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宥寧抿着脣,對面瞿輝微眯着眼睛,盯着陸珩握住她的手上。
程宥寧晶亮的雙眸中藏着一絲淚光,她深吸口氣,慢慢抽回手,她看着陸珩幽邃的眼神一點點沉下去,最後他還是鬆開了手。
程宥寧向着四周微微點頭:“失陪。”再也不回頭,徑直走了出去,陸珩回過身,雙手自然搭在翹起的腿上,緊實的手臂上青筋卻冒了出來。
她疾步走出房間,又撞進洗手間,打開隔間的門進去,反鎖住門,手指握着門把手,心一個勁兒的狂跳,大腦一片空白。
她已經辨不清什麼樣的陸珩纔是真正的他,在她遭遇困境默默相助的他?在她面對尷尬挺身而出的他?在她搖擺不定給她力量的他?還是一而再再而三利用欺騙不信任她的他?
程宥寧咬着手背,所有記憶一起潮涌,在她腦海裡糾葛交織,她坐在馬桶蓋上,陣陣涼意鑽進她的皮膚,她打了個寒顫,頹廢的低下了頭。
這個世界還真的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
一切都合理的不能再合理,他簡短概括出來的話,真是讓她無法反駁。
還是挺難受的,但是至少有大半原因在她,是她一直搖擺不定,是她一直抱有幻想和希望,是她一直沒有放下!
“真是傻!”程宥寧擡手蓋住眼睛,低低地自嘲。
希望自己明白的還沒太晚。
程宥寧站起身,走出隔間,衝了衝手,她擡頭看着鏡子裡的自己,拍了拍臉:“就這樣吧程宥寧,醒醒行不行!”
鼻尖發堵,程宥寧就努力揚起嘴角笑,她也不知道爲什麼要笑,反正,她不想哭。
程宥寧轉身走出洗手間,艾倫正在外面等她,他來回踱着步,看上去有些焦急,看到她出來立刻迎了上來。
“太太,您沒事吧?”艾倫和喬安很像,但是好像他性格更急躁一點,程宥寧一共才見了他幾面,也不知道爲什麼就下了這樣的結論。
她點了下頭:“沒事。”
“太太,先生說請您先去房間休息一下,他那邊結束就過去。”艾倫說着就領路往前走。
程宥寧在洗手間門口停了一下。
艾倫回頭看她還沒動,又快步折回身,皺眉道:“太太,先生說,有什麼事過了今晚再說。”
他刻意壓低聲音。
程宥寧看了看周圍,都是賭城的工作人員,黑人居多,穿着黑衣黑褲,肌肉崩得衣服緊緊的,彷彿隨時會撐破。
各個凶神惡煞,像門神一般,剛纔進來的時候,好像沒看到有這麼多的人。
她低着頭,也不知道在想什麼,再擡起頭來的時候,示意艾倫前面引路。
繞到三樓,前面一個侍者打開其中一個房間的門,艾倫低頭說道:“太太,您進去吧,有事叫我,我在門外。”
程宥寧只開了壁燈,燈光昏暗,她坐在牀邊,手指緊緊交握,微閉着眼睛,心裡特別的不踏實。
這種感覺特別奇怪,她似乎能嗅到絲絲縷縷危險的氣息,可是從何而來又辨不清。
這種感覺特別糟糕。
她把手貼着自己的腹部,讓自己穩定心神,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窗邊涼風襲來,她突然睜開眼睛,有一瞬間的晃神,她低頭看了看,剛纔搭在身上的毯子已經掉了下去,趕緊拾起來,擡起手錶,已經兩點多了。
周圍寂靜的可怕,她嚥了咽喉嚨,有點渴了,於是下牀倒了杯水,還沒喝,就聽到門的響動聲,她停下來屏氣等着,握着手杯的手不斷收緊。
門開了,頎長的身影遮住了外面大半的燈光,影子也被無限拉長,投射在明淨的地板上。
陸珩一開門發現屋內燈光昏暗,看着牀上毯子被掀開卻沒有人,眸色立刻一緊。
他眼神快速在周圍逡巡,在小水晶桌旁發現了她的身影,眉目才舒展開,迅速關上門。
程宥寧端起水杯就要喝水,陸珩眼疾手快,緊走兩步,聲音也隨着他的身影越來越近:“別喝!”
程宥寧剛停了一下,陸珩已經握住了她的手,聲音特別低沉:“之前還喝了或者吃了別的東西麼?”
她的手被他溫熱的手包裹着,有點暖,程宥寧搖搖頭,下意識抽離開他的觸碰。
陸珩蹙着眉,拿下水杯,握着她的手卻沒有一絲的放鬆。
“丫頭,時間緊迫,你可以不信我,但你一定要聽我的。”他的手伸進口袋,下一秒,程宥寧手裡多了一串車鑰匙。
陸珩的呼吸在她頭頂縈繞:“從這個房間出去左轉是應急出口,一會兒我讓你走的時候你就出去,順着應急出口下樓會到側門,側門守着的人可以信,出去向你右手邊走五十米,那裡停着一輛黑色賓利,你到車上,”陸珩停了一下,擡起她的手腕看了眼時間,繼續說道,“以你手錶的時間爲準,兩點四十五,如果我沒到,自己開車走,聽明白了?”
他的聲音很沉,還有點暗啞,他揉了揉她的額發,俯身在她柔順的頭髮上印上一吻:“放鬆,真有……”陸珩把她帶進懷裡,聲音驟然停頓,“別害怕,別反抗,別自討苦吃……”
程宥寧聽着他強有力的心跳聲,卻有點慌。
“陸珩,”她閉了下眼睛,最後卻推了他一下,離開了他的胸膛。
“丫頭,你有任何不滿,今晚結束,我一定給你解答你所有的疑問!”陸珩拉着她的胳膊,語氣特別重。
他脫下外套,給她披在身上,又強調一句:“丫頭,記住我說的話!”
他擡手抹了一把她的臉,又看了眼時間,突然笑了笑。
陸珩鬆開手,進了浴室,沒一會兒,她就聽到浴室裡傳來巨大的一聲響,水流聲如注,纔回過神。
程宥寧緊握的雙手指骨都泛了白。
陸珩又走了出來,他穿着黑色的襯衣和西褲,壁燈微弱的燈光照耀下,他的襯衣和頭髮都有點溼漉漉的,整個人彷彿黑暗死神般,透着濃濃的煞氣。
他做了個手勢,程宥寧立刻走到了角落,那裡有一個櫃子,正好可以擋住她的身影。
陸珩打開了房門,單手抄着褲袋,走了出去,沒一會兒,腳步聲又傳來,程宥寧的精神又緊繃起來。
陸珩先進了房間,後面跟着幾個侍者,她聽侍者問他是哪裡出了問題,陸珩只說讓他們去看。
他停在門口,手扶着門框,回頭用另一隻手比了個出來的手勢,又指了指門口,程宥寧立刻會意,她走到門口,聽着走廊的另一邊好像有什麼動靜,外面空無一人。
回頭定定看了陸珩一眼,拉了拉他的西服外套,程宥寧走了出去。
陸珩側着身,看到她已經出了門,等了五秒鐘,“砰”的一聲關上了浴室的門。
迅速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長條的東西,別住了門,也出了房間,再看,程宥寧已經沒有了蹤影。
他深出一口氣,艾倫已經迎了上來:“陸董,沒有問題,在掌握中。”
陸珩點了下頭,笑意冰冷。
程宥寧按照陸珩的指示已經找到緊急出口,她把涼鞋脫下來拿在手裡,小跑着下了樓,出口果然守着人,她頓了一下,對方已經眼神示意她出去。
程宥寧穿上鞋也來不及打招呼,飛快地朝右奔走,果然走了沒一會兒就看到一輛黑色賓利靜靜地停在路邊,周圍並沒有人影,她迅速走過去,打開車門坐進駕駛座,並給車門上了鎖。
整顆心劇烈跳動,她扶着方向盤的手指輕輕打着顫,已經兩點半了,程宥寧的手指埋在頭髮中,心裡百感交集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她望了望身後剛剛走出來的建築,光影交錯,窗戶上映出的人影都一閃而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裡面人頭攢動。
她最後很想問一句,陸珩,你怎麼辦?陸珩,如果你沒來呢?
但是她又不想問,她不想和他再有什麼糾葛了,她玩兒不起,她放棄了,她不想解釋也不想聽他的解釋了。
以前她總說,不要去計較太多,可是她的心真的特別累,她一點都不瞭解他,這種猜來猜去的日子她受不住了。
就像陸珩說的,過了今晚吧,過了今晚,大家各自回自己的軌道,她手指搭上小腹,神情有些痛苦。
等待的時間,特別煎熬,程宥寧思緒一刻沒停,各種可能性在腦海中不受控制地冒出來。
突然一陣沉悶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路,那個聲音是,槍聲?程宥寧立刻坐直身體,再看過去,仍然只能看到人影晃動,與之前不同的是,那沉悶的聲音依然沒停。
路上還是沒有人影,程宥寧心跳聲跟着那聲音也急促起來。
她嚥了咽口水,竟然有槍,那?
她手指在車門上摩挲了一下,又停了下來,有她才累贅,她閉了閉眼,放下了手。
胃裡又在翻滾,她擡手按了按,小腹上也傳來酥麻的脹痛感,程宥寧緊緊絞着手指,眼睛卻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出口處。
別有事,別有事,程宥寧在心裡低聲默唸。
“嘭——”三樓的位置,突然響起一聲爆炸,程宥寧跟着那聲音跳動了一下,她看到火光乍現,自己的手腳卻頓時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