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9 章

九十九,

慕容卓慢慢咬緊牙,用盡全力,慕容劍微微後退半步,不動。

慕容卓慢慢收回手,他明白了,那孩子如初生的太陽,緩緩上升,而他,已是日暮途窮。慕容劍剛剛後退那一下,只是不想傷到他父親。

慕容卓悲憤地:“你!”

慕容劍輕聲:“等韋帥望長大,我同他公平決鬥,不能是現在!”

慕容卓狠狠給他一記耳光:“等他長大!你還會有公平決鬥的機會!你個白癡!”

慕容劍咬着牙:“我不是白癡!我有我的原則!功夫,是用來維護信念的!”

慕容卓瞠目結舌,什麼?這是他兒子說的?這是——小劍說出來的話?那個除了練武就只會發呆的小孩子說的?

慕容劍回身,拉起韋帥望的手:“走,我送你回去!”

慕容卓怒吼:“你敢!”

慕容劍同慕容卓對視一眼,第一次在父親憤怒的目光下即沒有恐懼也沒有退縮,他輕聲:“我必須如此。”人如魅影般在草尖上滑過,他帶着韋帥望,依舊飛一般消失在山丘後。

慕容卓怒吼:“慕容劍!你走出這個家門,就永永遠遠不要再回來!”

風聲呼呼地從耳邊吹過,面頰微微刺痛,韋帥望的手臂痛象是要斷掉,他慘叫痛叫皺眉瞪眼之後,慕容劍把他背到背上。

韋帥望在風聲呼嘯中大笑:“好一匹青風追日的赤兔胭脂馬!”

慕容劍擡頭四望,目力所及沒見到一匹馬影子,這才明瞭,韋帥望說的赤兔就是他英俊善良的慕容劍,慕容劍心想,好小子,我我,我是一匹馬?我剛救了你的狗命!

韋帥望的大笑被灌了一嘴風,草味的風,苦而清新,帥望回頭:“你爹不會追過來吧?”

慕容劍跑得更快,帥望笑:“剛纔你爹好象推不動你的樣子,那麼也應該追不上你吧?”

慕容劍沉默。

是,父親竟然推不動他,暴怒之下沒有推動他,怎麼回事?

父親——

韋帥望發現人家受了這樣不公的待遇,依舊一肚子孝心,一點也不象他會挑剔人家說:“嗟,來食!”的口氣,同這麼厚道的小子在一起,心理壓力太大了。韋帥望拍拍慕容劍:“嗯,你相信我是好人嗎?”

慕容劍回答:“這同你是不是好人沒關係,你才十歲。”

韋帥望露出撞到鼻子的表情,媽媽的,不必說得這麼誠實吧?

慕容劍道:“等你長大了,如果你——如果你做了什麼壞事的話,記得我會去找你。”

帥望暈倒在慕容劍背上,我的乖乖,敢情我在人世界還有一個道德良心的守護天使。難怪你爹要殺我,他大約猜到這個道德上的無印良品有天會與我這個邊緣人士有點小碰撞吧?你這個嫉惡如仇的態度可是不利於團結的。

慕容劍沉默一會兒,可能是覺察到韋帥望的沉默,補充一句:“其實我覺得,你也不會太壞。”

韋帥望忍無可忍地在他腦袋上鑿了一下:“會說人話不?什麼叫不會太壞?

慕容劍閉上嘴,嗯,他們都說他不會說話,他可能真的是不會說話吧,不過,韋帥望確實不會太壞啊,總不能說他是好人吧?我真的不覺得他是好人啊!

遠處人影一閃,韋帥望擡頭注目,慕容劍的目力更好一點,微一遲疑,轉身迎上去。

走到一半,韋帥望狂叫:“師父!”慕容劍懷懷疑自己會失聰。

韓青已經看見他們,頓了一下,飛快地奔過來:“韋帥望!”咬牙切齒地,把韋帥望從慕容劍背上扯下,上下打量,喜極:“你沒事?!”

然後怒吼:“你帶那麼多炸藥去慕容家是什麼意思?!啊!什麼意思?!我是不是告訴你不要擅自行動?!”

帥望猛地撲過去,抱住韓青,韓青哽咽:“混蛋!我聽到爆炸聲,以爲你已經死了!”

帥望擡頭笑:“那你還跑去幹什麼?收屍啊?應該逃命纔對啊,嘖,你完全行動錯誤嘛!”

韓青怒吼:“我沒心情同你說笑,出了什麼事?”

帥望沉默,回頭看看慕容劍,慕容劍微微有點難堪:“我父親要殺他。”

韓青臉上的血色,一點點褪下去:“出了什麼事?”

慕容劍漲紅臉喃喃地:“我不知道,他沒說,我想——我覺得,可能是——嗯,所以,我把他送回來了。”

咳,韋帥望忍不住笑出來,然後忽然落淚,他把頭埋在韓青懷裡,出了什麼事?不知道,他完全不知道出了什麼事,落到人家手裡,越掙扎繩索越緊,他差點死掉。

韓青緊緊抱着帥望,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慕容家向來不是這樣行事,他見過慕容卓,他相信慕容卓做不出殺害一個十歲孩子的事,所以才讓韋帥望獨自赴險,他判斷錯誤?這麼大的錯誤?

慕容劍在韓青那母雞護崽一樣的敵意麪前不知所措,半晌才道:“我們,他,他沒受傷——”

韓青這才反應過來,先笑一下:“抱歉,慕容——”點點頭:“我不是怪你。”

韓青抱拳:“慕容,你救了帥望,大恩大德,韓某感激不盡。”

慕容劍再一次紅了臉:“我只是,只是,覺得應該這樣。”

韓青苦笑:“慕容,許多次,我都不能堅持自己覺得應該做的,所以,你的行爲,讓人敬重。”

慕容劍的臉成了豬肝色:“嗯,我,我,這個,我要走了!你,快帶帥望走吧,我想,我想,我們是絕不會追到冷家去的。所以,走吧。”

慕容劍後退,然後人如飛鴻,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