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了一會兒,下課鈴聲響起,我們三個便快步走入學校。
走到教學樓下,我停了下來,轉頭看向矗立一旁的通知欄。上面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正是三天前宿舍樓裡那場大戰的處理通知,和葉雲說的也差不多,該開除的開除,該記過的記過。
我的名字在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裡,跟在後面的是“記大過一次”五個字。
我心裡很明白,若不是王峰和葉雲他舅的話,我是百分百要和任遠一起被開除的。
接着上樓,來到我們高一的樓層,走廊裡學生不少。有扎堆聊天的,有打打鬧鬧的,但是但凡看見我們三個的。都是見鬼一樣躲開,不過也有打招呼的,以和我們幾個說話爲榮。
剛走兩步,一個矮胖子低頭匆匆走過。
我心裡哈哈一笑,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我用手推了這矮胖子腦袋一下,大喝一聲:“老肥,你去哪兒呢?!”
老肥一擡頭,發現是我們三個,倒是機靈的很,轉身拔腿就跑。
我們仨還能讓他跑了?也是拔腿便奔,不過我奔了兩步,胸口一陣劇痛,趕緊停了下來,還是不能劇烈運動。
我捂着胸口,吸了兩口氣,葉雲也停下來,問我怎麼樣了,東子倒是追了出去。
我搖搖頭,意思是沒事。
我倆便靠窗站着,龐華他們圍過來打招呼,詢問我的身體狀況如何。
我笑呵呵地說:“沒事,不就砍了一刀,對我來說不算什麼。”
衆人一片“濤哥牛逼”之類的話,只有我知道自己疼得像抽風的狗,但是我不能在他們面前露出脆弱。
過了一會兒,東子把老肥抓回來了。
就老肥那個體型,跑得過東子纔怪了。
東子抓着老肥的後領,一邊推他一邊巴他的後腦勺,“你再跑啊,跑啊!”老肥則一臉苦相。
走到我跟前,老肥一臉訕笑,點頭又哈腰地說:“濤哥,你回來啦?我可想死你了,你身體好點沒有?我一直尋思着過去看你,可是你也知道咱們快考試了,學業特別繁忙……不過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我就知道濤哥一定沒事啦哈哈哈!果然是濤哥啊,這點小傷算什麼!”
這就是我佩服老肥的地方——是的,其實我也佩服他,佩服此人的臉皮竟然如此之厚。那張臉和孫悟空七十二變似的變化多端,昨天還對你鼻孔朝天不屑一顧,今天就能對你笑容滿面點頭哈腰,誰敢說這不是一種本事?
我按着老肥的後腦勺,把他推到窗邊,說道:“你別給我裝,這套對我不管用了。”
“濤哥,你說的啥意……”
我擺擺手,往後退了一步,東子和葉雲立刻上前一步,身手利索的把老肥丟出窗外——當然還抓着他的雙腿,讓他半個身子在外面晃晃悠悠。
老肥立刻大叫起來:“濤哥不要啊!”我們這雖然纔是二樓,但是也有三四米的高度,頭朝下摔下去還是很可怕的。
我們的出現本來就吸引不少人了,老肥吆喝了這麼一嗓子,走廊裡幾乎站滿了人。當然也不敢靠的太近,伸頭伸腦的看熱鬧,包括樓下也站了不少人,基本都在看老肥的洋相。
老肥也不怕出洋相,雙臂擺動張口大呼:“濤哥,我真真真的錯啦!”可能也是真的怕吧。
我招招手,葉雲和東子又把老肥抓了回來。
老肥靠在牆上,一張臉都白了,三四米就把他嚇成這樣,難道胖子都有恐高症?我說:“你知道錯在哪了?”
老肥連連點頭:“我不該睡得太死。”
“什麼?”我大感訝異。
“那天晚上我睡得太死了。”
老肥說:“濤哥啊,我要是知道你在外頭打架,拼了這條小命也要出去幫你啊!可是我睡的實在太死了,完全不知道你在外頭敲門……宿舍那幫廢物,竟然不敢叫醒我,害我白白錯過這場大戰!好在濤哥你吉人自有天相,威猛無敵霸道絕倫,把任遠打的落花流水。媽的,任遠那孫子,等我下次看見他,非把他腦袋踩爆了不可!”
我嘆了口氣,老肥到現在還在胡扯,是覺得我好騙呢,還是覺得他很聰明?
我又擺擺手,老肥立刻大叫起來:“濤哥,不要,不要啊!”
葉雲和東子又把老肥丟了出去,讓他上半個身子在窗戶外面撲棱。
老肥像復讀機似的大喊:“我錯啦我錯啦我錯啦我錯啦我錯啦……”
在他大概喊了二十聲以後,我又讓葉雲和東子把他拽了回來。
老肥的腿都站不直了,靠着牆半彎着退氣喘吁吁地說:“濤哥,我對你的忠誠日月可鑑,我那天是真的睡着了……”
面對老肥的死皮賴臉,我算是徹底無語了,這說明他還不是足夠怕我。
我正要讓人再把他丟出窗外的時候,突然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
回頭一看,王峰急匆匆走過來,衝我使了個眼色然後走到一邊。
我也走了過去,王峰說:“影響太大,老肥在這叫喚,校長都聽見了,叫我過來看看是怎麼回事。”
我點點頭:“行,王哥,我知道了,不好意思給你添麻煩了。”
王峰又對滿走廊的人說:“看什麼看,都回教室去,還上不上課啦?”
正好上課鈴聲也響了,在他的驅散之下,十之八九的學生都回了教室,走廊很快空了下來。
老肥也想趁亂離開,我則抓住他不讓他走。
老肥說:“濤哥,我得回去上課啦。”
對待這個不怕開水燙的死豬,我覺得必須使出殺手鐗了。
我說:“沒事,你不用上課,咱們倆的事還沒談完呢。”
說着,我就摟着他的肩膀往廁所那邊走,只有葉雲和東子跟了過來,其他人則都回去上課了。
一路上,老肥不停地說:“濤哥,我那天真是睡着了。羅奔不是也睡着了嗎?我們倆其實是一樣的。”
當時我就笑了出來,怪不得老肥咬死了這個理由,原來是因爲這個。
東子“啪”的一巴掌拍在老肥後腦勺上,罵道:“你他媽算什麼東西,也敢和羅奔比?”
這時候剛好走到廁所,我一推門,老肥便緊張起來:“濤哥,你這是要幹啥?”
東子從後面踹了老肥屁股一腳,老肥“咕嚕嚕”的滾到了廁所中央。
我抓住老肥的衣領,把他往廁所那邊拖。
結果老肥掙扎的太厲害,我又重傷未愈牽制不住他,葉雲和東子在後面又踹又踢,總算是把老肥給整老實了。
那天晚上我們吃的苦太多了,我們三個心裡都憋着很大的怨氣。
我拖着老肥,把他按到尿池那邊,尿池一如既往的堵着,黃澄澄的尿液上面漂浮着不少菸頭,光是看看就能讓人嘔吐出來。
我按着老肥的頭,就要把他往尿池裡摁。
老肥大叫起來:“濤哥,濤哥,不要!我錯了,我真知道錯了!”
離尿液一公分的距離,我問他:“你錯哪了?”
“弄我起來,弄我起來我再說。”
我把他弄起來,老肥喘着氣說:“我不該裝死,我那天不該堵着門不讓你們進去。”
我把他丟到一邊,心裡越想越氣,真想把他按到尿池裡,但是關鍵時刻確實覺得噁心,這麼噁心的事我也做不出來。
我寧肯砍他兩刀,也不願幹這麼噁心的事,其實剛纔只是嚇唬他一下。
我說:“我就納悶了,任遠他們不過五十來個人,你們要是出來咱們穩贏啊。”
老肥說:“濤哥,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任遠可是文水本地的啊,我不怕他那是不可能的。那天晚上,任遠就派人通知我們,說是隻針對你一個,讓其他人都躲起來。我們思前想後,覺得兩邊都惹不起,乾脆就躲在宿舍裝死算了。濤哥,你們神仙打架,遭殃的是我們啊。你有外頭的人罩着,任遠拿你沒有辦法。可是我們呢,事後任遠要是找我們算賬,那是一找一個準啊!我們找誰去啊?不是還得乖乖捱打?”
我哼了一聲:“你把我吳濤想成什麼人了。你要是幫我一次,我肯定管你到底,事後任遠要是找你。首先就得邁過我這道坎兒去,他敢動你一根汗毛,我就卸他一條胳膊。”
我說的出,就做的到,而我確實就是這種人,別人敬我一尺,我便敬他一丈!
但是老肥沉默了,坐在地上不說話,看來還是信不過我,或許是不相信世上有我這種人。
也是,他一直以來就活在爾虞我詐之中,不是他騙別人,就是別人騙他,估計從來都不知道“兄弟”二字是什麼意思,只知道攀附強者,欺凌弱者。
我嘆了口氣,看來我們確實不是一路人,以後可以各走各的路了。
葉雲看出了我的意思,說道:“老肥,話就說到這了,再說也沒什麼意思。任遠一倒,高二就沒人再敢和吳濤叫板,再加上高三馬上也要畢業,可以說吳濤已經是縣一中名副其實的老大了。但是這個老大,是我們幾個辛辛苦苦打出來的,和你。和二炮,和所有人都沒有半毛錢關係,所以不要妄想來分享一丁點的勝利果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