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魂閣坐落於北微山半山腰,佔據了山中大半的地域,檐角高牆,飛閣流丹,在雲霧的繚繞下宛如仙境。
衆屋中間議事堂中身穿烈焰紅衣的美人懶懶躺在軟榻上,額前一綹青絲從肩頭滑落附着在略顯蒼白的面頰上,然而美人似無所覺依舊以手抵額,雙眼古井無波。
身邊立着一名紫衣青年,雙手抱劍,面容冷肅。青年劍眉星目,本也算得上潘安之貌,然而右眼瞼上那一道一指長的疤痕硬生生將其變成了兇狠之相。
榻上的人動了動身子,看了眼身邊人。
“蕪想……”
“閣主。”門外進來一人,說話的瞬間已經單膝跪在了地上。
風輕寒因被人打斷了話面色有些陰沉,秀眉一皺道:“何事?”
“門外有人求見。”跪在下方的人一直低着頭。
風輕寒與紫衣青年對視一眼,然後才道:“放進來。”
那人得令小跑離去。
“蕪想,你猜那人來幹嘛?”風輕寒身子朝紫衣人方向前傾,笑意妍妍,左眼角的硃砂痣透着風情。
被喚作蕪想的男子望着前方,面無表情道:“來我索魂閣的必是欲索魂之人。”
風輕寒低低笑着,笑聲如林籟泉韻,沁人心脾。
半盞茶後,剛剛離去的手下又帶着一人走了進來。
沈紹鈺面容含笑走到風輕寒面前站定,朝他微微拱手道:“想必閣下就是風閣主,久仰大名。”
風輕寒摩挲着下巴打量跟前的人:“不知公子如何稱呼?”
“在下沈鈺。”
“沈公子請坐吧。”風輕寒手指輕點右側下方的座椅,態度傲慢。
沈紹鈺也不惱道了聲謝落座。
下人端上了茶水,風輕寒接過放在一邊看向沈紹鈺:“沈公子,來我索魂閣之人並定不會只是來討口水喝而已,有什麼要求就直說吧。”
沈紹鈺輕笑:“風閣主果真是爽快之人,那在下也不忸怩了。”沈紹鈺收起調笑,恢復了一貫的狠厲之色,“我想請諸位幫忙殺個人,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何人?”
來之前沈紹鈺也粗粗瞭解過索魂閣的行事規則,從懷中掏出片玉簡手腕發力扔至風輕寒面前,風輕寒依舊低垂着眼,在玉簡飛至眼前時伸出兩指穩穩接住。
“祁王沈紹安。”語氣波瀾不驚到就像是提起了一個尋常人。
一直充當雕像的蕪想終於有了反應,再次看向沈紹鈺的目光多了幾分戒備。
“聽聞只要出得起銀子就沒有索魂閣殺不了的人,我想閣主應該不會怯步吧。”
“那是當然,”風輕寒把玉簡放在一旁,“只是所殺之人可不是螻蟻小輩,不知沈公子願付多少銀子?”
“三十萬兩。”
風輕寒不屑。
沈邵鈺不疾不徐接下去:“黃金。”
風輕寒眼底閃過一絲精光,正待開口,門外又走進來一人,來人面容清俊,一襲白衣與這沉悶兇惡之地顯得格格不入。
“今兒可真熱鬧,”那人熟門熟路坐到沈紹鈺對面,打量了對面的人一番後笑道,“看來是筆大生意。”
“這位是?”沈紹鈺看向風輕寒。
風輕寒敷衍道:“索魂閣左使徐卿。”
“原來是徐左使,失敬失敬。”沈邵鈺虛虛拱了下手。
徐卿淡淡點了點頭算做迴應,而後轉問風輕寒:“這次又要殺誰?”
風輕寒直接把玉簡扔給他。
徐卿的眼神有一瞬間覆上了一層殺氣,然而很快又被他掩蓋了下去,仍然掛着笑道:“皇親國戚,有意思。”
“這麼說索魂閣接下這單生意了?”沈紹鈺眼神裡終於流露出了真實的喜悅。
索魂閣拿錢辦事,面前擺着的是整整三十萬兩黃金,即使目標是牛鬼蛇神風輕寒也會眼睛不眨就接下,於是他爽快道:“這單生意索魂閣接下了,沈公子靜候佳音便可。”
沈邵鈺撫掌大笑:“閣主果真爽快,既然如此,那沈某爲表示誠意先預付一半訂金,事成之後餘下銀兩必將雙手奉上。”
他拍了幾下手掌,不多時數名隨從擡上來七八個箱子,打開箱子裡面整齊碼着一錠錠的金子,風輕寒甚是滿意,贈與沈紹鈺索魂閣信物,直言道今後公子便是我索魂閣貴客,來之必將以禮相待。
送走沈邵鈺後,徐卿把玩着玉簡道:“那人什麼來頭?”
風輕寒冷笑:“敢買兇殺皇族必定不會是碌碌之輩。”
這時蕪想開口道:“當今聖上名叫沈紹鈺。”
徐卿並不知道那位僱主的名字,因此沒什麼反應,但是風輕寒經他這麼一提醒便了然了:“呵,當今天子殺個人居然要靠我們索魂閣,當真是個笑話。”
“你說那人是皇上?”徐卿心下一驚。
“沈鈺,沈紹鈺,他倒是君子坦蕩蕩。”風輕寒不屑一笑。
“買兇殺手足,有意思。”徐卿摸着下巴一臉玩味。
“兄弟鬩牆多常見的事,只是有一點我想不明白,據說那位祁王因不受寵剛及冠就被先皇趕到了西北蠻荒之地,沈紹鈺爲何還緊咬着千里之外的兄弟不放?”
對當今天子直呼其名可謂是大不敬,然而其餘兩人卻沒有任何反應,似乎這是件很平常的事情。
風輕寒雖身爲索魂閣閣主,但爲人乖張任性,除了殺人與銀子其他的概不關心,而徐卿位居索魂閣左使也只是一心浸淫在武學修爲上連閣中事務都不管更別說是朝堂之事了,於是兩人齊齊望向蕪想。
蕪想雖只是索魂閣右使,但事實上閣內一切事務都由他親自過手,爲確保消息的準確性他也時刻關注着江湖甚至是朝堂上的風雲變化。此時那閒散二人都看着自己,蕪想嘴角有些抽搐,但還是跟他們解釋道:“據聞祁王沈紹安聰慧仁德,先皇曾欲立其爲太子。然而在元年十七年,祁王生母淑妃因毒害皇后致其小產被賜毒酒,而祁王也因此受牽連被先皇冷落,及冠後賜西北封地,並命其不得詔令不可回京。”
風輕寒與徐卿二人對於這場宮闈爭鬥似乎很感興趣,聽到興致處風輕寒還插嘴提問道:“沈紹鈺既已登上帝位,沈紹安早已沒有了威脅,他爲何不惜暗派殺手也要趕盡殺絕?”
蕪想搖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清楚,但仍是給出了自己的猜想:“或許是心裡有鬼,除之以絕後患。”
徐卿與風輕寒對視一眼後笑道:“什麼時候我們的右使也學會了藏話?”
風輕寒也不滿蕪想的態度,皺着眉:“蕪想,把話說清楚。”
蕪想嘆了口氣,壓低聲音道:“弒父奪位。”
只有短短的四個字,但是徐卿與風輕寒皆是一震,他們都清楚這只是蕪想的猜測,然而這又似乎就是事實,正值壯年的先皇突然暴斃,而一直空缺的太子之位也在駕崩前夕浮出水面,似乎一切都指向了那一種可能。
然而皇家之事他們也不便多議,於是話題點到即止。
徐卿指指擺在面前的箱子:“那這單生意……”
風輕寒知道他要說什麼,叫來下人把箱子擡進庫房,笑眯眯道:“他們爭他們的位,我們賺我們的錢,兩不相干。”
徐卿早了解了他那嗜錢如命的性子,瞭然點點頭,把玉簡扔進懷裡:“既然如此,這單子我接手。”
風輕寒有些意外,就連蕪想也看向了他。
如今索魂閣底下殺手衆多,且都武藝高強,平日裡的任務就連四位堂主也不太出手,更別說是左右使了,然而這次,徐卿卻主動請命,風輕寒自然是要多問幾句:“只是個閒散王爺還用得着徐左使親自出馬?”
徐卿解下腰間的九節銀鞭放在手上把玩,眼底隱藏着憤恨:“誰讓他姓沈。”
索魂閣之人都身負各種血海深仇,但是風輕寒並沒有興趣一一瞭解,就連徐卿他也知之甚少,如今看他不願多說風輕寒也便沒有繼續往下問。
既然接下了單子,徐卿也不磨蹭,簡單收拾了幾件行李趁着夜色下了山。
徐卿快馬加鞭從江南晝夜不歇一路往西北趕,終於在半個月後達到了漢關城。
然而王府不比普通人家,戒備較之森嚴了許多,隨處可見手拿武器的護衛。徐卿曾在到達的當晚便偷偷潛進去查看了一番,發現府中有不少高手,即使武功高強如他也險些被發現。
更令他感到氣憤的是而他連沈紹安的面都沒見到。
由於現實與自己先前所想出路稍大,徐卿不得不臨時改變計劃,而當初曾想着速戰速決,在兩天內解決沈紹安如今也只能往後推遲。
沈紹安似乎很惜命,無論去哪裡身後都跟着七八個武藝高強的護衛。徐卿一連幾晚潛進王府,然而還沒等他近身,那羣護衛便已有所發覺。
徐卿心下惱怒,卻又無可奈何只能在城中找了間離王府最近的客棧住下,準備伺機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