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深,今夜震驚發作的人不止雲翎一人。
城南某個昏暗的閣樓內,“啪”的一聲巴掌脆響傳來。
巫殘歡居高臨下的看着跪在地上的風清,努力剋制着自己的怒火,道:“沒用的東西!我千交代萬叮囑,在這鬼地方等了你們等你們這麼久,就是等你們將那巫祖帶來,可你怎麼都做的什麼事?居然半路便被那賤丫頭劫走!”聲音沉了沉,又恨恨道:“現在丟了巫祖,我們還怎麼找那個唯一可以繼承鬼域宮衣鉢的人?”
風清捂着高高的臉頰,不敢言語,一旁的一個矮個子下屬關切的看了一眼風清,趕緊上前道:“宮主,這事也不能全怪風左使,您先消消氣,既然是那姓雲的丫頭跟姓顏的小子壞了我們的好事,屬下這就去給您殺了便是!”
風清低着頭斜睇了一眼那矮個子,那不屑的眼神看起來,並沒有未他的求情而感到感激。
巫殘歡哼了一哼,道:“那兩人別看年輕,武功可不弱,那姓顏的小子我雖然不是特別瞭解,但那個臭丫頭我確是知道的,想當年她可是我那兄長的得意徒弟,以她的武功,你可不是她的對手!”
風清驚愕道:“什麼?那丫頭是前宮主的弟子?!”
“可不是!”巫殘歡蒙着面,露出的眉梢透出一絲狎褻的意味,道:“想我那古怪兄長一生不貪女色,可卻對她喜歡的緊!不僅收她爲入室弟子,還將宮內許多不傳的秘術都交了她!我攔都攔不住!”
“她竟還是入室弟子?那....她豈不就是傳說中,前任宮主唯一的入室女弟子?”風清臉上的愕然更甚,畢竟普通弟子與入室弟子有着天壤之別,尋常弟子只能學到師尊的普通功夫,而入室弟子,纔是繼承師尊秘傳,甚至衣鉢的人。
巫殘歡道:“對!那丫頭進宮的第四年被他瞧上,還是個半大孩子的黃毛丫頭,他也不知什麼原因,對她着了魔似的喜歡,這也是那丫頭兄妹倆屢次觸怒他,他始終留下他們性命的原因......最瘋狂的時候,他還曾異想天開的打算打破宮裡的規矩,將宮主之位傳給那丫頭,不過最後他的想法還沒有實現,便爲她賠上了姓命!”
風清不可置信道:“前宮主....居然是爲她而死?”
“算是,也不全是!”巫殘歡陰鬱一笑,道:“他活該!死有應得!誰讓他爲了那下賤丫頭,做出那麼多荒謬事!簡直失心瘋了!爲了祖宗的基業,我只能親自結果了他!”
巫殘歡口中冠冕堂皇,對於兄長的死竟是一副理所應當的模樣。風清卻心底一驚,原來前任宮主對外所稱的暴斃不是死於敵對,還是死於自己的嫡親妹妹之手!
巫殘歡沒理會風清,話題一轉,又故作惋惜地嘆了一口氣:“嘖嘖,想來那丫頭也是可憐命的,我那兄長有個嗜好,越喜歡一個人,便要越折磨那個人,他喜歡那小丫頭三年,也折磨了她三年,小丫頭沒被他折騰死,也算是命大!”又冷冷一笑,道:“我那兄長爲了留住她,可謂無所不用其極。連宮中的禁術都用到她身上去了。”
風清不解,問:“什麼禁法?”
“就是那個禁術啊!——月朔而死,月圓而魔,”巫殘歡緩緩笑起來,冷冽的臉色浮現痛快的神色,她說:“血咒,這禁術便是血咒,我兄長他親自種的血咒。”
風清登時愣住。
在鬼域宮呆了二十餘年的她,自然知道那立着的的人,眼下說的是何等殘忍的話語。血咒,確然是月朔而死,夜圓而魔,她曾親眼見過有人被種了那樣可怕的魔咒,在月圓之夜無藥可救的時候,不僅飽受肉體痛楚摧殘反覆凌遲,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被血咒生生扭曲人性遁入魔道!
——當人不再是人,空有肉體卻摒棄人心化身爲魔,那是何等的殘酷!她突然有些痛惜那個藕荷衣女子,她刀子嘴豆腐心,永遠看起來一副笑嘻嘻無憂無慮的的模樣,殊不知卻承受了那麼久的雙重摺磨。
風清的臉微微白了一白,將頭緩緩的埋了下去,不讓別人發現她眼中突然而至的悲涼。
聽得巫殘歡又道:“本來那血咒是要種給那丫頭哥哥的,我兄長要用她哥哥的命要挾那丫頭永遠留在他身邊,但不知道爲何,後來又改變了主意,還是種到那丫頭身上去了。其中大概是那丫頭自己的原因。”頓了頓,又道:“我那兄長也着實奇怪,有多喜歡便要多折磨,他爲了更好的折磨那丫頭,不僅種下血咒,還將自己的部分功力也封存在那丫頭身上!那功力可是非比一股的霸道,一旦伴着血咒發作可不得了,想來這些年這丫頭爲了壓制這股力量,估計被折騰得夠嗆吧!嘖嘖,這丫頭能夠挺到現在,當真夠能忍!”
風清強壓抑住心頭的不快,道:“原來是這樣,難怪之前我還覺得蹊蹺的很。我跟她交手數次,她武功時高時低飄忽不定,前一刻還可能跟我差不多,後一刻又陡然高的嚇人,便是因爲這股力量的緣故嗎?”
巫殘歡點點頭,算是回答。
三個人所有所思的沉默片刻後,一旁矮個子心腹道:“那我多帶些人,我便不信,叫上我們宮內一羣好手,還對付不了她那寥寥三個人!”
“蠢貨!”巫殘歡蹙眉橫了他一眼,道:“你以爲我半天不提她旁邊那人,你們便可掉以輕心了嗎?那是越潮島的少掌門,我雖然沒有親眼見過他武功的高低,但武林傳聞大概還是知道一些,他不僅功夫在這一輩中是拔尖的,本身也是個不好惹的角色,你以爲他整日帶個手下隨處亂轉,便真的只是個普通世家子弟嗎,他可是前朝皇族後裔,身後隱藏的勢力決不是你我所能小覷!”
矮個子被他這麼一罵,立刻噤聲,一會後又不甘心地道:“宮主,即便那丫頭小子不好對付,可是再怎生厲害也不可能逾越過您,這世上,您練的鬼離神功誰人能敵?屬下覺得,機會難得,既然眼下就跟他們在同一座城內,您何不直接悄悄上門,一舉擊殺他們?到時候我們再抓回巫祖,盤問要事也不遲。”
巫殘歡俯下身,面紗露出的眉眼間浮起一抹滿意的笑意,似在贊同屬下的想法,那矮個子男一見她笑起來,立刻露出幾分得意的神色,而風清卻垂眉順眼的跪在一旁,心頭暗自罵了一聲:“愚昧!”
果然如風清所言,旋即便見眼前灰影一閃,那矮個子男腹部猛地一陣劇痛,待反應過來的時候,身體已經遠遠飛起,重重撞在牆上。
矮個子男從牆上軟軟的滑落下來,他忍着疼痛的腹部,不解的看向房間正中的巫殘歡,委屈道:“宮主你......”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巫殘歡冷瞥了他一眼,道:“難道你不知道嗎?本座的神功固然厲害,但現在還不是出手的時候,本座目前只修習到第九層,在修到滿級十層之前,不可妄動真氣,所以這個時候,本座是絕對不會輕易動武的!”又譏諷的笑了一笑,道:“也好,本座要把這怨氣好好的累積起來,待本座神功練成,再和那不共戴天的臭男人好好算賬!”又罵了幾句:“呸!說什麼雲霄閣主!什麼劍聖!負心無恥!豬狗不如!”
兩人噤若寒蟬的跪在地上,默默聽着鬼域宮主的謾罵與憤怒。巫殘歡罵了片刻後喊道:“風清!”
風清立刻仰起頭,道:“宮主,屬下在!”
巫殘歡從懷中掏出一樣東西,遞給風清,道:“你去跟着那下賤丫頭,找時機把這個下到她的食物裡去。”
風清將那東西打開來看,原來是一層細如麪粉帶有淡香的鬆黃粉末,不由好奇道:“這個不是宮主你平日裡特用的玉面駐顏粉嗎?”
“是啊,這個對於尋常女子來說,確實是養顏的寶貝!可是對她,”巫殘歡歡快的大笑了幾聲:“對她,那可是催命符啊!只要她沾染上一星半點,即便不是月圓之夜,那血咒同樣也會被催發出來,就算服了解藥都剋制不住,到時候她就只能變成.....”她話沒說完,又哈哈的笑了兩聲,笑聲陰狠而詭秘。
風清握着那包粉末,心底不由一顫。
巫殘歡歇斯底里的笑個不停,燈火下,她遮住的面巾微微鬆開了一些,左邊臉上的皺紋隨着大笑猙獰的扭動着,似阿鼻地獄壁畫上索命夜叉的面孔。
“這只是一個小小的警告!”她終於斂住了笑,將目光投向窗外啓明星漸起的天空,一字一頓道:“我只是要讓她和雲舒知道,即無論她脫離鬼域宮多遠,她永遠都逃不過我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