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殘歡撫着臉,痛苦地道:“而我,雖然死裡逃生,卻也因私自泄露宮中絕密招致橫禍,被盛怒之下的兄長按宮規施以酷刑,毀去了半張臉,從此之後便是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活着……”
雲過盡冷然笑道:“你們鬼域宮作孽多端,死有餘辜。況且,巫鴻海死都死了,你再怎樣仇恨着我,他亦回不來了。”
“是啊,我爹死了……我爹死了……”巫殘歡低低呢喃兩聲,悲慟的表情陡然凌厲起來,那樣的厲色中居然帶着一絲快意的笑:“你得意什麼!我爹死了,你又好的到哪裡去!那個賤人,那個你心心念念牽掛着的賤人也死了,她再回不來了……哈哈哈!”
“住口!”雲過盡冷笑的臉陡然變了色,叱道:“你不配提起她!”
“我爲何不能提她?”巫殘歡道:“沒錯,當年是我故意在你的酒裡下了合歡散,亦是我故意讓前來尋你的她看到我們親熱的那一幕,但,害死她的人又不是我,我爲什麼不能提她!”
“合歡散?!”雲過盡似是被雷劈中,極度的震驚中他道:“你說什麼,什麼合歡散?!”
“呵,你害死了我至親的人,一報還一報,我自然也會耍一點小手段讓你痛失所愛,譬如,在你的食物裡放下一點點無色無味的合歡散……”巫殘歡陰惻惻的笑着,帶着饒有興趣的意味,表情扭曲的近乎一條吐着信子的毒蛇:“你忘了嗎,二十三年前的那個雨夜,你在客棧裡同幾位兄弟喝酒,而後不醒人事,其實並不是喝醉,而是中了我的合歡散,當然,那一夜的巫山雲雨之時,你心愛的女人蕭芷茵,在我下屬刻意的指引下,趕到了客棧,將你我歡好的那一番場景,瞧了個乾乾淨淨……”
“那一夜……那一夜……”雲過盡費力回想,驟然變了臉色,咬牙切齒道:“你竟給我下合歡散?!”
“哈,是啊,藥性發作之後我將你帶入房中,再喚蕭芷茵過來看她所愛男人的風流戲,於是她痛哭着跑了……”巫殘歡痛快的笑:“哈哈哈,你讓我失去了我最在乎的親人,我也讓你嚐嚐我受過的苦!
雲過盡表情僵住,半晌,口中的話幾乎是從牙縫裡一字一頓吐出來的:“原來……原來,我們竟都被你設計了!你,你好毒的心!”
“我狠毒?哈?你今日才曉得麼?”巫殘歡話題一轉:“哈哈,她離開了你,然後火速嫁給了你的師兄……想來你應很痛苦的吧,哈哈,真是報應,你這下作無恥的臭男人,明明心裡愛着一個女人,卻偏還要去哄騙其她的無辜女子,你活該痛失所愛,你活該孤獨終老!你活該!你活該!”
雲過盡卻彷彿沒聽到她的冷嘲熱諷一般,歷來堅毅的眉宇浮起愈發深切的悽苦:“原來,原來……是我叫她誤會,是我的錯……不是她移情別戀,不是她有負於我……我竟錯怪了她這麼些年……”
“自然不是姐姐移情別戀!”一女聲插進話來,說話的居然是沉默良久的雲夫人蕭芷蘭:“姐姐是何等忠貞烈性女子,怎會無緣無故移情別戀?你同別的女人做那苟且之事,叫姐姐如何接受?況且,奚師兄素來對姐姐一往情深,姐姐心碎之下嫁於他,又有何不可?”
雲過盡目瞪口呆道:“你說,芷茵原來是這般才嫁給奚師兄?”
“當然,不然你以爲是爲了什麼!”蕭芷蘭憤然道:“你讓她傷心欲絕也就罷了,可你……”
她哽咽起來,有潮溼的霧氣在眼眶中泛出,她捂住胸口,似乎抵禦着錐心的疼痛,須臾,她帶着哭腔喊道:“可你最後卻親手殺了她!”
蕭芷蘭倚着牆角滑倒:“你竟殺了她,殺了奚師兄……你不是人!雲過盡,你不是人!”
在場諸人均倒吸一口氣,極度的震驚中,所有人將目光齊齊投向蕭芷蘭。
雲過盡定定地瞧着她,似是不敢相信她說的話,好半天,他沙啞着喉嚨道:“嬋娟,你……你看到了?!”
蕭芷蘭捂着臉,撕心裂肺的痛楚彷彿又回到那一日的小竹林——走火入魔被殺的奚落玉躺在荷塘邊,汩汩的鮮血染紅了半個水塘,凌亂的牀榻之上,姐姐的屍體早已冰冷,念及此處,她心痛如刀絞,禁不住痛哭出聲:“我看到了,我全看到了……你喝的酩酊大醉,前去了姐姐師兄的隱居之地,那會子奚師兄正在修習照月劍法的第七層,正是閉關的緊要關頭,可你卻趁這個時候,逼得他筋脈逆轉走火入魔之後,一劍捅穿了他的心肺……”
她扶着牆角淒厲的痛哭:“師兄死了,而即將臨盆的姐姐,也因受不了丈夫慘死的噩耗,難產而死……而我爹,白髮人送黑髮人,從此一病不起……”
“是啊,是我殺了奚師兄,是我害死了芷茵……”雲過盡又愧又悔,突然甩了自己兩個響亮耳光:“我不是人,我居然做出那種禽獸之事,我不是人!”
“你的確禽獸不如!卻可憐可笑我那老父親,他最後竟選擇原諒你這樣的禽獸!”她哭的愈發歇斯底里:“就因爲這一輩只剩下你這最後一個入室弟子,就因爲我們雲霄閣的百年基業不能凋零,他居然選擇原諒!”
她忽地斂住了哭腔,哈哈笑起來,絕望而諷刺的聲音在密室裡迴盪:“你這樣的人,你這樣的衣冠禽獸!他居然還要強迫我嫁給你!就爲了所謂雲霄閣的基業!”
“我便這樣成爲了雲霄閣的犧牲品!”她陡然站起身,指尖堪堪指向了雲翎:“而且,還生下了這個孽種!”
她話落,站在牆角的雲翎身子一震。
痛苦自責的雲霄閣主緘默須臾,終於忍不住喝到:“你也是孩子的娘,你怎能這麼說她!”
“我爲何說不得說她?這孽種怎麼來的你心裡清楚!”蕭芷蘭的眸光盡是刻骨的恨意:“若不是那一夜,若不是那個風雨交加的夜晚,你將我當成了姐姐,對我做出那樣卑劣不堪的事,又怎麼會來這個孽種!”
一側雲翎在聽到這句話後,臉色蒼白的如同紙張一樣,她向雲過盡問道:“爹……她,她說的可是真的?”
雲霄閣主顫抖着嘴脣,竟不知該如何解釋。
蕭芷蘭的話還在繼續:“這二十年來,我眼睜睜瞧着這孽種越長越大,看她的每一眼對我來說都是折磨,她時時刻刻提醒着我曾被你這樣的人那般不堪的侮辱過,她讓我備受煎熬,讓我生不如死!這孽種……這孽種……”
“夠了!”混亂中,有白色身影一閃,護在了雲翎身前,正是雲舒,他容色清冷,神情卻極堅定:“我不管你們之間有什麼過節,但蓮生是無辜的。”他話落,握住了雲翎的手,他的指尖有着微微的涼意,並不似常人那般溫熱,但卻給予戚哀中的雲翎無端的撫慰。
“孩子!”因着雲舒出聲,諸人將目光聚集在他身上,雲夫人亦移目向他,她怔怔瞅着他,先前的憤然絕望收斂下去,神情莫名地有些恍惚,末了竟漸漸浮現起一絲罕見的溫柔,然而隨之而來的話卻讓所有人摸不着頭腦,她說:“孩子,你這麼護着那孽種作甚,你最親的人,應該是她啊。”
她話落,向驚鴻走去。
諸人蒙在原地,不懂這話是何意,雲過盡道:“你這話什麼意思?”
“呵,什麼意思?這麼久了,雲過盡你還不曉得麼?”雲夫人一面說一面走近驚鴻,驚鴻莫名其妙地瞧着她,雲夫人卻露出一抹古怪的笑,下一刻,她揮手,纖纖素手朝着驚鴻若蘭花拂過,然而速度卻快的讓人無處可躲。
與此同時,只聽“嗤啦”一聲響,驚鴻肩頭的衣裳被用力扯破,露出裡面雪白的肌膚,驚鴻大驚失色,忙用力往回扯,然而一向嬌弱的雲夫人此時力氣卻大的駭人,她盯住了驚鴻肩頭,那勝雪的肌膚上有個顯眼的紅色胎記,她指着胎記喊道:“看到沒!看到沒!她就是那孩子!”
她這話沒頭沒腦,一羣人全數雲裡霧裡。
“雲過盡,你看到沒!你千算萬算抱回了蓮初,卻沒想到還有另一個孩子!”雲夫人話畢,頭猛然轉向雲舒:“蓮初!這是你的姐姐!你唯一的親姐姐!”
一羣人瞠目結舌,驚鴻震驚的連肩上的衣衫都忘了拉,她緊盯着雲夫人,道:“你,你說什麼?”
“孩子!孩子!”雲夫人定定瞧着驚鴻,陡然放聲大哭:“驚鴻,我苦命的外甥女,我是你的親姨母啊!”
驚鴻呆愣住,喃喃道:“親姨母?”
雲夫人重重頷首,不管不顧地抱住了驚鴻,哭道:“是的,你是姐姐的親生女兒,你同蓮初是雙生子啊,你生下來我第一個抱的你,是我將你送走的……”
雲夫人的話沒完,雲過盡猛然打斷她的話:“嬋娟,你到底在說什麼?芷茵不是隻有蓮初一個孩子麼?驚鴻她,她怎麼會是芷茵的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