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殿官員面面相覷,有因恐懼臉色發白的,有四處打量想逃竄的,更多的卻是滿腔憤慨。只有角落的奚氏少宗主神態自如,彷彿對這一切瞭然於胸,甚至在叛軍沒留意的瞬間,用特殊的手勢比劃着什麼。
左慶勇沒察覺到奚梵音的異常,他的注意力全在皇帝上身,御座上的北燕帝王緊盯着左侍郎,憤怒使他的臉漲得通紅,“左慶勇,朕自問對你不薄,你卻如此狼心狗肺。”他掃掃大殿裡的士兵,再將目光投向殿外,滿是痛心:“你不僅帶來了自己的人,還帶了神機營和皇宮的禁衛軍,真真是蓄謀已久,同黨不少呀!”
左慶勇道:“昏君,既然你死到臨頭,我便讓你做個明白鬼。你休怪我無情,要怪就怪你太過寵信奚氏,不將我們這些替你出生入死的老臣放在眼裡,我跟何將軍文和文都尉幾人不滿你許久了,今日聯手逼你這昏君下臺,也是水到渠成的事。”
“呵,好一個工部侍郎左慶勇,好一個禁軍統領何大將軍!好一個兩朝元老文都尉!”皇帝恨恨一笑,並無他話,只那麼冷冷瞧着底下的亂黨。
左慶勇觀察着皇帝,見他面上仍有酒毒的痛苦,神態卻十分沉穩,除開憤怒,無半絲半毫的慌亂,竟似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他心下陡然一駭,有什麼不好的念頭一閃而過,卻不敢深究,忐忑下朝着自己將士一揮手:“把正殿裡的所有人都綁起來!”
將士還未動手,霍地傳來朗朗一聲厲喝:“左慶勇,你敢!”
那一聲中氣十足,雖然不大,卻讓所有人都驚了一驚,下一刻便見側殿的簾子蒙一掀開,年過七旬的老者踱步而出。
“奚老宗主!”所有人齊聲高呼。
奚霂林向諸人頷首,旋即走到皇帝身邊,躬身道:“皇上,委屈你受這苦肉計了。”說着往皇帝口中餵了一顆藥。
“你們……”那一句話讓左慶勇如被雷劈。難道不是他設了圈套逼宮,而是對手設下了圈套等他上鉤?
皇帝服下解藥後,狀態立刻減緩許多,他緩緩坐回龍椅,肅然道:“左慶勇,適可而止吧。”他話落,啪啪擊掌幾聲,殿外瞬間光火大作,夜色中陡然出現成千上萬的禁衛軍,諸人大喊着皇上萬歲,齊齊包圍了左慶勇的軍隊。
奚霂林立在皇帝身側,向左慶勇道:“皇上聖明,早知曉你有不軌之心,爲了將你們一網打盡,我們便演了這麼一出苦肉計。”
“不,你們胡說!”這變故實在來得太快,左侍郎完全不能相信,他急忙朝外看去,大喊着自己的同黨:“文都尉,文都尉!”
奚霂林笑得極爲輕蔑:“左侍郎,忘了告訴你,與你結盟的文都尉與何將軍,已經伏誅於宮城外了。”
“不,不可能……”左侍郎不住呼喊自己的手下:“來人,來人!”
沒人應援他,殿裡的士兵已經被全部控制。
“來人,給我拿下他!”龍椅上的皇帝一聲令下,諸人迅速包圍過去。
孤立無援的左慶勇退到牆角,情急之下隨手拉過一個宦官,擋在自己胸前,將手中武器橫在宦官的脖子上:“別過來,不然我殺了他!”
他的話還未落,一柄利刃破空而來,堪堪□□那宦官的胸口,倒黴的官宦口吐鮮血,噗通栽倒下去——卻並非左慶勇下的手,而是龍椅上的北燕皇帝,他筆挺地立於白玉階之上,居高臨下道:“區區一個奴才,也能威脅到朕?”
“既如此,好,那就來個魚死網破!”被逼到走投無路的左慶勇驟然發狂,揮刀亂砍,他本是武官出身,功夫在朝廷裡算是拔尖,此番激怒之下,狗急跳牆,狂性大發,一柄鋒利的彎刀瘋狂亂砍,身邊禁衛軍沒法近身,一時間竟殺出一條血路。
靠近側門的一霎,他雙眸一亮,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身形突然一擺,手如鷹爪往前一勾,隱蔽的簾子裡瞬時被他拖出一個人,旋即他彎刀一轉,格在了那人纖細的脖子上,“都別過來,不然我就一刀下去。”
“住手!”開口的居然是一直冷眼旁觀的晉康王:“休要傷害她!”
——被挾持的人正是星空。她盯着脖子上雪亮的刀,一時也蒙了——運氣這回事真是不好估測,她幸運的躲過了杯中之毒,卻躲不過其他。方纔不想牽扯進皇室血腥的她,好不容易趁叛軍不注意,躲進簾子裡偷偷摸摸向側門溜,誰知即將靠近側門的霎那,她居然好死不死的被左慶勇逮住了!這簡直被叛軍抓住還要糟糕一百倍!
“晉康王這麼激動作甚?”左慶勇扣着星空的肩膀,明明是得意的模樣,卻仍要佯裝吃驚的口吻:“呀,這個小娘子是誰呀?可不是大周顏小侯爺的夫人麼?”他轉頭衝北燕皇帝道:“看清楚了,這是北燕的貴賓,可不是個下人。”
北燕皇帝道:“左慶勇,你挾持她也沒用,你逃不出去的!”
“逃不出去就逃不出去!橫豎有這小娘子陪着。”左慶勇嘖嘖了幾聲,道:“前幾天便瞧見顏小侯爺對她捧着哄着,恨不得都要寵到天上去。”他裝模作樣的問星空:“喂,小娘子,你的夫婿在大周攝政王跟前如此風光,想必你的身份,起碼是個誥命夫人吧!得,也好,反正人固有一死,拉一個大周的誥命夫人做陪葬也不虧。”
諸人暗暗一驚,均想着且不談大周那風頭正盛的顏小侯爺,若這女子真是大周皇帝親封的誥命夫人,便有了政治地位,一旦喋血殞命於北燕皇宮,可真是不好向大周交代。
左慶勇看穿諸人的心思,道:“你們丟下武器,退後!”他說着,拖着星空往側門退。
諸人既不願眼睜睜放走亂臣賊子,又不能讓大周的侯爺夫人喪命,正爲難着,人羣裡的晉康王再次開口大喝:“左慶勇,你快放下她,本王幫你向燕北王說情,讓他法外開恩留你一命。”
“當我三歲孩子麼,哪有這麼容易!”左慶勇眼珠子骨碌碌一轉,陡然狎暱地笑起來:“有趣!這位小娘子是小侯爺的夫人,晉康王何故心急如焚?難不成王爺與這小娘子的關係不一般?”
“胡說八道。”說話的卻是星空,她一面儘量往後縮着身體,避免刀鋒劃到自己,一面觀察周圍,努力搜索着顏惜的身影,奈何顏惜不曉得去了哪裡,這一場生死變故,他居然完全不知。
而那畔的李承序不曉得該回些什麼,只能不管不顧地撒潑:“左慶勇,總之你聽好了,今兒你若敢動她一根頭髮,本王就拔你兒子十根頭髮,你若砍她一刀,本王砍你兒子十刀,聽着,所有的報復翻十倍,沒有兒子我就砍你女兒,沒有女兒就砍你老婆你老爹老母,一個都別想躲過。倘若她死了,你們家族男丁便集體割舌挖耳,而後充軍流放,日日夜夜,吃最豬狗不如的食物,幹最下賤的活計。女的就先碳烙毀容,再拉倒軍營作軍妓,供無數男人玩樂,被糟蹋死了便拖出去鞭屍,男男女女,不論生死,受盡極辱。”他露出陰鷙的笑:“本王可不是說着玩,我李承序在大周是什麼人,本王能一口氣殺了三十二個侍妾去填湖,方纔的話便說到做到。不信你儘管試試。”
他眼睛眨也不眨的說了一大堆,所有人聽得瞠目結舌,便是左慶勇也驚住,再聯想起這大周小王爺的爲人,又覺得不是不可能的,他雖有些忌憚,卻還是一跺腳,道:“不管了,死後的事,老子管不了。今兒你們不給我條活路,老子就要她的命!”
“你們都退開!”他一咬牙,彎刀做了一個稍稍壓下少許的動作,沒傷到星空,卻將對峙的朝野羣臣嚇了一嚇, “老子的耐心有限,快準備一匹快馬跟一萬兩銀票!快!”
“左慶勇。”混亂中,一聲低喝如同冰玉擊撞,隨着夜風泠泠傳入大殿:“冤有頭債有主,你這是作甚?”
人羣中,一襲白衣的身影,堪堪立在正殿之外,夜風將他的袍角吹得上下翻。卻是奚梵音。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各位親愛的,今天突然有點急事,晚更了,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