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祁溟月在太學院受傷,已過了三個多月,每日喝王太醫熬的湯藥,佐以補血的膳食,等額上的傷口已看不出來了,祁詡天才覺得是基本好了,允許讓他去太學院學習,只是還讓他住炫天殿,每夜抱着他安睡,不肯放他回去。祁溟月也曾抗議皇子不該住在君王的寢宮,此時他傷口已好,更沒有理由繼續留着,不料祁詡天卻以“對二皇子疏於照顧害他受傷,朕心中愧疚”的理由,硬是堵住了羣臣之口,讓祁溟月堂而皇之的繼續住在了炫天殿,只是之前同樣被陛下忽視的大皇子爲何沒有此等殊榮,大家即便知道,也是不敢在陛下面前提的,陛下對二殿下的疼愛,宮中的人都有目共睹,就連來歷奇特被陛下偏寵的華淑妃都在他身上吃了苦頭。
那一日,正是祁溟月傷後第一回去太學院,林慕容對他的態度自是改了許多,雖不至於明顯的偏愛,但也不敢再對他有所刁難,祁慕晟還是坐在原來的位子,看見祁溟月進來,眼神奇怪的有些躲閃,除此之外一切如常,還是那副怯弱的模樣,位於祁溟月身後的那些同窗對他的態度倒是變得尤其的熱切,讓祁溟月不勝其擾。
好不容易下了學,祁溟月一路出了太學院,悠閒的踱着步往炫天殿行去。途中經過御花園,碰巧遇到了一名衣着華美的女子,她正在園中品茗,圓桌上已擺滿了各種細巧的點心瓜果,一身明豔的桃紅長裙,挽着淡銀素帛,明眸皓齒,面容姣好,比之園中盛放的花朵也毫不遜色,身後還環侍着十幾名侍女和侍衛,看這排場,該是宮中受寵的妃子。
“大膽奴才,見了華淑妃還不過來見禮,躲躲閃閃的站在那裡做什麼?”
聽見那女子身邊的侍女厲聲質問,祁溟月看了看自己身上玉色的衣袍,質地考究,式樣繁複,不知哪裡像奴才了,更何至於躲閃?當下微微一笑,向他們走去,“見過華淑妃。”既然她是有意想教訓他,他又何必然挑明身份讓她的希望落空呢。
華淑妃見他果然不知輕重未曾言明他是皇子,眸中閃過一絲喜色,“你是哪來的孩子?到處亂走,見了本宮也不過來請安,沒規沒距的,看來是沒人管教,纔會失了禮數,”掩住心中的得意,她冷冷的吐出幾個字,“碧蓮,還不替本宮教他些規矩。”
那侍女碧蓮早就得了令,不等她說完,走過去就要動手。
祁溟月沒想到她玩的就是這點戲碼,枉費他還期待了一會兒,此時見那侍女高高舉起了手,他面不改色的站着,只淡淡開口,“別傷了性命就好。”
華淑妃尚沒明白他什麼意思,突然黑影一閃,碧蓮已慘叫一聲被拋到了假石上,昏厥了過去。
祁溟月收起了臉上的笑容,慢慢走到華淑妃面前,她面色發白,氣的雙手直顫,指着他衝侍衛叫喊,“還愣着作什麼,把這犯上的東西給我拿下!”
那幾個侍衛倒是非常乖覺,早認出這孩子正是傳聞中陛下最喜愛的二皇子,因爲傷了他,林妃和凝露公主已受了懲戒,妃子和公主尚且如此,何況他們這些侍衛,於是個個舉足不前,面露難色。
見此情景,華淑妃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想她在後宮榮寵一身,除了還有個安若藍處處和她作對,別人見了她哪個不是恭恭敬敬,她的皇兒又是長子,按祖制是最有可能成爲太子的,怎麼可以被這個祁溟月搶了風頭,已經住進炫天殿了,上上次還聽晟兒說了在御書房裡頭陛下對他是如何寵愛,小小年紀已如此心計懂得討陛下歡心,不是異星降世是什麼?今日她倒要看看,區區小兒能在她華鳳瑾手下討得什麼便宜,說着竟是要親自動手。
祁詡天得了影衛的稟報,把一干臣子扔在議事偏殿就趕到了御花園,早前去太學院晚了一步,溟兒已受了傷,這一回絕對不容有失,等他到了那裡,正巧看到她揚起衣袂……
“華鳳瑾……”祁詡天叫出她的名字,不緊不慢的走過去,偏偏恰好在華淑妃出手之前握住了她的皓腕,他微笑着看着她,“朕記得曾說過,既然入宮,就要記得自己的身份。”
他臉上的微笑和眼中的平靜,看不出有任何生氣的徵兆,華淑妃雖然心中不安,仍不自覺的嬌笑回答,“是,陛下曾說過,臣妾也自當牢記。”
“很好,既然你記住了,那眼下又是打算做什麼?”輕輕放開她的手腕,“你打算對朕的溟兒做什麼?”
華淑妃這才確定,皇上已生氣了,連忙辯解,“哎呀,原來他是二殿下,方纔臣妾在園內小憩,見了這孩子沒頭沒腦的瞎闖進來,被嚇了一跳,他又不說自己的身份,臣妾以爲是哪個不知禮數的,便想要碧蓮教他些規矩,沒想到……”說着心有餘悸的看着躺在一旁的侍女,“沒想到他居然叫人暗算臣妾的侍女,碧蓮她……”
“夠了,”祁詡天對她一笑,“朕都知道。”
“陛下……”她知道他喜歡這名皇子,只是應該還不至於爲了此事怪罪自己,於是便當此事就這麼過了,又自笑着靠在他身旁,撒嬌的抱怨,“陛下,二皇子看來果然靈巧可人,怪不得你喜歡,只是可惜被陛下縱壞了,見了臣妾也不行禮請安,晟兒就從不會如此無禮。”
“你都說完了?”祁詡天聽着她說話,只微笑不語,等她說完,才了開口,“既然說完了,那便可以動手了。”
“動手?動什麼手?”華淑妃不明白。
“看來鳳瑾的急性不大好,先前還說記得朕當年所言,這一轉眼就給忘了,也罷,你既忘了,朕便來提醒提醒你吧。”話畢,玄色的身影一閃,已把華淑妃拉到懷中,雙手摟着她的背脊,俯身貼在她的耳旁低語了一句,“朕提醒過你的,莫要忘記當年的話。”說到最後一字,語聲如冰,隨即衆人只見他十指如彈奏某種樂器一般優雅舞動,在華淑妃身上拍撫輕捻,華淑妃則隨着他指尖的輕撫,身子輕顫,看情形竟如兩人在共舞一般,可華淑妃發出的一陣陣淒厲尖叫,讓衆人分明的知道,此刻她正受着何種的痛苦。
刺耳的尖叫聲漸漸停歇,隨後,她的身體緩緩滑落倒下,臉色慘白,憔悴不堪,已沒了原來如花般嬌豔的風情,痛苦扭曲的臉上滿是汗水,在地上輕輕抽搐着,見此情景,聞訊從偏殿趕來的大臣們心底不由一陣膽寒,早知陛下早年被貶出宮時曾混跡江湖,武功高絕手段毒辣,不料今日竟會對一向寵幸非常的華淑妃下如此重手,眼神紛紛掃向站在一旁的二皇子,看來此事也是由二殿下而起,果如傳言所說,二殿下受寵的程度無人能及,甚至比傳言更甚。
這邊祁詡天毫不在乎大臣們臉上精彩的表情,站在華淑妃身旁,看着腳下的女子,“當年朕說過,入得皇宮,你便不再是江湖中的鳳華宮主景鳳華,只能是華淑妃!除非遇到危險,否則不可使用武功!你呢,竟辜負朕的信任,想用‘有鳳來儀’對付溟兒,一十六支綵鳳簪想必你還時時帶在身上吧,用它來對付一個五歲的孩子!你倒是不曾小瞧他!還是怕自己多年不用失了準頭?”
毫不憐惜的用腳在她身上一點,只聽咔嚓一聲,她頓時抱着手臂痛醒過來,發出陣陣痛苦的喘息,祁詡天這才滿意的點頭一笑,“差點忘了,雖然廢了你的武功,你的暗器卻是用臂力也能使的,這下廢個徹底,你也不用花心思再去練,豈不省事多了,”說着把正站在一旁看好戲的祁溟月抱到懷裡,自問似的說道:“溟兒你看,她要傷你,朕沒要她的性命,是不是有些太寵她了?”
祁溟月對他時不時的驚人之舉已經快習慣了,這回連無奈的感覺都沒有,順勢勾住他的脖子,“既然不要她死,此時該叫個太醫過來看看了,免得讓父皇失了一位愛妃。”
“多虧了溟兒提醒,”他扭頭一看,“劉易呢?”劉總管不知從何處走了出來,“在。”
“去請太醫給華淑妃診治,千萬不可讓她有事,明白了嗎?”
“臣領旨。”劉總管知道,陛下的意思是不能讓她尋了短見,也不可讓人有隙可乘。華淑妃的來歷本就特殊,有人知道了她在宮中,往後還不知會有何異動。
祁詡天懷抱祁溟月,親親他的小臉,向周圍臣子道:“不知衆位愛卿聚在此地做什麼呢?雖然御花園的花開得正好,你們也不用相攜至此前來賞花吧,還是朕和後宮嬪妃敘談舊事,也讓諸位愛卿覺得費心勞神了?”
此話一出,大臣們忙道不敢,後宮之事本就輪不到他們插嘴,何況華淑妃仗着平日裡的寵幸,行事囂張,此番受罪當然不會有人爲她求情。
“既然不敢,還站在這裡作甚?還不隨朕回去。”抱着祁溟月,他就回了議事的偏殿。
衆人隨着他們性情難測的帝王一起回了,看着坐在陛下懷中的二皇子,不由面面相覷。
“不是有事要議嗎?這會兒怎麼不說了?”祁詡天讓祁溟月躺在懷裡,看他小臉上透着無聊的表情,百無聊賴的打量着衆位大臣,然後索性閉起眼橫臥在他膝上,不由露出淺笑,叫底下的人都看傻了眼,見多了陛下的冷笑邪笑,何曾見過此等溫和寵溺的表情,一個個都忘了自己要奏稟的是什麼事。
“你們既無事可奏,朕就回了,”輕輕托起祁溟月的身子,他隨口又加了一句,“對了,朕想起來三月後便是溟兒的生辰了,到時衆位愛卿一起來吧,溟兒的生日宴可不能太寒酸,人多點熱鬧。”
等大臣們回過神來,殿內王座上已是連人影都沒了。
炫天殿內,祁溟月不滿的坐在一旁,“父皇不覺多事嗎?何必辦生日宴,往年不曾辦過,今年也不必了。”
“溟兒不喜熱鬧?”
祁溟月嗤笑一聲,面露嘲諷,“觥籌交錯,歌舞喧囂,看似不錯,可是也人多手雜,易出事端,莫非父皇嫌我過得太安生了,想要給我點熱鬧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