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翎回到雲霄閣的時候,已是第二天晌午。心情好的離奇。這幸福實在來的太猝不及防,自從昨晚跟雲舒重逢之後,她的愉悅滿足簡直不能用言語形容,便連腳底下的步伐,都猶如踩着雲朵似得,飄飄然的不大真實。
昨晚兩人絮絮叨叨了大半夜,直到近凌晨才前後睡去,今早睡到自然醒後,又在一起呆了一會,雲翎本來打算拉着自家哥哥一起回家,沒想到卻被雲舒拒絕了,雲舒說,他還有最後一件要事沒有完成,等他將那件事處理妥當,便自行回家。雲翎起初不同意,但拗不過雲舒還是妥協了,又想起五日後便是父親雲過盡回來的日期,便於雲舒約定,五日後,與父親在家中等他,全家一同吃個團圓宴。雲舒欣然應允,兩人便這麼說定,雖然兩人只是暫時分開,但云翎還是極度依依不捨的道了個別,目送着兄長的身影直到看不見這才收回眷戀的眼光,慢吞吞回了家。
所幸只是暫時的小別,一想到幾日後便能一家團圓,和和美美,哪怕只有短暫的時日,亦是心滿意足再無他求。這般想着,雲翎的心情便一掃之前的離別惆悵,又恢復了昨夜裡的憧憬亢奮。
她腳步輕盈的回到棲梧院,看什麼都覺得格外順眼,便連路過梨香苑的時候,看見平日裡長相渾圓憨厚的顏葵今日都變得分外可愛。
她滿臉笑意的跟顏家書童打招呼:“早啊!顏葵你今天真是帥呆了!”
顏葵被她突然而至的殷勤驚了一驚,忙不迭摸着自己的臉半信半疑的道:“真的嗎?”
“可不是!”雲翎笑眯眯的點頭,伸出雙手捏着書童肉呼呼的臉頰甩了甩,“跟我家紫衣真是天生一對!”
“呀呀呀,”顏葵捂住了臉,故作嬌羞狀:“雲小姐,您這是怎麼了,一晚上沒見,便這麼坦率直白了。”順話接話道:“既然您這麼看好我跟紫衣,不如便成全了小的我這一番癡心如何”
“好呀好呀,只要她同意,我沒意見吶!”雲翎允的格外爽快,喜的顏葵口中吶吶的不敢相信。
小書童的請求居然成功,驀地爆發一陣笑聲,將整個梨香苑震了一震:“哇哈哈,少主,少主,雲小姐說要將紫衣許配給我......哇哈哈,真是祖上積德,墳上長草了哇......”
話剛落地,一個碧色的身影施施然從樓閣裡走出,長身玉立的停駐在那幾株海棠花之下,掃了狂笑不止的書童一眼,又將那一貫的春風笑意凝在了雲翎身上。
雲翎毫不掩飾心下的歡喜,笑嘻嘻的看向顏惜,揮揮手打了個招呼:“哎呀早啊顏惜,好像好幾天都沒見到你呢!今兒看到你真高興。”明明昨天才見過,可她簡直此刻歡喜的有些糊塗,說的話也都是一派亂七八糟。
顏惜迎上她的目光,卻沒被她的笑意感染半分,仍是平平淡淡的道:“翎兒你今日看起來,心情似乎格外好?聽你閣中的丫頭說,你昨夜一夜未歸,想來是下山去遇到了什麼好事,於是便這般歡喜。”
雲翎捂住嘴,眉梢忍不住又漾起一絲遮掩不下的笑意:“是的,遇到了一件好事,一件大大的好事。”
“哦,”顏惜眉頭一掀,眸光裡光芒點點,似關心又似質疑,瞅了雲翎片刻後,說:“是什麼好事,惜願聞其詳。”
雲翎嘴角洋溢的笑意更深,她眨眨眼看了看顏惜,顯露出一抹神秘的意味,道:“大驚喜!到時候你自然會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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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的時間其實在其他人眼中與往常沒什麼兩樣,一睜眼一閉眼,一天便過去了,再一睜一閉,便又一天過去了,這五天,無非也是睜閉了五次,實在沒有什麼特別。
可換做急心等待的人便不一樣,這五天,雲翎覺得每天都漫長的度日如年,爲了打發這空蕩五天,她將雲舒的房間來來回回打掃了不下一百次,這才捱過了四天的光景。
第五天的一大早,天還未亮,她便鑽進了閣中的廚房,將廚子們趕走後開始忙碌,一直忙到下午這才停手,依命進來的廚子下人進廚之後不由都瞪了一瞪,隨後一起唏噓道,小姐真乃一片孝心,得知老爺今日要回閣,便親下廚做了如此豐盛一頓饕餮大宴,着實孝順!
雲翎站在一旁滿足的笑,也不反駁什麼,由着丫鬟們將菜絡繹不絕的端到了邀月臺。
宮燈明亮,夜色撩人。
雲霄閣主與越潮島主早已一同回來了,此刻正與顏惜愜意的端坐於亭廊正中,看着丫鬟們擺上一道道的色澤誘人的菜。
菜多的讓人眼花繚亂,一直襬到第五十二道,丫鬟們才躬身退下。
雲霄閣主看着滿桌子顏色各異的菜,微微笑了笑,顏惜在淺淺的一愕之後,也隨即優雅的笑起來。倒是一旁做了一輩子美食家的越潮島主卻是一臉震驚,指着桌上的菜,瞠目結舌道:“這些.....都是翎丫頭下廚做的?”
雲過盡點頭默認。
越潮島主捂起臉,悔不當初的惋惜道:“噢,這麼無所不能的兒媳婦,我爲什麼當時要解除姻親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他一面說,一面哭喪着臉唉聲嘆氣,雲家父女不由皆笑起來。
“翎兒有心了。”雲過盡瞅了愛女一眼,溫言道。
“爹爹與顏世伯此番外出辛苦了,我一番小小心意,不提也罷。”雲翎自謙的笑了笑,又肅容道:“今日這頓宴席,還有一人未到。”
雲過盡眉一挑:“難道還有其他的貴客?”
“是,也不是。” 雲翎神秘一笑,“是一個特殊的人,一個極其重要的人。”
席上三人皆微微一愕。
雲翎沒再言語,只是轉過頭,眸光深深地向邀月臺外看去,下一刻,她擡起纖纖素手,連連拍了兩下。
“啪啪”兩聲清脆的擊掌聲響起後,一輛軟轎緩緩的自大廳外的寬敞院落裡出現,而後緩緩的停在了雕欄玉砌的長亭外。
雪色軟轎錦簾垂下,將轎裡的事物遮掩的嚴嚴實實,外頭的人不禁都暗暗心生好奇,不知裡頭究竟是哪位貴客。隨後,簾子稍稍掀起少許,一隻雪白的衣袍邊角露了出來,那衣服的料子是上好的豐州織錦,清冷的雪白色,隱約帶着柔柔的光澤,恍若秋末的銀霜在上面鍍了一層淺淺的霜輝,衣袍邊上均用細密的銀線繡出幾排姿態流離的雲霞流蘇,別緻出塵。旋即那人在轎內寬袖一揚,簾子縫中便隱隱露出一張修長而清秀的手,那隻手也沒幹什麼,只是自然而然的稍稍將簾子掀起一點,廳內的人便都心底微微一滯,彷彿有種奇異的力量,將所有人的目光都不可抗拒的全部凝了過去。
而後,那隻手握住了簾子一邊,順勢一帶,便輕輕掀開了簾子,由轎內徐徐走了出來。
那一霎,在場的所有人,不管是席上的,還是席外的,皆眸光定住。
夜色如墨,明月高懸,銀輝遍灑,向着亭榭緩緩踱步而來那人,墨發雪衣,容顏清絕,似潔玉無瑕,如明珠璀璨。他緩步輕移走上前,姿態高雅,衣袖飄揚無風自擺,映着身後玉盤似的圓月,恍若天人,衆侍從頓時只覺眼前星月齊黯,天地間惟見這一襲白衣,纖塵不染,光華四溢,仿若朗朗月華傾注流淌,熠熠星輝盡聚於此,便連那九重天之上的銀河光亮,亦要盡數被他吸去。
待得那人走進,亭後的隨從只覺眼前光輝流轉 ,不可逼視,眼前來人顏若玉雕,烏髮微揚。眉眼間清冷如霜,宛若神祗,讓人心底不由微微一顫。再沿着他清雋卓卓的面容向下細細看去,諸人的目光突然愕然定住,定在身姿一側垂下的右手上。
只有四根指頭!最後的小指只有短短半截!
——謫仙九指!雲舒公子!
在雲霄閣管事多年素來沉穩的老管家第一個沒忍住,失聲喊出:“公子!”
公子云舒。
所有人剎那間齊刷刷地倒吸了一口氣,極度的震驚與詫異中,幾個丫鬟甚至將手中的盤子失手摔了下去,發出哐當的刺耳碎響,然而比起這突然而至的巨大震驚,那幾個盤子的碎裂聲,根本沒人關注。
也不知是震驚太過,還是其他原因,滿屋子的人在盤子的摔碎後居然不約而同的靜了下來,熙熙攘攘的大廳靜的連根繡花針落地都聽得見。宴席旁的幾人緊緊注視着大廳中央的人,不說話。而大廳中央的人,亦是默默注視着宴席旁的人,同樣不講話。
雙方沉默良久後,終於有人打破了這訝異的沉默,然而這個人卻是越潮島主。他目瞪口呆的指着雲舒,問:“你是......蓮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