去前面吧,我想在這裡看看書,放心,我相信你的。”
蘇慕白點點頭,伸手抱了抱她,便讓小廝推着他去了前廳。
書房裡,蕭語臉上仍帶着笑容。她站在原地久久未動,青色衣袍寬大的袖子裡,她的手握緊又送來。她看着蘇慕白離開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見他,她也還在張望着。
許久,她才無聲地說道:“蘇慕白,新婚快樂。”
陽光透過窗櫺有幾縷落在她的身上,光影稀疏裡,她微笑着的臉上滑下的是晶瑩剔透的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