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曝露

韶華舞流年

虛無的人影如幽魂乍然現身,祁溟月垂下手中的旎狐,望着與灰袍人纏鬥的無爻,眼中透出了擔憂之色。

此時兩人你來我往招招相對,即使再無眼力,也可看出二人是如何相似,一樣的虛無木然,一樣的氣若幽魂,唯一不同的是,那人比無爻感覺更爲陰冷,若無爻只是失去了魂魄的傀儡,那人便是在傀儡之上傾注了惡念的鬼魅,同樣的毫無生氣,卻讓人無端的厭惡。

蘇雅兒靠在牆上,見那程子堯還在一旁,心中雖有逃離之意,腳下卻不敢妄動,知道方纔的響動定然已驚動了他人,四處張望着,驚慌失措之間,瞧見不遠處已有人往此處掠來。

望着逐漸接近的一雙人影,那無比相似的兩張臉卻讓她生出了不同的情緒,此刻她毫不掩飾對琰青的厭惡鄙夷,卻是不敢去瞧炎瑱的神色,見到他們身後雲景昊也由前院趕了過來,蘇雅兒眼中的希翼漸漸黯滅,她沒料到程子堯不止通曉天音,武技也如此不凡,連夜使都對他無可奈何,眼看自己的身份便要曝露,心中雖是萬分的焦急擔憂,但在此時,面對衆人,又哪敢擅動。

“出了何事?”炎瑱往那纏鬥的兩人望去,只見一人是程子堯的護衛,另一人卻是灰衣蒙面,看來很是可疑,再看程子堯,站在雅兒身側,隱隱有相阻之意,雅兒卻是一身狼狽,髮絲蓬亂,臉上再無平日的柔美,而是充滿了厲色和不甘,如此一來,如何還不知其中有異,想起那時便是在喝下雅兒送來的湯羹之後纔會昏然欲睡,此時驀然驚覺,莫非雅兒便是那加害之人?

與琰青一般無二的臉上並無驚慌之色,依舊平靜如水,鎮定的站在琰青身旁,發覺他在瞧見蘇雅兒之時,眼中閃過一絲疑惑,隨後便是釋然和微微的冷意,祁溟月頗爲讚賞的往琰青遞去一個眼色,如此清雅脫俗又聰慧解意之人,莫怪琰青會如此執着,即使有血緣相隔,恐怕也阻不住琰青想要他的決心,看來琰青的眼光確實不錯。

兩人交換的眼神落在炎瑱眼裡,那如水平靜的眼眸中頓時掀起了波瀾,垂首望着身側的一抹碧色,心中霎時混亂起來,他不知爲何見了琰青與程子堯親近,便會不由自主的心口微疼。

雲景昊來到此處,瞧見眼前的景象,憑多年的江湖經驗,已覺出不對來,冷厲的眼神在場內一掃,見雅兒目光躲閃,神色異常,便更覺古怪,瞧見程子堯眼神示意,他眸中的寒光倏然暴漲,狠狠盯視着眼前他將之視若親兒的少女,不信和怒意在胸中翻滾,若真是她下手毒害了炎瑱,便是他將這禍端引入家中,當年見她孤苦無依而留下了她,如今看來,恐怕也是一場騙局。

按下心中揣測,雲景昊下令將蘇雅兒帶入她自己房內,命人嚴加看守,不管內情如何,眼下並非查問的好時機,暮色已沉,院內纏鬥的兩人還未分出高下,此處的**卻已引起了前院的注意,也是他離開的太過突然,聽得內院出事又有巨響傳出,誰都知道有不對勁之處,也莫怪會引來他人。

冬日裡,暮色方沉,黑夜便隨之降臨,隱隱的雲層之後,一輪明月高懸,清冷的月光,在瀰漫着腥鏽之氣的空中透出了若有若無的血色淒厲。

由前院趕來的數十人跟隨着雲景昊來到此處,見到的便是此種景象,不詳的月色下,一白一灰兩條身影不住閃動,隨着每一次的交鋒,兩人身上都已鮮血淋漓,卻無人緩下身形,不知究竟發生何事,但如此慘烈的交戰已讓衆人動容,兩人如同並非血肉之軀一般,對身上淋漓的鮮血視而不見,隨着每一次的對峙交鋒,都會在各自身上添上數道血口,如此下去,豈非是罔顧性命?

見無爻一身白衣已被血色浸透,祁溟月攜着手中旎狐,蹙起的眉間露出了明顯的怒意和擔憂,此時他若貿然上前,也許會令無爻分神,更有可能讓那人走脫,蘇雅兒已被看守起來,與她見面之人如此特殊,自然也不可小視,若想安然拿下,恐怕便得。。。。。。

琰青走到他的身旁,臉色亦凝重起來,“無爻可會有事?那人看來不弱,與他在伯仲之間,沒想到除了無爻,世上還有如此高手,此人看來問題不小,炎瑱之事說不定也與他有關,子堯可有辦法將他擒下?”

“此人是衝着雲昊山莊而來,便該有云昊山莊之人解決,你不必。。。。。。”炎瑱聽得琰青對那程子堯的話,心中略有不快,爲何每回與自己相關,琰青就要去求旁人,莫非他真如此無能,事事需他照料,從小便是,他從未能幫他做上些什麼,卻處處受他照拂,身爲兄長卻枉爲兄長,時日久了,便也使得他更爲在意兄長的身份,總愛斥責於他,他卻處處想讓,最後乾脆離家而去,想到他這段時日以來待在何處,他的心中便翻攪起來。

而祁溟月聽聞炎瑱之言,臉色便愈發深沉起來,卻不對他說什麼,只是對着琰青淡淡一笑,“看好你的人,切勿在此時惹我,”擡眼望那交戰的兩人望去,他的眸色中泛出了冰冷的殺意,“我只知,無爻是我手下之人。。。。。。決不能在我眼前出事。”什麼山莊之事便該有山莊之人解決,在場之內,又有何人能對付灰衣人,無爻的身手他自然瞭解,能與他相戰至此,便只說明那人比他絲毫不弱,稍有不慎便會使其逃去。

他的人?炎瑱不明所以的望着琰青,對方纔程子堯所說的話有幾分不解,側首,恰好迎上琰青眼中的溫柔之色,而那蘊含其中的火熱,讓他再度轉開頭去,在這氣氛緊張之時,對着琰青的目光,他竟忽然有些心跳,臉上莫名的泛起幾絲熱度,幸而是在夜色之中,當不會被人發現,心中稍安,卻發現那程子堯不見了蹤影。

在他身旁,琰青露出了欣喜之色,他豈會沒瞧見炎瑱方纔的神情,見他對自己已有了反應,又見到那幾抹淺紅,他只覺多年的夙願忽然有了達成的可能。

兩人靜立一旁,波濤暗涌,卻無人發覺他們之間的異樣,雲景昊見無爻與人相纏許久,也擔心起來,無爻是程少俠的護衛,若是有事,又是在莊內發生的,到時如何對程少俠交代,他探首去尋他的身影,卻見羣俠正叫囂着要前去相助。

“雲莊主,可是此人意圖不軌?那位少俠眼看已抵擋不住多久,讓我等前去相幫,定會將這見不得人的東西拿下!”

“不錯不錯,此人灰衣蒙面,武功路數又如此詭秘,定非善類,各位還等什麼,一起過去將他拿下便是!”

“雲莊主在此,此處又屬後院,我等闖入已是不該,各位還未了解經過,莽撞前去終是不好,不如還是看雲莊主的意思吧。”

“雲莊主意下如何?”

雲景昊躊躇了一下,若是一擁而上,那灰衣人定會走脫,他想阻攔衆人前去,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若說對方功力不俗,定會藉機逃脫,恐怕無人心服,又會引起紛亂。

正要想個說辭,卻見遠遠的掠來一抹銀白色的身影,在月色之下,如履星芒,在衆人眼前一掠而過,徐徐降下的身形落在了樹梢之上。

“程少俠!”雲景昊心中一喜,口中呼喊了一聲,對方卻無反應,只見他盤坐於樹間,身形隨着樹枝隨風而蕩,腿上放着琴箏之類的物件,正微微垂着首,似在深思一般。

“雲莊主,那是何人?”見雲景昊如此喜形於色,有位老者連忙探問。

不等雲景昊回答,幾縷若有若無的樂聲已在空中飄散開來,隨着銀袍之人緩緩擡手,指尖微動,清越的箏鳴飄飄渺渺的隨風四散,被那樂聲吸引,所有人都靜了下來,忘了開口。

只有那兵刃相接的錚然之聲依舊清晰無比,濛濛的月色下,樂聲和着金屬的碰撞聲,逐漸由輕緩而至激烈,纏鬥至今的兩人卻似被那樂聲所控,一招一式之間已有了詭秘的韻律,不由自主的隨着樂聲的起伏而動,在場衆人多是江湖中闖蕩多年,如何會看不出其中的奇詭之處,心中又是詫異又是歎服,不由舉目朝那撫樂之人望去。

樹影斑駁之間,瞧不見他身下的枝葉,那人如虛空而坐,幾縷髮絲飄揚,沉靜的臉龐俊美非常,脣邊含笑,看來溫潤可親,使人初見便生好感,但再仔細一瞧,在擡手之間,他往下

垂落的目光之中卻透着些清冷疏離,彷彿他身後的明月一般,雖在你眼前,卻又讓人觸手不及。

微風拂過,銀白的衣袂在月下翻飛,只見他擡了擡眼,指尖微動,樂聲驟然加劇,場中已有了變化。

灰衣人倏然退了幾句,腳下不知爲何亂了方寸,胸前劇烈起伏着,手中的兵刃未及相迎,無爻已將若水刺入肩胛。

此時樂聲也霎時停下,那灰衣人卻猛然噴出一口血來,勉強站立着,捂住噴涌而出的血色,顯是再無反擊之力。

望着滿身不知是自己還是對方的鮮血,無爻的臉上依舊是一片虛無,只是微微擡首,對半空中中祁溟月語聲平平的開了口,“謝。”

祁溟月抱着弦箏由樹上躍下,對他搖了搖頭,見無爻雖一身血紅,卻未傷到致命之處,心中稍安,轉身往那灰衣人走去。

此時衆人已忘了方纔的爭鬥,樂聲已停,但心神仍被先前的一幕所震撼,待那銀袍的年輕公子落到地上,眼神便都不由自主的隨他而去,見他走到灰衣人身旁,都生出幾分擔心,雖是初見,但此人的風采已讓所有人折服,不少年輕的江湖後輩,望着他的眼中亦是露出了崇拜欽慕之色。

祁溟月對身後的目光恍如未覺,凝神對着眼前的灰衣人一番探視,還未來得及開口,忽覺對方氣息驟變,不及反應,眼前寒芒閃過,一蓬鮮血已在空中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