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午後,天氣更爲炎熱了,刺目的陽光如利劍一般扎的人睜不開眼來,除了須在此時當班的侍衛,沒有人願在屋外待上片刻。
步伐匆匆的宮人侍女們在經過武場時,驚訝的聽見裡頭竟然傳出陣陣喝聲,不由疑惑着是何人如此刻苦,在這異常悶熱的午後還如此用功練武,經過時忍不住好奇,往窗邊探頭一望,卻見到了幾位皇子的身影。
武場之內,陣陣劍影如虹,汗灑如雨的少年仍凝神出着劍招,一招一式練得甚爲認真,身旁的空處還立着幾名看來年歲更小的,全都出神的望着他,眼中閃着讚歎的目光。
又舞了幾個劍花,收了劍,少年的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眼中的喜色卻透出了心底的驕傲和滿足。
“大皇兄好厲害!”一旁看來年歲最小的孩子拍着手掌,眼中閃着崇拜的光芒,滿是紅暈的小臉上全是興奮的神情,向那舞劍的少年奔跑過去。
祁慕晟接過一旁侍衛遞來的汗巾,擦了擦汗,對那孩子說道:“六皇弟年歲還小,等你年紀稍長了,皇兄教你練武。”
祁子毓聞言更是興奮的直跳起來,“大皇兄說真的?太好了,我……”
他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另一名孩子打斷了,“有什麼了不起,大皇兄教你,我就要二皇兄教我!到時候看誰厲害!哼!”
“小七莫要胡鬧,二皇兄整日都在父皇的炫天殿內,如何教你習武,何況他還隨父皇早朝,又哪來的時間,你啊,總是和小六對着幹,這回又逞強胡言了。”看來比他們年紀稍長的那一個笑得溫文,意圖阻止兩位皇弟的相互較勁,卻不知自己的話惹得排行第七的祁堯宇更爲不服氣了。
“五皇兄偏心,我纔沒有胡言呢,我就是要二皇兄教我!二皇兄和我交情好的很,我若求他,他一定答應!到時候我一定讓你輸的心服口服!”祁堯宇衝着祁子毓小臉一繃,試圖顯出幾分令人畏懼的威嚴來,卻不知他眼裡的心虛早就露了底。
祁慕晟聽着他們的爭執,想到那個最受父皇寵愛的皇弟祁溟月,心底劃過一陣奇異的感覺,似是羨慕,卻還多了許多別的,想到近日去探望母妃,她所聽說的那些話,又忽的斂住了所有的表情,微微低着頭,說道:“各位皇弟不要爭了,二皇弟他日日陪伴父皇左右,我們見上一面都是不易,哪有可能同我們一同習武呢?兩位皇弟想學,到時候皇兄教你們便是了,再不濟也可找個師傅來,父皇會答應的。”
是父皇根本不會在意纔是,祁柊離溫文清秀的臉上流露出一絲失落,他排行第五,在他之上的三皇兄祁漣朔聽說曾得過父皇的喜愛,但也只是態度親近些,此後卻疏遠了,不若二皇兄祁溟月那般,父皇對他的寵愛,簡直讓人既是羨慕又是嫉妒。可到了他這裡,竟是連見上父皇一面都得等到請安之時,方纔能隔着遠遠的距離,擡頭窺得父皇的表情,等他對着自己,漫不經心的問幾句話,便讓回了。
祁慕晟見了他的臉色,知道他和自己一樣,正想起他們的那位兄弟,嘆了口氣,沒有說話,兩個小的卻不知道這些,只嚷嚷着還在爭辯祁堯宇先前那些話的真假。
“奇怪,不知爲何總不見三皇兄呢?他整日待在屋裡難道不覺煩悶?”祁柊離自語般的問道。
“肖妃娘娘不許他隨意出來,只讓他在房裡學習詩文,故而五皇弟纔會覺得見他的次數不多,只是同二皇弟比起來,仍是容易見的了。”祁慕晟顯然話裡帶着些嘲諷之意,祁柊離聽他這麼說卻只是笑了笑,並不答話。
另一邊小六和小七已鬧的不可開交,兩張小臉爭的面紅耳赤,誰也不服誰,忽然門前經過了一個身影,只是稍停了一下,卻被小六祁子毓瞧見了,“二皇兄?”
正從門外經過的祁溟月不得不停住了步子,後悔不該因這殿中的吵鬧聲而遲疑,如今被人看見他經過,也只得爲那句充滿驚訝的喊聲而駐足了。
露出溫和的笑臉,他慢慢往裡走去,看着身前站着的一排兄弟,忍不住想要皺眉,父皇也太能生了吧,嘴上卻掛着笑意,向幾位甚少謀面的兄弟打了招呼,“溟月恰好經過此處,沒想到大皇兄和幾位皇弟都在。”
第一次不是在宴上,而是如此近的距離見到這位二皇兄,幾位皇子腦中閃過的全是他的種種傳聞,不管是父皇對他的態度,還是關於他國使臣的那塊茗薰和那次朝亂,都讓他在他們兄弟間處於一種微妙的地位,他們既羨慕嫉妒他,又忍不住生出幾分崇拜和嚮往,似乎二皇兄不知何時已同父皇一樣,成了只可遠遠仰望的存在。
祁溟月不明所以的看着幾位皇弟愣愣的模樣,又打量着自小就不愛在他面前說話的祁慕晟,“看皇兄一頭汗水,定是練武辛苦了,不知幾位皇弟在此做什麼呢,此處到處放着兵刃,刀劍無眼,可要小心纔是。”
“多……多謝二皇兄提醒,我們……會注意的。”祁堯宇紅着小臉,擡頭看着如傳說中所言,最似父皇的二皇兄,回答的結結巴巴的。
此時除了祁慕晟眼神有些躲閃,那幾人看着眼前的二皇兄祁溟月,都有些呆愣,他眉眼間帶着淡淡微笑,同他們說話時透着春風般的溫情,即便他們對着自己美麗高貴的母妃,也從未有過如此使人想親近的感覺。
祁柊離面對他的笑容,忽然間心中的失落和羨慕淡了許多,也回以一個笑臉,“二皇兄放心,我們只是在一旁看着,大皇兄的劍術好厲害,我們都十分羨慕呢。”
祁溟月見他相貌清秀,舉止溫文,不由多看了幾眼,記得曾聽底下人議論過。這位五皇弟喜文,性子也溫和,只是出生的時候不對,比他小兩歲,那會兒自己正因父皇的喜愛,引得了所有人的關注,他出生之時幾乎少人問津,他的母妃也是個性子和順的,並不爭寵,也就使得他這位皇子更不顯眼了。
想到這,不由對着他勾了勾脣,撫着他的腦袋輕拍了幾下,“柊離真是個好孩子,二皇兄喜歡。”
他不稱他皇弟,卻叫了他的名字,不合宮中的禮數,但祁柊離聽了只覺得特別親切,雖然他平日已學着大人的樣子在衆人面前顯出沉穩的模樣來,最是不希望被當作孩子,但在他頭上輕撫的手和他的那句話,不知怎的,讓他心裡一陣莫名的高興。
小六祁子毓站在一旁滿臉羨慕,咬着手指,忽然對他說道:“二皇兄,聽七皇弟說,他和你交情很好,他若要向你學武,你一定答應?可是真的?”口中問着這話,眼神卻得意的望着祁堯宇,就等着拆穿他的謊言看他出醜的樣子。
掃了一眼滿臉心虛,眼神四處亂轉的小七,爲着特別強調的“交情”二字而忍住笑意,祁溟月點了點頭,“交情是有的,只是小七要學還早了些。”
祁堯宇不可置信的擡起頭來,二皇兄竟然幫他圓謊,天知道,他也只遠遠見了二皇兄幾次,心中立時高興起來,得意的擡起頭,衝祁子毓扮了一個鬼臉。
祁子毓卻扭着小腦袋,拉過一旁始終不發一言的祁慕晟,“大皇兄,你和二皇兄的功夫哪個好些?”
祁慕晟在祁溟月的面前,總是有些畏縮的模樣,他看着手中的長劍,輕聲問道:“不知二皇弟學的是何兵器?”
“溟月習的兵刃已帶在身上了,只是你們不曾看見罷了,可要猜上一猜?”既然無聊,不如逗逗這些皇弟算了,劉總管在父皇身邊尚有事務未曾向下面交代,也還未到習武的時間,本想早些去父皇的武場,但眼下看來,怕只能耗在此處了。
此時他一身淡色衣袍,在光下可見是淺淺的紫,雙手卻沒拿任何物件,身上也看不出有何處是可以藏兵刃的,包括祁慕晟在內,所有人都搖了搖頭。
輕輕一笑,祁溟月揚袖,一道陽光在衆人眼前一閃而過,不遠處排滿了各種兵刃的鐵架忽然間碎的四分五裂,散了一地,上邊擺放的兵刃卻完好無損,紛紛倒落在了地上。
看着這一幕,武場之內頓時靜悄悄的,祁子毓和祁堯宇不敢置信的張大了嘴,即便是不好武的祁柊離,一時都被眼前的場景震懾了,祁慕晟看着散落一地的碎鐵,又低下頭去,望着手中的劍,什麼話都沒說。
正在這時,門外出現了一人,正是總管劉易,“見過各位殿下。”他走進武場,似乎對地上的一切視而不見,對着絲毫未損的兵刃,眼中卻露出幾分滿意之色,對祁溟月躬身一禮,“殿下,武師已等候多時了。”
習武的師傅不就是他自己嗎,平日看來總是面無表情的,說出話的有時倒是有趣,祁溟月點了點頭,“馬上便過去了。”在宮裡是無人知道劉總管的另一個身份的,與劉易在祁詡天專用的武場之內習武,無人知道,平日裡爲人嚴謹,臉上缺乏表情的劉總管是一位高手,更是二皇子祁溟月的師傅。
看着他去了只有父皇才能進入的武場,皇子們又不說話了,只是眼中的多了些嚮往,只有祁堯宇低喃了一句,“我也喜歡二皇兄。”只是不知他話裡的那個“也”,指的是誰。
隨劉總管進了武場,此處是祁詡天平日習武纔來的地方,平日都是大門緊鎖,不容他人進入的,其實裡面也沒有什麼特異之處,但陳列在架上的兵刃卻是萬中無一的極品,更有各種門派武學的精華摘錄成冊,供人蔘考借鑑。
到了裡面,祁溟月並未馬上開始練招,想到前陣子受的無妄之災,便向劉易問道:“世上可有人會攝魂之術?”在他看來,那應是催眠一類,只是不知這裡是怎麼做的。
“自然有。殿下該知道了,皇后便是其中之一。”
“以琴音便能控制人的心神,看來似乎輕易,只怕習練此法非常不易吧。”
劉易搖了搖頭,表情嚴肅,“殿下說的不錯,想要習得此法,並非輕易之事,若不是身有特異之處,常人根本連學的資格都沒有。”
難道蔣瑤身有異能?“皇后她似乎擅於此法,莫非她有何與常人不同之處?”
劉易似乎露出了一絲笑意,“殿下切莫以爲只是習得此法便可施展,事實上還需得到能受琴音之力的琴器,方能奏效。而皇后娘娘的不同之處,還需殿下自己去體會,或者她會告訴殿下關於此法的一些事,畢竟這是她師門所傳,他人妄言終是不妥。”
怎麼都覺得劉總管此時難得的笑意有些古怪,祁溟月疑惑的看着他,劉易只是站在一邊,又恢復了平日裡的七情不動的模樣。
看來要找一日去探望冉馨閣的皇后娘娘了,嘆了口氣,他仍記得夢中的情景,偶爾夢迴,還會記起那些,父皇也似乎有些察覺,總是把他摟在懷裡,或者便是……不知想到什麼,祁溟月的臉上露出幾分古怪的神色。
自從父皇對他說了那些話之後,對他的態度開始變得更爲恣意起來,總是喜愛逗弄他,偶爾仍是會去後宮妃嬪之處,只是不再帶回一身的脂粉香氣,從他在牀上的反應看來,似乎真的不曾再寵幸那些妃子……思及近幾日父皇在牀第間對他的做的那些事,饒是他過往的經驗不少,也仍會覺得有些禁受不住,父皇根本就是存了心誘他動情,他打的什麼主意祁溟月不是不知,只是想到如今的身子只得十二歲,便還是堅持着再等幾年,若是眼下就讓父皇遂了願,只怕苦的還是自己。
劉易在一旁見他問了話之後便陷入了沉思,臉上的神色更是從未見過,頗有幾分無奈,甚至還有些羞惱之意……真是難得見這位殿下會露出這般神情,看來陛下他果真還是做了些過分的事了。
若無其事的移開眼,劉易裝作什麼都沒看見。跟隨陛下多年,陛下的喜好他自然清楚的很,陛下的爲人他也早就明白,故而對於這對父子之間的事,他雖有所察覺,卻不會多言。
他們兩人之間,是容不得旁人插嘴置喙的,只是殿下畢竟年紀還小,盼着陛下還能多忍些時候纔好,怎麼說溟月殿下算來都是自己的弟子,他可不想看到徒兒每日練武時渾身無力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