矩飛芒就等在翟星殿外頭，猴子一樣坐立不安地到處亂蹦。我一走出寢殿的大門他就衝了過來，抓着我的肩膀就使勁地搖：“阿姐，怎樣？瑜兒她怎樣？她沒事吧？阿姐你說啊！”
“安靜！”我用力拍了一下他的頭，封鎖寢殿的時候還記得找藉口是我受傷了師尊給我治，現在擔心得直接說瑜兒如何如何，只怕別人不知道他的臭丫頭回來了。“你給我說話的機會了嗎？”
矩飛芒登時被我打醒了，老老實實站着：“阿姐，你說。”
所謂關心則亂，我明白的，於是我也不賣關子了，只是拽住他的袖子：“已經好了，就在我隔壁房間的牀上……站住！”幸虧我拉着他的袖子，否則他現在就已經跑得影子都不見了。“她剛剛安頓好，經不起動靜，你要等到她自然醒。她現在不需要進食也不需要喝水，什麼都不需要，在她昏迷這段時間，你要想好怎麼安慰她，懂我的意思嗎？”
意思就是姬瑜雖然保住了她的魂魄，但是魂玉的作用也只是保住她的魂魄而已，無法將她變成活生生的人。魂玉再厲害也只是玉，不是女媧石啊，雖然給姬瑜做出了身體，但是這個身體就像與一樣，容易碎，不會餓不會渴也不需要睡覺。
“阿姐，我明白的。”矩飛芒的神色平靜下來，其中有些許隱藏的溫柔跟心疼。“不管怎麼樣，我都會照顧好她的。”
“不愧是我們家的好孩子。”我拍拍他的肩膀，“去吧，她估計要大半個時辰才能醒來，進去的時候小聲點，我師尊在休息。哦，對了，皎離長老還在原來的府邸麼？我替你去謝謝他。”
“我知道了。”矩飛芒招手道，“碧桃，帶少君去皎離長老那裡。”
“是。”碧桃才應完矩飛芒就不見了。
魔族的皇宮跟凡間的差不多，皇宮外頭就是皇城，不過皇城裡不是辦公的官衙，而是各種王公大臣的住所。碧桃帶着我走了大半個時辰，終於到了皎離長老的府上。
“原來是少君大駕光臨，老臣有失遠迎，失禮、失禮啊！”
“長老客氣了。”我放下茶盞站起來給皎離回了禮，微笑道：“我今日來是爲感謝而來，碧桃。”
碧桃立刻捧上一個錦盒。我走到半路發現感謝什麼的還是送禮比較實在，就拐到外頭的集市上買了個……錦盒。當然只能是錦盒，魔族長老什麼身份，要給他謝禮是要花很多錢的，我沒有錢不說，還看不見，別到時候給騙了。思來想去，我只好買了錦盒，從儲物鐲裡掏出一件私藏已久的東西：當初在暫相逢城裡收拾梅三弄之後，我就把她的《離魂香譜》收了。這麼久以來，這本書我都能倒背如流了，送人也沒關係。皎離長老是不喜歡什麼香啊粉啊，但我記得他有個極其喜歡調香的女兒。這《離魂香譜》記載的東西算是六界中很高深的香術了，拿來送禮還是出手的。
皎離客套了幾句，打開錦盒一看果然十分開心：“如此，老臣就卻之不恭了。聽聞少君近來對香術一道十分有研究，不知小女是否有幸能得少君指點一二？”
“我也是初入香道，不過是眼睛瞎了的無聊消遣罷了，怎麼比得上令嬡數百年鑽研？方纔那香譜也是我無意中得到的，參研半年卻一無所獲，到了令嬡手中才是物盡其用啊。”我一手端着茶，另一手用茶蓋輕輕地撥動着沉浮的茶葉，微笑道：“令嬡如此擅長香道，想必也已告知長老那玉石的用法了？不知長老有何打算呢？是否缺少魂玉之術？若是缺少，不妨一說。長老於飛芒有間接的救命之恩，我既被飛芒叫一聲姐姐，自然不會吝嗇再施展一次魂玉之術。”
“少君此話是何種意思？老臣愚昧，聽不明白。”皎離的臉色我看不見，但他的聲音卻已經微微變化了，只是他不知道。
“哎呀！”我驚呼一聲，關切地說：“皎離長老，此事關乎生死，如何能不明白？長老這般輕視自己的性命，叫我好生爲難吶！”
皎離長老放下茶杯，話語中透出一絲慍怒：“少君，縱然重咎魔域已是二殿下的天下，二殿下待您如同女後，您身邊更有上仙保護，當着老臣的面威脅老臣的性命，卻是在削重咎魔域的面子了！”
“我何曾威脅長老的性命呢？”我無辜地說，“我也不過是在師尊施法之前，在寢殿外頭設下了陣法以防外人擅自闖入，打擾師尊，令法術功虧一簣而已。我哪裡知道真的會有人呢進來，而且用的還是靈識出竅？這人倒是聰明，仗着自己修爲高便不將外頭守着的魔兵放在眼裡，只是這位高人卻不知道，我的仙氣別有不同，即便是神識也一樣能侵入，而且會帶回肉體。哦，對了，長老還記得前任魔君矩飛光麼？他當日便是被我以這種特殊仙氣灌注了奇經八脈，然後一身的修爲與經脈都毀掉了。”
我每說一個字，就感覺皎離長老的氣息紊亂一分。到了後來，我甚至能感覺到他握緊了拳頭。將一個老人逼到這種境界並不是我願意的，但我只要一想到師尊在施展魂玉之術時他竟敢闖入寢殿，差一點點就將我的陣法闖破了，我就心有餘悸。我的脾氣就是這樣，用曲解的詩句來說就是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若是投我以木棍，不好意思，我回報的就是血龍骨劍。
更重要的是，這次差點傷到的人不是別的，是師尊，是我最愛的師尊。如此罪行，不可饒恕。
皎離長老咬牙切齒地說：“你爲何會特意設下那三重嵌套的追蹤護法陣？難道你知道我會來？”
“差不多吧。”我提點了一下，“長老可知，我能感覺事物的氣息，只要有東西在我周圍，便難以隱藏？”
那日皎離長老帶着寧龍玉冰來拜訪，離開的時候我就察覺到他身上還留有寧龍玉冰的氣息，而且比呈上來的那一塊氣息更強烈。那
時候我心中就咯噔一下，懷疑他已經知道了那是寶物，只是心中還有猶豫，所以纔拿來呈上，藉以試探我們。不管是不知道那東西是寧龍玉冰，還是不知道寧龍玉冰的用途，或者只是不知道魂玉之術的用法，皎離都會到寢殿裡一探。所以我在佈下陣法的時候，是一重防護屏蔽障套一層追蹤障再套一層婆毗金剛障的三重嵌套陣法，防護屏蔽是爲了阻止人闖入，追蹤是在有人闖入之後以千目蓮華香注入來者體內，方便我事後追蹤，而婆毗金剛則是玉石俱焚的陣法，會直接將破壞它的人碎成肉段。
算他識貨，沒有將最後一道嵌套障闖破，否則我豈不是要再造殺孽？
“謝窈窕，你當真了不得了。”皎離長老感嘆道，不知怎麼的，我忽然覺得這一刻的皎離長老有些熟悉，而且一股強烈的危機感向我襲來。我不動聲色地擡起手，做出要站起來的姿勢，碧桃便立刻過來扶我。
“總之……”我慢慢地在廳堂裡走動，手指不留痕跡地用千目蓮華香在碧桃掌心畫出一個符號，口中悠悠地說：“皎離長老應該已經清楚一切了，那從紅蓮業火裡飛出來的東西是寧龍玉冰，是製作魂玉的上好材料，除了製作魂玉之外，還不畏懼紅蓮業火。但皎離長老一來不懂得魂玉之術這等仙家高深法術，二來也沒有那麼多的寧龍玉冰可以做成屏障闖入紅蓮業火。而且，闖入紅蓮業火也沒什麼用，我們已經從裡頭安然無恙地退出了，何咎九重裡的東西，怎麼可能不帶出來？長老，你還是死心吧，乖乖地追隨飛芒，從龍有功，將來才能保得子孫後代榮華富貴。”
“少君當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皎離感嘆道，“當年少君雖然舌綻蓮花聰敏無雙，但畢竟年紀尚小，一行一容皆表露在臉上。今日少君卻已經能談笑間生殺在握，威脅他人性命時也如此語重心長溫柔沉靜，我當真好奇得很，難道愛情的力量就這麼偉大？竟然將一個毛丫頭變成了端莊仙子。啓子慕……”
“長老慎言。”我淡淡地打斷他的話，“吾師尊之名尊貴無比，不是一個心懷不軌的宵小之輩便能直呼的，長老請尊稱吾師上仙。”
“哈哈哈！”皎離忽然仰頭大笑起來。
我依舊是不起不惱：“不知長老想到了什麼，竟然如此開心？不妨說出來叫大夥都樂一樂。”
“謝窈窕啊謝窈窕，我也不知自己是在笑什麼，或許是你的無情，或許是我的執着。”皎離說，“更或者，我笑你自以爲已經變成了工於心計的成熟女子，卻依舊猜不透我的目的！”
那份熟悉感與危機感更加強烈了，我心中暗自提防，表情越發地鎮定：“哦？不知長老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晚輩愚鈍了，請長老明示。”
“我的目標……”皎離的聲音驀地一變，喝道：“就是你！”
這聲音？我不禁失聲叫道：“你……矩飛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