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我並不是你的英雄,你卻是我的霞光
“顏墨,你好好想想,醫生舅舅給你的那個藥,你放在哪裡了?”回到病房,悅菱問瑜顏墨。
他現在看起來已經比剛纔要好一些了。
至少能說連貫的句子了。
聽到悅菱的問話,他閉目想了想:“我是隨身帶的。所以,就是在我的衣服裡。”
“可是衣服裡沒有啊。”悅菱咬着嘴脣,心慌慌,“我找過了,全部找過了,沒有啊。”
“是不是,”他轉過頭來看她,“不小心從衣服裡掉落,掉到了*下。”
悅菱已經又要淌淚了:“沒有……我剛纔讓人把*都擡開看過。全部找過……”
瑜顏墨急忙伸出手,將她攬到懷裡:“沒事的,寶貝,別哭。找不到就算了……”
悅菱泣不成聲:“可是……必須要找到……那是救命的……”
她坐了起來:“我再去找找。”說着就想離開。
可是瑜顏墨拉住了她。他嘆息着:“悅菱,讓別人找吧,你別走。留着陪我。”他不想她離開,如果生命只剩下三個小時,他希望每一秒,都有她陪伴在身邊。
“別哭。”他抱着她,也感受着她緊緊地抱着自己,“別哭了。不要哭,我不喜歡你哭。我想看你笑。”
可是悅菱笑不起來。
“不要難過,不要跑來跑去的。你肚子裡還有孩子……不要過於激動。”
第一次,他在她面前關心她的寶寶。
“對不起,因爲我,總讓你那麼危險。以後,不要再這麼波折了,孕婦不應該受這麼大的波折的。”
他從沒說過這些話。
“對不起,那次,差點害你流產。”他指的是,把她從厘金,從水木華堂手裡帶回去的那晚上,他強要了她。
“悅菱,”他半睜着眼,“我從來都沒有問過你關於孩子的事,也從沒關心過他。對不起了……”其實潛意識裡,也在逃避這件事。
悅菱哭起來:“不要說了,不要說了,不要說對不起。”
他這麼驕傲的男人,從不會說這三個字。可是這短短几分鐘,就對她說了三次。她好害怕,好像是他要把從前沒說過的話都說完,從此就會像泡沫消失一樣。
“說了不要哭了。”他吻着她的額頭,“每次看到你哭,我就覺得很難受。”
悅菱忙抹乾了眼淚。
“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
他陷入了回憶裡,雙眼變得有些朦朧,“你就在哭。那時候我就想,如果她笑起來,應該是多好看……後來那晚上,你總是對我笑,像我期望的那樣。我還記得我說要帶你離開的時候,你雙眼所散發出的光彩。悅菱,真的太美了。那時候我就發誓,我要讓你一輩子都帶着這樣的笑,這樣的光彩,在我身邊活着。”
悅菱呆呆地,他很喜歡她,對她很好,她早就感受到了。
但是她並不知道,原來他愛她,有這麼的深。
這世上,若是誰爲着誰而活,總是會擔心失去自我,總是會擔心腹背受敵,受人嘲弄,最終竹籃打水一場空……可是有這麼一個男人,將她的快樂和幸福當成生命的目的,虔誠的供奉着。
但是,她卻總是拒絕他,猜測他,懷疑他,還愛對他使着小性子。
她的淚水又在不知不覺地流下來。
“說了不要哭了。”他伸手,輕輕拭去她的淚水,“我從沒想過,我居然會讓你流這麼多的眼淚。早知道,我還是不要愛你,不要把你強留在我身邊。”
“沒有,你沒有。”她抱住他,“你沒有強迫過我。是我自願的,從頭到尾都是我自願的,是我自願到你身邊來,留下的。”
她是自願的。小堂讓她來,她同意了,她來了。
那時候,她還以爲自己會很討厭他,會很排斥他。從沒想到過,有一天,他在自己的心裡,會重到這種地步。
“其實有段時間,我是很恨你的。悅菱。”他呼吸着她發間的芬芳,“我恨你不遵守我們的諾言,恨你不等我,恨你忘記了我……我甚至恨你會懷孕,不爲你懷的是誰孩子,而是你在沒有經過我允許的情況下,就發生了那麼多,那麼大的變化。悅菱……我害怕你再也不是你了,我害怕再也看不到你笑,害怕你無助和絕望的時候,我不在你的身邊。悅菱,我真的是個很自私的人……”
“別說了,求你別說了。”悅菱靠在他的心口上,淚水浸溼了他的衣服。
瑜顏墨苦笑着:“可是後來……我發現你其實是不需要我的。”
悅菱擡起頭,不解地看着他,呆呆地:“可是我很需要你啊。”
瑜顏墨搖頭:“不……悅菱,其實你是不需要我的。或者說,不像我需要你那樣需要我。其實,我常常在想。你在和水木華堂一起生活的時候,應該是非常快樂的吧。”
看着悅菱不由自主地一怔,他眼裡期望的光又暗下去一分。
“我知道很多地方,我比不上水木華堂,有時候,我甚至想,我唯一可以去和他比拼的,或許是有不要性命的去愛你吧……可是……後來,我出車禍,從醫院回到家裡的時候,當他擋在我槍口前的時候,我才發現,原來,他也是可以爲了你去死的。原來,”他苦笑着,“我的愛、我自以爲是的偉大,對你而言,根本就沒有那麼重要。”
“原來,”他說,“我纔是那個需要救贖的人。我並不是你的英雄,你卻是我的霞光。”
悅菱垂下了眼,愣愣地看着瑜顏墨牽着她的手。
“是啊……和小堂在一起的時候,真的是很無憂無慮的。”她呆滯地說,“小堂,真的很好,很體貼,很縱容我。可是,那時候,我感覺不到自己是活着的。我常常做噩夢,夢到自己在一間空白的房間裡,沒有門,沒有窗戶,只有我一個人,不能說話,不能思考,也不能動。夢裡面,總有個人會闖進我的房間,可是我看不清他的樣子,也聽不到他在對我說什麼……每次做這個夢,我都會驚醒,會害怕。我怕我到死,也不知道,這個人是誰,不知道他到底要問我什麼。可是,直到我遇到了你,我的心才慢慢安定下來,我才知道……”
她擡起頭,淚水靜靜滑落:“那個人,是你。”
沒有預兆的,她撲上去,第一次,主動的去吻他的脣。
這個時候,他們都終於知道,原來他們都是愛着彼此的,不比對方少一分的愛着。
“顏墨,”她雙手捧着他的臉,“我不要你死。如果你會死,那我就陪你去死。”
他不說話,只是把她壓倒,繼續狂熱地吻她。
同樣第一次的,她主動撫摸他,笨拙地,嘗試着模仿他以前撫摸她那樣去撫摸他。她聽到他呼吸紊|亂粗重,她不想去想更多。
她害怕他會在三小時後消失不見,不,現在已經沒有三小時了,現在只有兩個半小時了。
所以她要抓緊每分每一秒,記住他的氣息,記住他的感覺,記住他每一個特徵——他脈搏跳動的頻率,他手指細細的紋路,甚至是他呼吸的節奏。
她拋卻了所有的羞怯,不顧自己心口上槍傷的疼痛,把自己呈現給他。
他去吻她的每一寸肌|膚,顫抖着在她的身體留下厚重的烙|印……直至他和她再一次融爲一體。
“悅菱,我會很輕的。”他濃密的睫毛,幾乎要觸到她的眼睛,可是爲什麼,她覺得他彷彿要落淚。
對不起,第一次的時候,弄得你那麼疼。就算你記不得,可是我依然記得你那時候的眼淚,我在你什麼都不懂的時候,就強行佔有了你。
可是,我是多麼天真幼稚,還以爲自己佔了多大的便宜。以爲就這樣強取豪奪,從此就可以擁有夢寐以求的幸福。
哪裡知道,若不是艱辛的付出,不是用盡生命去詮釋一分愛,哪有那麼容易收穫理想……
每一步,回頭的尋找、茫茫人海的錯過、失之交臂的相遇、重逢後的格格不入、彆扭與爭鬥……都是在爲曾經的無知,曾經的爲所欲爲買單。
若是付出總會有收穫,那麼揮霍過後,也總會是要還債的。
……
悅菱抱着瑜顏墨,看着他在疲累之後入睡。他現在的情況,根本就不允許做這種事。可是……她也不能再拒絕。
她多傻啊,從前每次都可以和他甜蜜相擁的時候,她卻總是用各種各樣的藉口逃避。
直到發現時日不多,才貪婪地索求。
剛纔,在他睡着之前,她又讓他再吃了一片藥。
只有兩個小時了……
她不能任由事態這樣發展下去。她不要他死……她必須找到他丟失的藥。
她穿戴整齊,走出了病房。她已經沒有哭了,喝了一點水,吃了一塊麪包,儘管沒有一點胃口,可是她大口的吞嚥着。
她需要體力,需要精力來應對接下來的時間。
她出神地捧着水杯,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強迫自己冷靜,強迫自己去尋找蛛絲馬跡。手下不斷給她打電話,彙報他們在所有瑜顏墨呆過的地方,仔細的查找了。
沒有,沒有那瓶藥。
“會不會在飛機上?”她問,她想起了,昨天,他們是租了一架飛機飛往華盛頓的,在那上面,瑜顏墨發過一次痛,還痛得躺在地上。
“馬上去航空公司找。尤其是座椅下,盤問當天航班的每一個工作人員。”她命令着,並不知道自己的語氣和神色,沉靜得有多可怕。
此刻,她像是手拿銀盾和長矛,要與死神抗衡的女戰士。
她不會再哭了,因爲她沒有時間去哭了。
他的時間不多了,她的時間也不多了。她不是爲了他一個人,而是爲了他們兩個人,不……是三個人,還有她肚子裡的寶寶在戰鬥。
她喝着滾燙的水,並沒有察覺自己的舌尖燙起了泡。
她又拿起了手機:“華盛頓那邊有我們的人嗎……嗯,好,馬上派他們,去今早上我們住的酒店……對,也要找,全部要找……隨時向我彙報情況。”
病房裡傳來了聲音,好像是在叫她。
她急忙進去,看到瑜顏墨醒來了。她忙去把他搖起來:“你餓嗎?需要喝點水嗎?還是吃點東西。”她的聲音極其的溫柔。
瑜顏墨笑了笑,揚起下巴:“先餵我喝水。”
她沒有言語,喝了一口水,然後俯下身去,慢慢地喂到他的嘴裡……長久的親吻結束後,她離開了他的臉,卻看到他眼裡有憂鬱地神色。
“別擔心了……”她握住了他的手,“我在讓所有人找,一定能找到的。”
瑜顏墨皺着眉,搖頭:“不是。不需要……”
“你不要放棄啊。”她着急地說。
“不是……”他哀傷地看着她,“悅菱,你不需要這個樣子。我寧願你像以前那樣,我要你餵我,或者是什麼的,你會害羞,你會抗拒。而不是現在這樣,你像是必須要完成什麼使命似的,這麼冷靜的,匆忙的來滿足我的一切要求。”
悅菱張了張嘴,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悅菱,不要長大。”他撫摸着她的臉龐,“不要因爲我的事,變得這麼成熟,你不需要……去承擔這麼多。”
她抓着他的手,閉目將臉靠在他的手心裡:“不……我是要長大的。我已經是媽媽了,我要變強。我要保護我的寶寶,我要保護你。”
成長,是必然的。
如果想要活下去。
手機又響了,悅菱原本正依偎在瑜顏墨的懷裡,此刻卻直起了身子,搶在他之前拿走了手機。她接了起來,走到了一邊。
“嗯……是……所有的人都問過了嗎?”
她的聲音,雖然還帶着哭泣後的嘶啞,但裡面透出的意志和語調,卻是乾脆利落的、堅定不移的。和她前一秒躺在他懷裡時的小鳥依人判若兩人。瑜顏墨有些震驚地看着她像一個運籌帷幄的將領一般,指揮着下屬接下來怎麼做。她在這種時刻的冷靜和理智,超乎了他的想象。
掛斷電話,她翻着他的手機:“常議員的電話是什麼?”
“你打給他做什麼?”他的眉又皺了起來。
“我問問他有沒有看到過你的藥。”
“住手!”
悅菱舉着手機的都頓停。她有些愕然地看着瑜顏墨,不能明白他的情緒爲什麼這麼激動。
“我問問他啊,說不定你是把藥留在他的家裡了呢。”
“我叫你住手!”他突然掀開被單,下了地,徑直朝她走過來,“把手機還給我!”
他的神態嚇到了她,她無措地想把手機藏起來,不想卻已經被他抓住了手。
“你幹什麼……啊,痛啊……”手機被他搶回去了。
瑜顏墨舉着手機,緊緊捏着她的手腕,神情有些兇狠地問她:“你有沒有讓常天啓知道我的情況?”
悅菱有些嚇到地搖了搖頭。她不知道他是怎麼了,爲什麼會變得這麼兇。
“聽着,”他突然抓住了她的肩膀,幾乎是把她搖晃了一下,“一個多小時以後,如果我死了。你要立刻封鎖這個消息,起碼在後天之前,不能讓任何人知道我已經死了,尤其是常天啓!我會安排手下,馬上送你回國。現在,馬上去給我叫律師過來,我要立遺囑。”
悅菱不懂他在說什麼。
“你胡說些什麼啊?”好不容易堅強起來,卻因爲他的話和他的態度,忍不住又要崩潰,“什麼死不死的,我不要回去,我要呆在你身邊。”
“不可能,”突然之間,他冷漠了起來,“你必須馬上走。你回去之後,馬上住到柳清葉那裡去,或者去水木華堂那裡。等律師把我的遺囑帶回去,纔可以露面。”
“不,”她抱住了他,“顏墨,不要趕我走。求求你,哪怕最後一秒,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誰知道他甩開了她的手。
“這種時候,這麼感情用事幹什麼?”他冷冷地斥責她,“我最多再活一個多小時。這麼點時間,對於你的人生來說算什麼?你現在馬上走,這兩天,最爲關鍵。記住,藏起來,躲過這兩天。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我死了,不要讓任何人知道你在哪裡。”
“不,我不,”她慌亂起來,她剛纔之所以可以冷靜,是因爲她認爲冷靜可以讓她尋到救他的方法,可是他現在的話,已經封死了她一切的希望,“顏墨,我什麼都不要,我不要一生的時間,我只要這一個多小時。我說了,如果你死了,我不要活。我跟你一起走。”
她又傷心地哭了起來,今天,似乎要把此生的眼淚都流乾。
“悅菱,”他重新把她抱到懷裡,無奈地,“不要這麼孩子氣了。殉情什麼可笑的事,用來安慰一下我就行了。我死了,你還是要活下去的,而且要好好的活下去。”他拭着她的淚,哄着她,“聽我的話,我會立一份遺囑,一式兩份,一份給律師保管,另一份給你保管。你帶回去,不要告訴任何人你有這個東西。你藏到水木華堂那裡去,現在只有他可以保護你。但是也記住,什麼都不要告訴他。等遺囑公佈的時候,你纔可以回去。我會把我的股份和集團全部給你。你要好好活着,替我保管它們。”
“可是,爲什麼不能讓常議員知道呢?”她哭着問他,“你告訴我爲什麼?”
“因爲……”他猶豫了一下,“我現在正在和他進行一個合作。如果他知道我死了,一定會停止他那方面的動作。如果那樣的話,一切前功盡棄。以後,你會非常危險的。”
“可是,如果我找他的話,說不定可以找到你的藥。”
“來不及了。”他沉沉地看着她,“就算找到藥,拿過來也可能來不及了。還是不要去冒這個險好了。”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她呆呆地。
他吻了吻她的額頭。
然後拿起了電話:“替我叫一個律師過來,還有,馬上給悅菱小姐安排回國的飛機。”
“對不起了,”他吻她的手,“沒有時間給你買戒指了……”
醫院的花園裡,悅菱雙目無神地坐在長凳上。
律師在病房裡面和瑜顏墨擬定着遺囑……真是奇怪的事情啊。明知道自己馬上就要死了,還能鎮定地和別人安排自己死了以後的事。
這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呢?
至於她,已經完全麻木了。她覺得隨着時間的流動,自己的靈魂在一點點的流逝,她的精神世界,在慢慢地變得透明。
不管她會不會追隨他死去,他離開後,她必定是不能鮮活的存在這個世界上了。
“怎麼?史密斯的藥不管用嗎?”突然,一個清朗的女聲響在她的耳邊。
悅菱轉頭,看到了站在一旁的常雪。
她驟然一驚:“你、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來看看啊,”常雪坐到了悅菱的身旁,聳了個肩,“剛纔在哥大,看你說得那麼可憐的樣子。過來看看,你有沒有說謊了。”
“你……”悅菱想的卻是另外的事,“你有沒有把這件事告訴你叔叔?”
“還沒有了,”她雙手撐着後腦勺,靠在椅子背上,休閒的樣子,“怎麼,需要我向他彙報嗎?”
“不,不要。”悅菱忙說,瑜顏墨吩咐過的,不能讓常天啓知道他的情況。
“哎,”常雪望着藍天,嘆息着,“瑜顏墨多好的男人。撇開長相不說,能力、氣質,還有對女人專一的程度,真是我夢寐以求的啊。可惜,這麼快就要死了。”
悅菱聽她這樣說,心中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好像瑜顏墨在常雪的眼裡,不過是什麼昂貴的商品一樣,他的價值,不過是什麼容貌、身家、能力等等加起來的總和。
“不過呢,也沒什麼好可惜的了。”她笑了笑,“反正他死還是活,都不是我的。所以,也沒什麼可惋惜的了。”
悅菱有些驚訝地看着常雪。
她是沒有感情的石頭嗎?她還有一個正常人所擁有的憐憫和同情嗎?還是她的概念裡,生命這麼寶貴的東西也不過爾爾?
只因爲瑜顏墨不會愛她,不會和她在一起,所以是死是活也沒什麼關係嗎?
這世上,怎麼可能有這麼麻木不仁的女人?
“對不起,”她板着臉,站了起來,“常雪小姐,失陪了。”
這種人,她連和她坐在同一條凳子上,都覺得是對自己的侮辱。
看着她帶着傲骨地往醫院樓走去,常雪悠悠然地聲音響了起來:“看來悅菱小姐,對於我手裡這瓶柳清葉專門研製的特效藥,也不感興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