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肆虐,浩瀚草原中央,一男一女緘默的對峙着。
良久,男子開口打破了這沉寂:“風清,你回去吧,今晚你說的話我不會相信。”
那女子揚了揚手中的小小冊子丟過去,翻飛的紙葉隨着飄紛的雪花落在雲舒重手:“雖然我不知道你跟宮主之間有什麼過節,亦不曉得這簿子裡寫了什麼。但臨行之前宮主讓我轉交給你一句話,她說,這冊子是江湖百知老人的秘聞簿,關於奚落玉的那一段裡頭記載的清清楚楚,你儘可以自欺欺人的逃避或者質疑,卻沒法抹滅這鐵打的真相。”
雲舒輕飄飄瞟了一眼冊子,那黑字宣紙,內容一覽無餘。他神色微微有些變,然而很快又沉靜下來:“夠了,此事到此爲止。日後你不用來找我,也不必再代巫殘歡傳那樣的話。我早已同鬼域宮再無關係,若還有機會回去,定然也是清算我同鬼域宮的血賬罷了!”
“那我走了.....”風清立在紛飛雪花中,垂着頭看自己的腳尖,腳下卻一動也不動,半分也沒有要走的徵兆。須臾,她仰起頭來,低沉的話音微微帶了一絲乞求:“月隱,你以後,不會再來瞧我了對嗎?”
雲舒口氣冷淡得宛若這空中飄搖的素雪:“風清,我已經同你說的很清楚了,我是雲舒,不是月隱。”
風清固執地道:“不!你是月隱,你怎麼可能是其他人,你定然是騙我的,你是月隱.....”
雲舒不欲同她多糾纏:“風清,你聽好,我是雲舒,雲蓮初,同月隱半點關係也沒有,之前我扮作他,欺騙了你,實屬無奈之舉,倘若對你造成了什麼誤會,我感到抱歉。”
雲舒轉身離去,一隻白皙秀氣的手卻緊緊攥住了他的袖子:“月隱,你別走,你別走!我知道你是生我氣了,才故意講那樣的氣話,當初我不該那麼對雲姑娘,我以後不會再那樣......”
雲舒面容清冷而沉靜,一絲波瀾也瞧不見,他慢慢撥開了風清的手,道:“風清,你醒醒,月隱兩年前就已死在了不歸海,不信你可以問巫殘歡。如若還不信,百知老人的秘聞簿就在此處,你大可以翻開看一看。”他從袖中摸出一個打結的吊墜,連着秘聞簿一同遞到她手中:“這是月隱臨死之前讓我交給你的,一直沒找到機會,今兒終於給你了,也算了了他一樁遺願。”
風清的目光在接觸到吊墜的剎那陡然僵住。
恍惚而紛亂回憶中,那一身月白長袍的俊秀男子,微帶靦腆的對她說:“師姐,這個墜子是我娘留給我的,我不能取下來......哪天要是拿下來了,說明我已經不在了.....”
.....
“月隱.....月隱他真的死了....”水清衣的女子如被雷擊,定定瞧着吊墜,怔怔默唸了幾遍,神色由茫然到悲慟,兩行清淚沿着雪腮緩緩滑下。
雲舒背過身去,長嘆了一口氣,舉步離開。就在走後不久,那蒼茫無涯的雪原上,水清衣的女子一點一點癱軟到雪地上,她低低伏在皓皓素雪之中,將一根紅繩吊墜貼至胸前,淒厲地放聲痛哭:“月隱——”
哭喊很快便被漫天的風雪淹沒,荒涼的草原上,雪落的愈發輕狂。
雲舒剛行出半里路,蒼茫的雪原上幾個身影迅速自東南方接近,那幾人頭戴風帽,皆穿雪色衣衫,若不是迅疾移動的身形,在這簌簌飛雪裡,幾乎與浩瀚的雪空融爲一體。
雲舒停下腳步,瞧着面前排排站立的白凰族人,頗有些無奈:“不是告訴你們,別再來找我了嗎?”
領頭的北燕下屬神情堅定:“少宗主,和總管回北燕覆命前交代,若您不跟屬下回北燕,屬下便要留下來保護您的安危。”
“我說了,我不是你們的少宗主,以後別再跟着我。”
下屬正色道:“可您的確是我們北燕奚氏第十四代嫡系子孫,鳳尾戒已經驗證過,這絕不會錯。”
“即便我的身體裡,確實流淌着你們奚氏的骨血,那也只是一部分。我有權利拒絕回北燕,拒絕做你們家族的少宗主。”
下屬面不改色:“少宗主,您有權利拒絕做我們的少宗主,但我們卻沒有權利擅自離開您。”
此話一出,五個人齊齊下跪,高呼:“少宗主,請隨我等回北燕!”
話未落,身畔似有一陣勁風呼嘯地刮過,再擡頭,眼前只剩白茫茫荒原,哪裡還看得見那個天人一般的身影?
幾人同時大喊:“少宗主!您又去哪了?!等等屬下——”
雲舒甩開北燕下屬回到營地的時候,眼前一片狼藉不堪,帳篷翻到,人員混亂,小王爺似乎在領着衆親衛尋找着什麼。
李承序一見他,面色倉皇地道:“雲舒雲舒,你去哪裡啦!親親她.....她被西蒙的蠻子擄走了!”
雲舒神色一滯:“你說什麼?”
李承序狠狠跺跺腳:“都怪我!都怪我!若我沒有擅自離開,若我沒有同鄭國公小兒子前去那胡姬酒肆,若我沒有帶走兩千精衛,眼下也不會發生這樣的事!都怪我!”他既愧又惱,發泄般掄起腳尖胡亂踢着地上的雪。
“你煩躁有什麼用?”雲舒止住他的動作:“眼下穩住心神,找到蓮生纔是重點!”
李承序收住腳,默了默,轉過頭去衝另一名侍衛道:“你過來,把王妃被擄的事仔細再講一遍,任何細節都不能漏掉!”
夜色濃濃,漫天的大雪讓這漆黑的夜看起來愈發昏暗朦朧。
暮色不辨中,一輛輛馬車倉皇的奔徙在逃亡的路途中。
遠遠的,一騎快馬自遙遙的天邊驅馳而來,距馬車隊伍越來越近。雙方交匯而過的剎那,末尾的馬車簾子陡然掀開,宜蘭郡主從車內伸出頭,揮手衝那馬上的騎士大喊:“顏惜!顏惜!”
“籲——”馬上的人勒住繮繩,跳下馬,緩緩靠近馬車:“出了什麼事,念祖節還沒過完,你們怎麼都要走?”
“顏惜!顏惜!”李宜蘭自車廂內奔出來,發散衣亂,似一個受了巨大驚嚇的小孩,再也顧不得什麼禮儀矜持,撲上來緊摟住顏惜:“你去哪了,可嚇死我了!方纔,我們遇見了西蒙人,那些西蒙蠻子好可怕,我差點被他們擄走.....”
“西蒙人?”顏惜挑挑眉頭,不動聲色的將李宜蘭推開,目光越過她,掃視了一眼長長的馬車隊伍,問:“那她呢,她在哪個馬車上?”
“她......”李宜蘭嘴脣顫抖幾下,終於明白他話裡的那個“她”指的是誰,她驟然哭出聲來:“大嫂......大嫂被西蒙人擄走了!”
顏惜的表情在那剎那靜止:“你說什麼!”
李宜蘭抽噎着將事情經過講完,梨花帶雨的拽着顏惜的袖子道:“顏惜,這裡好危險,我們快點回京好不好?”
顏惜看都沒看她一眼,撥開她的手:“讓開。”
李宜蘭從未見過他這樣淡漠的模樣,心下一慌,不由退遠了點。
幽暗的夜裡,顏惜神色陰鬱,宛若暴風雨來臨之前的海,隱隱藏着壓抑不住的焦灼,他低低自語了一聲:“翎兒。”話未落地人已經翻身上馬,快馬加鞭沿着營地的方向奔疾馳而去。
“顏惜你瘋了!她那裡那麼危險,你不能去!你不能去!”李宜蘭嘶聲呼喊着,然而茫茫廣闊的雪原上,碧衣的身影早已看不見。
北風呼號不休,將李宜蘭的烏髮吹散,她呆站在雪地裡,眺望着顏惜遠去的方向,半晌後,她臉色一白,似是想明瞭一件令人震驚的事,踉蹌的倒退了幾步,捂住胸口搖頭道:“他對她......不.....不可能.....”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