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殺青

葉市地處白豹城、金湯城之西,近橫山、北望白于山。夏人每攻延州之時,均從白于山賀蘭原而出,經葉市,或分兵北上去取土門,或徑直東行來攻大宋的保安軍。

如果說白豹城、金湯城是夏人進攻大宋的利刃,那葉市無疑就是利刃的刀柄。

葉市因有白豹城、金湯城在前,又經營多年,極爲安定繁榮。若論交易規模,早遠超大宋邊陲的榷場。是以西夏和大宋交兵後,雖榷場交易斷絕,但這裡還是繁榮依舊,吸引了四方來往的客商。

葉市最繁華的一條街,叫做葉落。

能在這裡經營的人,可說是終日刀頭舔血,彪悍非常。元昊好武,也不禁在這裡交易的人動武,是以在這條長街死去的人,就如落葉般的尋常。

馬蹄聲急如驟雨,踏破了葉落街的繁華,只見長街盡處,突然馳出一隊騎兵,雖不過十數人,但衆馬疾馳的聲勢,有如千軍。

長街兩處的買賣人見狀,紛紛肅立兩旁,買賣都不敢做了,看他們的神色,就算白天見鬼都沒有這般驚怖。

來的不是鬼,而是葉市團練保旺羅。

誰都知道最近保旺羅不開心,前幾個月,骨咩三熊竟同時斃命,葉市幾次出兵攻打大順城均是損兵折將。

所有的不順都是因爲一個人,那人叫做狄青!

保旺羅不怕狄青,他只想找到狄青,痛痛快快的戰一場,一解怨氣。不過他身爲葉市團練,不能輕離,只能將一腔憤怒發泄在旁人的身上。

保旺羅身後跟着十數個手下,每人的戰馬後,均拖着一個宋人。那些人被一路拖過來,早奔得筋疲力盡,有幾個已踉蹌栽倒。只要一倒下,就再也沒有爬起來的可能。

百姓卻早就司空見慣。

党項人每次若逢戰敗或者發怒,均會玩這種把戲,號曰“殺鬼招魂”。傳說中,這種方法能夠磨礪勇氣,保佑下次作戰順利。

保旺羅行到長街正中,陡然勒馬,他的十數個手下也齊齊勒馬,有幾個宋人還在勉力奔行,馬勢一停,徑直被拋了出去,重重的摔在青石街上,多數被摔得腦漿迸裂。

但那些宋人中,竟還有一人掙扎站起,就要逃命。不想一箭飛來,刺穿了他的背心,將他釘在了土牆上。

一抹豔紅的血,順着土牆流淌而下,觸目驚心。保旺羅手持弓箭,雙眸通紅,看起來還沒有殺過癮。淬厲的目光一掃,長街兩旁的人紛紛低頭。保旺羅嘴角帶着分獰笑,叫道:“誰告訴老子狄青在哪裡,我就賞他一百兩銀子。誰敢幫助狄青,我就要他的命!”

無人應聲。保旺羅還待再吼,長街對面馳來一匹快馬,看其行裝,是夏兵的打扮。那人高喊道:“團練大人,王爺讓你立即前往通化樓。”

這裡只有一個王爺,那就是龍部九王之一的天都王野利遇乞!

龍部九王,八部至強。天都無界,山訛守疆!

夏軍五軍中,以騎兵中的鐵鷂子和橫山的山訛軍最爲犀利。天都王野利遇乞領山訛軍鎮守橫山多年,就算元昊見了,都要給幾分面子,保旺羅再是囂張,聽到野利遇乞相招,亦是不敢怠慢,忙道:“好,我馬上就去。”通化樓是葉市最大的一個酒樓,保旺羅暗想野利遇乞找他去那裡,多半是要商議攻打大順城一事。

那騎已到保旺羅的面前。

保旺羅突然有了種心悸,察覺到有些不妥,厲喝道:“你是誰?”他驀地發現,那兵士只是葉市尋常夏兵的打扮,並非野利遇乞身邊的親兵。

若非野利遇乞身邊的親兵,如何會被派出來傳訊?

那馬上騎士低聲道:“這是……王爺……的令牌……”他說得斷斷續續,手一伸,掌心上多了面令牌,金光閃閃。

保旺羅定睛望去,看不懂那是什麼。

陡然間,一道寒光從那人的袖口打出,直奔保旺羅的咽喉!

衆人大呼,不想那騎士竟是個刺客。變生肘腋,保旺羅怪叫聲中,奮力向左避去。那刺客暗器打得急,但保旺羅身手矯捷,竟避開了這必殺的一擊。

可那刺客暗器纔出,人已騰空而起,手臂急揮,單憑手中金光閃閃的令牌,就劃破了保旺羅的咽喉。

保旺羅摔落馬下,眼如死魚般,盯在刺客的臉上。他到現在爲止,還不明白那人爲何要殺他。保旺羅只見到對手面如死灰般的臉。

那人空中翻身,已騎到保旺羅的馬上,高喝道:“殺人者——狄青!”

長街衆人聽到“狄青”二字,悚然驚呼。

那人高喝聲中,策馬前奔,一騎絕塵。保旺羅的護衛這才清醒來,驅馬急追,不想前面長街處,左右各衝出兩人,橫端巨木撞過來。

那巨木碗口粗細,長達數丈,橫過來,已塞住了長街。

狂呼聲中,馬兒慘嘶,竟被那巨木擊折了四肢。那些護衛躲避不及,紛紛落下馬來。

一護衛身手不錯,還待翻身而起,就見到有鉢大的拳頭擊過來。“砰”的一聲巨響,那護衛慘叫聲中,竟被一拳擊飛了出去。

那護衛人在空中,鮮血狂噴,只見到一人拳頭帶血,嘴角帶笑,輕聲道:“我……就是狄青!”

落葉街已亂,那護衛暈過去的時候,還想不明白,爲何又冒出個狄青?

持巨木的四人連殺數人,止住了追擊,紛紛閃身進了附近的店鋪,不知所蹤。這時長街上示警號角長鳴,紛亂四起。

拓跋摩柯快步走出府邸時,正聽到號角長鳴,不知發生何事。他本是嘉寧軍司的監軍使,奉命從宥州過橫山前來葉市,隨時準備進攻大順城。

野利遇乞方纔讓人傳令,命他急赴通化樓。

拓跋摩柯聽王爺相召,不敢怠慢,早就命手下準備車馬,他到了府外,身邊的十二勇士已整裝待命,神色肅然。

那十二勇士有如標槍般的戳在那裡,冷酷、鎮靜。

拓跋摩柯很滿意,知道這十二勇士到了哪裡,都有領軍的資格。他有這些人的護衛,可謂是高枕無憂。任何人想要擊敗這些勇士,衝到他的面前,都要付出慘痛的代價,更何況,就算有人衝過了那些勇士的防衛,也擋不住拓跋摩柯的開山巨斧。

拓跋摩柯身爲監軍使,勇力無敵,一把巨斧,也不知道要了多少人的性命。

遠遠處,長號響聲不停,竟似有敵來襲,拓跋摩柯到了馬前的時候,皺了下眉頭,心道保旺羅在這裡坐鎮,出了事情,怎麼不趕來知會一聲?

拓跋摩柯沒有多想,認爲這是葉市,就算有敵,人也不會太多;就算有敵,保旺羅肯定也能搞定。拓跋摩柯上了馬,在十二勇士的簇擁下,沿着青石長街向通化樓的方向行去。

馬兒輕嘶,拓跋摩柯正在琢磨天都王用意的時候,感覺到微風盪漾。擡頭望過去,見到樹上很有幾分綠意。

原來春已到了。

拓跋摩柯不待再想下去,就見到高樹上突然飄下了一片落葉,遮住了日頭,向他飛了過來。拓跋摩柯一驚,隨即已發現,那不是落葉,而是一個人!

一個身着灰衣的人。

那人衣着顏色和枯樹彷彿,一直就攀在樹上,若是不加留意,只以爲那是段枯枝。那人轉眼間掠過拓跋摩柯的護衛,已到了拓跋摩柯的頭頂。

拓跋摩柯大驚,喝道:“抓住他。”

十二勇士呼喝連連,紛紛向拓跋摩柯涌去。可那人從空而降,繞過護衛,十二勇士一時間鞭長莫及。

拓跋摩柯見那人已到頭頂,怒喝一聲,揮斧劈去。巨斧極重,足有五六十斤的分量,這一斧頭下去,就算石頭,都能被他砍成兩半。

可抽刀難斷水,巨斧難克柔。空中那人如片樹葉,只是一蕩,已避開巨斧。手一揚,一張大網倏然張開,竟將拓跋摩柯罩在網中。

拓跋摩柯身經百戰,可從未經歷過這種過招。大叫聲中,已被大網束縛的不能動彈。這時候寒光一閃,一柄短刃已透網而過,插在拓跋摩柯的胸膛。

拓跋摩柯雙目凸出,怒嘶道:“你是誰?”

那人踢落拓跋摩柯,站在馬背上,冷然道:“我就是狄青!”

話音未落,那人手腕翻轉,一根繩索飛出,搭在牆頭之上。他借繩索之力,身形縱起,已上了高牆。手中繩索再飛,纏住樹枝,翩翩而起,蕩得遠了。

十二勇士驚得目瞪口呆,不信世上還有這種身手。

拓跋摩柯死,十二勇士不能免責,一想到這裡,衆勇士硬着頭皮去追。才過了街口,就見轉角巷口處衝來十數人。個個手持短槍,犀利扎來。

那十二勇士猝不及防,竟被扎翻了半數,餘衆一聲喊,紛紛退後。手持短槍那些人並不追趕,身形閃動,已再藏身巷中,消失不見。

不知多久,纔有勇士壯着膽子去看,巷中早沒有了人跡。那巷子的白牆上,塗着幾個鮮紅的血字——殺人者、狄青!

殺人者狄青!狄青來到了葉市!

這個消息風一樣的傳遞,雷一般的鳴響,只用了半天的功夫,已傳遍了整個葉市。

狄青威震西北,大鬧興慶府,甚至殺到了玉門關,夏人對他竟無可奈何。

狄青協攻白豹城,殺骨咩三熊,橫刀金湯城前,竟無人敢出城一戰。

狄青守大順城,數月五戰,斬七將,大破葉市來敵。

這段日子,狄青這個名字早就傳遍西北,如日中天。

夏軍三川口的大勝,似也掩不住狄青兩字的光輝。

狄青這個名字,在西夏人心目中,已越來越沉,越來越神秘。誰都聽說過狄青,可見過狄青的卻少之又少。有人說他玉樹臨風、有人說他青面獠牙,有人說他身高丈許……每個人說的版本都大不相同。

而傳到野利遇乞面前的狄青版本,也有三四個之多。

已黃昏,野利遇乞正在通化樓。

野利遇乞的確傳令讓葉市衆軍將趕來,可傳令一個時辰後,所召的七人中,竟然只有三人趕過來。

不聽天都王的號令,後果只有一個,那就是死!

不過那不聽號令的四人顯然已不必害怕,又過了一個時辰,他們橫着就被擡了進來,四人已死。

每一人眼中都是惶恐難以置信的表情,當然是不信會有人在葉市殺了他們。

屍體中有葉市團練保旺羅、有嘉寧軍司的監軍使拓跋摩柯,另外兩人,衣着華貴,顯然也是葉市的要人。

野利遇乞坐在高位,冷漠的看着那四具屍體問道:“教練使,你可查出兇手是誰?”野利遇乞額頭突兀,雙眸深陷,鼻子顴骨高聳起來,整個面容如天都山般,有峰有谷,很是奇特。

但沒有人敢笑他,甚至沒有人敢看他一眼。所有人都知道,野利遇乞本性殘暴,自從野利旺榮死後,他更是陰冷非常。若有半言觸怒野利遇乞,說不定就會惹上殺身之禍。

野利遇乞問的是左手處的一個藩人。那藩人身材彪悍,臉色蠟黃,聞言喏喏道:“卑職已在查。兇手……好像是狄青。”

“好像?”野利遇乞笑了,淡淡問,“你好像也快死了?”

天已冷,可那教練使汗水不停的流淌,顫聲道:“兇手就是狄青!”

野利遇乞嘆口氣道:“我聽說,這四人幾乎同一時間死的,有的在葉市東,有的在西。狄青恁地厲害,竟可分身四處殺人嗎?”

教練使抹汗道:“那就不是狄青了。”

野利遇乞譏誚笑道:“我是讓你捉賊呢?還是讓你在猜謎?你累了,該休息下了。蘇吃曩……將教練使拖出去砍了!”話音落地,一人從野利遇乞身後閃身而出,一把抓住了那教練使。

站出那人臉若刀削,身上黑衣剪裁的極爲妥帖,襯得身軀如長槍般挺直。衆人都認得,此人就是野利遇乞的近身侍衛蘇吃曩。

教練使也算魁梧,可不知是畏懼,還是根本無法抵擋,竟被蘇吃曩抓小雞一樣的抓住。

教練使被拖出去時,慘叫道:“王爺,卑職冤枉。只求你再給我個機會。”

野利遇乞不語,無人敢言,只怕惹禍上身。

片刻後,蘇吃曩已端個托盤入樓道:“王爺,請查驗。”盤上盛有一顆血淋淋的人頭,正是那教練使的腦袋。

衆人想着方纔還是鮮活的一個人,轉眼間只餘個腦袋,不由胃中作嘔。可在野利遇乞面前,他們哪敢嘔出來?

野利遇乞望着那人頭,突然一指不遠處的一人道:“你現在什麼官職?”

被指那人聲音微顫道:“卑職是軍中侍禁。”教練使職位在監軍使之下,侍禁又比教練使低了級。

野利遇乞淡漠道:“你現在就是葉市的教練使,負責緝拿兇徒。去吧。”

那侍禁又驚又喜,喜是莫名被提拔,驚的是,若找不到兇徒,是不是也會和方纔那個教練使一樣的下場。可這時已沒有選擇的餘地,那侍禁飛奔下樓,呼喝人馬,開始在葉市全力緝兇。

野利遇乞端起酒杯道:“來……喝酒。”

他下手處,只坐着三人,個個面色如土,紛紛舉起酒杯道:“謝王爺。”

野利遇乞喝了杯酒後,問道:“頗超刺史,羣牧司那面,有何消息了?”夏國羣牧司主要負責馬匹供給,頗超刺史身在羣牧司,眼下負責戰馬調配一事。

頗超刺史身材稍矮,膚色黝黑,聞言起身道:“王爺,日落後,就會有二千匹戰馬送到葉市。”

野利遇乞點點頭,問道:“都押牙,各溜的兵力分派的如何了?”夏國都押牙和大宋的兵馬都監職責彷彿,主負責集兵。

都押牙神色冷峻如冰,沉聲道:“軍令已傳,明日當可聚齊萬餘兵馬。”

西夏全民皆兵,地方出兵,均是由當地的部落首領來指揮。一個部落的兵士就稱爲一溜。軍令一下,各部落必須響應,若不跟從,將有重罰。

如此一來,夏人負擔遠較宋廷爲輕,糾結兵力的速度更是遠勝宋軍。

野利遇乞聽都押牙回覆利落,滿意的點點頭道:“你們辛苦了。”

那二人齊聲道:“卑職本分所在。”

野利遇乞淡淡道:“可有些人,就連本分都做不好了。”他斜睨下手的第三人,輕聲問,“藩落使,馬已運齊,人已積聚,不知你可有了必勝的準備?”

藩落使詫異道:“王爺,眼下狄青爲亂葉市,我們真要出兵攻擊大順城嗎?”藩落使又是各部落聯合的首領,羌人多部,統御困難。元昊立國後,在夏境各要害之地設十二監軍司,由都統軍鎮守。都統軍之下,又有藩落使,都押牙負責指揮召集各部軍馬,以供夏人最快出兵。

當年三川口一戰,元昊能迅疾集結十五萬騎兵入侵大宋,就是得益這種調兵策略。

這藩落使本名拓跋守峴,已是葉市左近的最高統領。

野利遇乞道:“你可知狄青爲何要在葉市作亂?”

拓跋守峴搖頭道:“下官不知。”

野利遇乞冷笑道:“范仲淹興建大順城,已把刀子捅到夏境。宋廷西北邊防雜亂,難以糾集大軍,因此大順城最多也不過一兩千人在守着。范仲淹知道我絕對不能容忍有這樣一座城池立在面前,也知道我肯定要大舉出兵,他明白大順城堅守困難,這才讓狄青過來搗亂。他們的目的,就是不想我們出兵。既然如此,我們就偏要出兵!”

拓跋守峴又驚又佩道:“王爺心智非凡,想那范仲淹是萬萬比不上了。下官……雖沒有必勝的把握,但絕不會辜負王爺的厚望。”

野利遇乞冷哼聲,望着酒杯沉吟不語,心中暗想,“大哥作亂被殺,兀卒最近對我很是冷漠,只怕已對我有了疑心。我這次帶兵攻打大順城,必須成功,不然的話……”不然怎麼樣,他已不敢想下去。

野利遇乞不語,衆人更不敢多話。

夜已臨,酒寒風冷。

華燈初上,從通化樓望過去,只見到長街燈火若星,但這星光下,卻是死一般的沉寂。

今日葉市兇殺四起,就算再想買賣的商人,都早已迴轉宅中,閉門不出。

拓跋守峴自從來到通化樓後,大氣都不敢多喘,只喝了幾杯冷酒,又冷又餓,小心翼翼道:“王爺,夜已深了。捉拿狄青一事,自有他們的負責。王爺操勞整日,也該早些休息了。萬一……”他見野利遇乞臉色不善,終於不敢再說下去。

野利遇乞雙眸斜睨,“萬一如何?”

拓跋守峴壯着膽子道:“萬一狄青前來行刺,王爺千金貴體,怎能不小心提防?”

“大膽!”蘇吃曩喝道:“王爺怎會畏懼狄青?王爺在此,就是想讓葉市的人看看,狄青不過是個鼠膽之輩。”

拓跋守峴心中不滿,心想你不過是王爺身邊的近衛,怎能對我大呼小叫?可見野利遇乞一言不發,拓跋守峴心中發毛,陪笑道:“下官明白了。原來王爺在此,就是要等着狄青前來!他若不來,不過是個無膽鼠輩,他若來了,還能逃脫王爺的掌心嗎?”

他越想越對,自己都有些佩服起自己來。

野利遇乞突然道:“我餓了。”

拓跋守峴一愣,半晌竟不知如何作答。野利遇乞道:“你這麼聰明,難道不知道餓了就要吃飯嗎?”

拓跋守峴終於醒悟過來,忙喊道:“快上酒菜來,王爺餓了。”話音未落,樓梯上已有腳步聲響起,拓跋守峴心道,“怎麼這菜上得這麼快?”蘇吃曩臉色微變,已閃身到了野利遇乞的身前,神色戒備。有人未經通稟就上樓!

聽來人腳步,慢慢騰騰,絕不是侍衛,侍衛怎麼敢如此怠慢?可若不是侍衛,進來的難道是刺客?

可若是刺客,怎麼會走的不慌不忙?

蘇吃曩想不明白,手按劍柄,眼露殺機。無論來人是誰,他都以保護天都王爲重!

衆人見蘇吃曩緊張,不由駭然變色,紛紛站起。

只有野利遇乞神色不變,緩緩道:“退下。”

蘇吃曩微愕,但不敢違背天都王之意,閃身到了一旁,還是全身貫力,虎視眈眈。

樓梯口,終現一人。

那人身材不高不矮,不胖不瘦,衣着簡樸到寒酸的地步。春寒料峭,那人卻只穿了件長衫。他臉色紅潤,嘴角似笑非笑。最讓人奇怪的是,他的一張臉很是年輕,可一雙眼已很滄桑。這人就站在那裡,可沒有人能看出他的年紀。

蘇吃曩鬆開握劍的手,倒退半步,眼中竟露出分驚懼之意。方纔他殺人取首級,眼皮都不眨一下,可見到這個平和的人,不知爲何,手都有些顫抖。

那平和的人斜睨眼蘇吃曩,嘴角還是帶着笑,轉望野利遇乞道:“我來了。”

野利遇乞握着酒杯,皺眉道:“你來做什麼?”

那人微笑道:“我來告訴你幾件事情。”

野利遇乞崇山一樣的臉,開始變幻流動,如同被雲層覆蓋,讓人看不出心意。

那人還是在微笑,就在靜靜的等野利遇乞回話。

野利遇乞眼中帶分警惕,開口道:“請坐。”他在這通化樓中,終於說個“請”字,可看他的表情,覺得理所當然,這人值得他用個請字。

那人也不推讓,含笑坐下來道:“有酒無菜,算不上好主人。”

野利遇乞一拍桌案,喝道:“菜呢,怎麼還不上來?”

酒菜如流水般上來,卻沒有任何人動筷。那人看了眼酒菜,突然扭頭對蘇吃曩道:“你爲何怕我?”

蘇吃曩臉色蒼白,強笑道:“般若王說笑了,我不是怕你,只是敬你。”

那人微微一笑,不再言語。頗超刺史和都押牙都是一驚,不想這平和帶笑的人竟也是龍部九王之一。

來人竟是般若王!

龍部九王,八部至強。般若悟道,智慧無雙!

般若本梵語,意爲智慧。

衆人當然都聽過般若王的大名,但很少有人見過般若王。這人本來就少在邊陲活動,聽說般若王一直藩學院出沒,這次怎麼也到了葉市?

這也難怪野利遇乞也說個請字。

蘇吃曩見般若王不語,彷彿也鬆了口氣。

野利遇乞知道最近龍部九王中,菩提王被狄青所殺、野利王自盡、龍野王死在三川口一戰。若說以前,和元昊最近的當然是野利兩兄弟,自從野利旺榮死後,野利遇乞就知道,元昊再不可能和野利家親密無間。

眼下和元昊走得最近的,卻是這個般若王。

野利遇乞每次想到這裡,心中都不舒服,見般若王如坐禪一樣,野利遇乞終於忍不住問道:“你說來這裡,要告訴我幾件事?”

般若王笑容不減,“狄青大鬧葉市,殺了我們幾個領軍的人,天都王當然忿然,就想守株待兔,看看狄青有沒有膽量來殺你。王爺雄風不減,可喜可賀。”

野利遇乞面沉似水,“那依你的看法,狄青敢不敢來呢?”

般若王微笑道:“他好像從來沒有不敢的事情,據我們後來推測,當初從天和殿橫樑躍下的那刺客就是狄青。你想他連帝釋天都敢去刺殺,這世上還有他不敢的事情嗎?”

這本是尋常的一句話,野利遇乞聞言,眼睛眯縫起來,琢磨着其中的深意。當初天和殿叛亂,爲首之人就是野利遇乞的兄長,般若王舊事重提,所爲何來?

野利遇乞心思飛轉,還能冷靜道:“如果他敢來,不知會在什麼時候到呢?”

般若王眯縫着眼睛,突然望向個端菜過來的夥計,一字字道:“現在!”

野利遇乞已變了臉色。

通化樓殺氣遽起。

衆人被兩個王爺之間的對話吸引,都明白般若王來這裡,絕非爲了說閒話,可誰都想不到,還有人敢在龍部兩王的面前出手。

出手的是那個端菜的夥計。

夥計端個托盤,上面扣着個銀光閃閃的蓋子,裡面也不知道是蒸魚還是蒸雞。天都王要上菜,通化樓的老闆當然就在不停的上菜,有些菜根本動都沒動,就已原封的端了下去。

王爺吃的菜,當然不能涼,因此有夥計悄悄換菜,好像也正常不過。

但就是這個正常的夥計,霍然掀開托盤蓋子,取出了短刀。刀光閃亮,已壓得四壁燭光失色。

那夥計一定是狄青!

所有人都是這麼認爲,只有狄青纔有膽子混入這裡,只有狄青纔敢這時亮刃。所有人都認爲狄青要殺的是天都王野利遇乞……

可轉眼間,衆人大吃一驚,刺客出手,一刀竟刺向了般若王的喉間。

短刀獨舞,刀意橫行!

刺客要殺的竟是般若王!

刀光耀得野利遇乞臉上變色,他目光中也有了驚恐之意。那人不殺他,他應該慶幸纔是,他驚恐又是爲了什麼?

般若王笑容竟然還在,他喉間突然多了個酒杯。那酒杯本在桌案上,他一伸手就取了酒杯擋在喉間。

短刀刺在酒杯上,叮的一聲響,酒杯四裂,刀勢微頓。碎裂的瓷片不等落下,倏然電閃而出,直奔刺客的喉間。那刺客出手突然,但般若王反擊更是犀利。

轉瞬間,刺客已陷窘境。他若退,四面受圍,樓上的侍衛在刺客出手那一刻,已倏然衝過來。他若進,就要先挨那瓷片。瓷片若刀,尖嘯銳利。

刺客陡然倒仰,一腳踢在桌案上。桌案倏然而起,不但擋住了瓷片,還向般若王兜頭砸到。桌上碗筷瓷碟齊飛,呼嘯而出,不亞於飛刀利刃。

野利遇乞身形一縱,已到了空中。他人在空中,只聽到“波”的一聲響,就見短刀飛穿桌面,取的仍是般若王的咽喉。

刺客踢飛桌案時,短刀脫手飛出,刺破桌面,仍要擊殺般若王。

般若王笑容一僵,倏然倒翻而出。那短刀幾乎擦着他的臉龐,刺在了酒樓的樑柱上。刀鋒冷厲,已吹得他遍體生寒。

樓上兔起鶻落,一切不過是在剎那之間。

野利遇乞見般若王閃過那一刀,吐口氣喝道:“抓住他。”他已瞥見刺客急衝而出,就要奔下樓去。他空中一個轉身,飛撲而去。

一擊不中,當求全身而退,那刺客果斷離去,再無停留。

頗超刺史正守在刺客逃竄的方向,拔刀喝道:“哪裡……”他“走”字未說,單刀已到了刺客之手。刀光一閃,頗超倒地,刀光再閃,脫手而飛,向半空中的野利遇乞斬去。

野利遇乞一凜,閃身躲避。不待再追,就聽到酒樓“轟”的一聲大響,火光四起,濃煙滾滾。衆人皆驚,已察覺通化樓搖搖欲墜,晃動起來。

再是一聲巨響,碎屑橫飛,通化樓竟然塌了下去。

衆人大呼小叫,已顧不得再抓刺客,紛紛跳下樓去。那個都押牙和幾個侍衛躲避不及,慘叫聲中,竟被埋在了樓裡。

野利遇乞落在樓外時,眼角跳動,鼻尖已有冷汗。

這場刺殺來得突然,去得突然,塵煙滾滾中,守在樓外的侍衛紛紛圍過來。一時間火把如林,照得樓外已如白晝般。

衆人驚懼中,見王爺沒事,紛紛舒了口氣。有一人衝過來問,“王爺無恙吧?”那人也是野利遇乞的貼身侍衛,只想討好野利遇乞,不想野利遇乞霍然抽出他的腰刀。

那人一怔,不等再說,只見到眼前刀光一亮,已倒了下去。那人臨死也不明白,爲何會觸怒了王爺。

單刀帶血,天無月。夜黑風高。

野利遇乞斬一人後,眼中驚懼更濃。誰都看出他眼中有驚恐,刺客已去,他驚怖什麼?

衆人悚然,一人微笑道:“招是快招,刀是好刀,可還不如兀卒所賜的無滅刀。”

這時候還能笑出來的人只有一個,就是那平凡沖和的般若王。般若王手中拿着把刀,刀光不滅,黑夜明火中,熠熠發光。

刀是寶刀,亦是刺客所用的刀。

般若王還在笑,好像刺客要殺的不是他,而是旁人。這裡就他不該笑,但他彷彿笑得最開心。

野利遇乞眼皮有些跳動,盯着般若王手中的那把刀,竟沉默起來。

般若王緩緩道:“阿那律,本意無滅。阿那律,亦是釋迦摩尼的弟子。此人本是釋尊的表親,從佛後,爲佛守夜,晝夜不眠,以致雙目失明,卻得釋尊器重,修得天眼神通。”

他在這時候,突然說起佛教的一段典故,旁人均有些奇怪。野利遇乞臉色漸趨平靜,只望着自己手上的那柄刀,刀身上鮮血已滴盡,刀身色澤黯淡,這只是快刀,並非好刀。

好刀殺人是不留血的……

“天都王鎮守橫山多年,兢兢業業,若論辛勤,可比阿那律。是以兀卒賜天都王無滅寶刀,以示嘉許。這寶刀削鐵如泥,又是兀卒所賜,天都王素來都是奉之若珍,旁人不能輕易看到……”

般若王慢慢的說,衆人都是奇怪的聽,搞不懂般若王爲何不關心刺客,只關心一把寶刀。般若王還是在笑,可笑容在森森夜色中,多少帶了分早春的冷,“我很奇怪,這麼珍貴的一把無滅刀,怎麼會在刺客的手上?”

衆人臉色皆變,再看般若王手上的刀,表情已各不相同。

原來刺客拿的竟是無滅刀!

刺客拿着野利遇乞的無滅刀到了通化樓上,要殺的卻是般若王,這裡面的深意,讓人聽着都驚悚。

般若王繼續道:“自從野利王死後,天都王好像就少回興慶府,常年在宋境出沒,久久不歸。知道的人都明白,天都王是爲國盡忠,可不知道的看到了,難免會想,天都王會不會不滿兀卒賜死他的兄弟,想要聯繫宋人造反呢?”

野利遇乞竟然還不言語。衆人見了,皆是心中凜然,暗想天都王性子狠惡,脾氣燥厲,如今這般沉默,難道說刺客真是他派出來的?

般若王含笑道:“按理說,今日葉市殺機四起,狄青下一個目標很簡單,那就是刺殺天都王,徹底斷絕夏軍出兵攻打大順城的念頭。可奇怪的是……他要殺的人,不是天都王,而是我!”

野利遇乞開口道:“他不一定是狄青,他就算對我出手,也不見得殺得了我。”

般若王問道:“我只是疑惑一點,我來這裡,是奉兀卒之令,這之前,只有王爺才知道消息。爲何那刺客會對付我?難道說……有人知道我對他不利,所以提前安排人下手除掉我。方纔通化樓突然倒塌,讓我們追不到刺客,若沒有精心的策劃,怎能如此?事後,有人就可把一切都推在狄青的身上?”

衆人都明白了般若王的言下之意,通化樓無端被毀,恐怕也只有野利遇乞有這個本事。

話如刀鋒,風捲火愁,通化樓外,已靜得呼吸可聞……

衆人都在望着野利遇乞,等待他的授意。

這裡畢竟還是野利遇乞的天下,跟隨他的人不在少數,只要他吩咐一聲,般若王就算再智慧,恐怕也會被亂刃分身。

野利遇乞只是望着手上的刀,衣袂顫抖,也不知是風吹,還是心動……

葉市雖繁華,但也有廢地。就像陽光再明耀,也能照出暗影一樣。離葉落街幾裡處,有個廢園,當年曾極爲繁華,可自從那家主人因得罪了保旺羅,被斬殺殆盡後,那園子就變成了鬼園。

冷風吹,如幽靈嗚咽。葉落街經常死人,很多人都說,那屈死的亡魂都匯聚在廢園,因此就算在白天,都無人敢進園。

深夜的時候,廢園寒風呼嘯,枯葉四飛,有如無數幽靈徹夜狂歡。

園中一棵大樹下,佇立個黑影。枯葉寒風中,凝然不動。就算萬千幽靈在狂歡,那黑影也是孤寂的。

狂歡是一羣人的孤寂,但孤寂豈不也是一個人的狂歡?

那影子雖孤寂,可那雙眼卻是雪亮熾熱……

園外突然傳來幾聲貓叫,甚是悽切。傳言中,貓也是通靈之獸,甚至可以見到幽靈出沒。那貓兒悲鳴,難道是因爲見到鬼怪的緣故?

那影子聽到貓叫,只是擊了下手掌。

一黑影浮上高牆,有如幽靈般的閃現。樹下的黑影還是紋絲不動,只是冷冷的盯着那前來的人。 ωwш ◆ttκǎ n ◆¢ O

黑影縱下高牆,忍不住的四下張望。

樹下那人道:“這裡除了我,並無旁人。”

前來那人笑道:“都說狄青膽大如天,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樹下那人正是狄青。狄青眼眸閃亮,盯着眼前那人。夜黑風急,那人帶着眼罩,讓人看不清面容。

狄青只能見到那人長槍般挺直的身軀,一身衣衫裁剪的不差。

那人輕咳道:“今日之事,很成功。”

狄青“哦”了聲,回道:“你放心,種世衡答應你的事情,肯定會辦到。現在野利遇乞如何了?”

那人舒了口氣,低聲道:“般若王中計了,他開始懷疑起野利遇乞。這次野利遇乞縱有十張嘴,只怕也解釋不清。再說前段時間,因野利旺榮叛逆,兀卒亦對野利遇乞有了戒心,恐怕也不會聽他的解釋。眼下般若王逼野利遇乞回返興慶府,向兀卒交代一切。只要他離去,就是你們攻打橫山的機會。”

那人語氣中隱約有了分得意,但聽他所言,顯然與狄青並非一夥。

狄青點點頭,眼神有了分古怪,突然沉聲道:“你很好……我們攻打橫山、再戰宥州一事……”

那人並沒有察覺到狄青的異樣,急聲道:“野利遇乞走了,我肯定也要跟隨他離開。攻打橫山的事情,和我無關。我來這裡,只是要告訴你,這是我爲你們做的最後一件事,你們莫要忘記自己的承諾。”

狄青長吸一口氣,目光陡然變得如針尖般犀利,“你不用跟隨他走了。”

那人一驚,失聲道:“你要做什麼?難道說……你們言而無信?”

“你不用跟隨天都王走了,因爲你哪裡都不用去了!”一個聲音從遠處飄來。

那人遽然而驚,長槍般的身軀劇烈顫抖起來。

黑暗中走出一人,面帶笑容,如閒庭信步般走到狄青身前不遠處,止步道:“這位……就是赫赫有名的狄青狄將軍嗎?”

狄青瞳孔爆縮,還能沉靜道:“般若王珪”

來人正是龍部九王之一的般若王。

般若王點點頭,微笑道:“狄青,我早聽說過你的名字。一直想見你一面,可要見你,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

狄青目光從般若王移到蒙面人的身上,見蒙面人如風中落葉般的抖,緩緩道:“你現在不是見到了?”他表面平靜,可早聽出廢園四周有細密的腳步聲傳來。

腳步聲雖輕,但逃不過他的耳朵,在般若王現身的那一刻,最少已有百來人包圍了廢園。

狄青伊始覺得是細作出賣了他,可見到那細作的舉止,就知道不是。顯然……般若王並沒有中計,中計的是他狄青。

“見你一面,真花了我不少功夫……”般若王還在笑,可目光如針,盯死了狄青的舉動。

狄青已見過般若王的武功,知道平手交戰,自己不見得勝不了他。但他眼下四面爲敵,已失地勢,更何況……般若王若沒有上當,天都王當然也來了。

他以一己之力,如何能抗得住龍部兩王、加上百來高手的圍剿?

最要命的是,他的五士均已化整爲零的撤離葉市,他是留在這裡的最後一個人。他本來已決定,無論事成與否,他都必須要走。

他用無滅刀偷襲般若王,本是一計,嫁禍給野利遇乞的一計。種世衡收買細作偷了野利遇乞的無滅刀,他若能用無滅刀殺了般若王,野利遇乞百口莫辯。就算不能得手,般若王如何能放過野利遇乞?他能順利逃走,得益於霹靂。李丁等人在狄青一發動進攻的時候,就動用了霹靂,毀了通化樓。

計劃很是周詳,但可惜的是,般若王比狄青想象中要聰明的多。

般若王見狄青不語,又道:“最近你們的消息得到的太快,我們數次攻擊大順城,都被你提前得到了消息,我們就有懷疑了,懷疑我們党項人中有了內奸!”他若有意若無意的看了眼蒙面人,蒙面人額頭已有汗,般若王續道:“你這次一出手,就殺了葉市領軍最要緊的四人,阻撓我們出兵攻擊大順城,當然是提前知道消息了。我一到這裡,你就轉而殺我,你心機很巧……”

不等般若王說下去,狄青已道:“你來葉市,不是爲了野利遇乞,而是爲了我,你早知道我會對葉市下手,對不對?”

般若王撫掌微笑道:“不錯。”

狄青冷冷道:“你想殺我,但一直抓不住我。因此你故作中計,你當然知道,你們中已有了細作!你只要做戲逼天都王回興慶府,那細作肯定會向我請功說明情況。通化樓倒塌,我雖逃了,但你並不急於抓我。你只要盯着細作,知道他必定會引你前來,因此你們就可以將計就計的圍殺我,對不對?”

一人拍掌道:“聰明,狄青,你果然是個聰明的人。”那人走了過來,一步一個腳印,步步如山,來人正是天都王野利遇乞。

蒙面人更是哆嗦的厲害,恨不得化成一片枯葉飄去。

野利遇乞根本不望蒙面人,因爲他的大敵是狄青,一百個蒙面人,也抵不過一個狄青。更何況,他早就知道蒙面人是誰!

“幾日前,有人偷走了我的寶刀,我一直在想,他到底什麼目的?現在事情簡單了,原來你們要用寶刀誣陷我。幸運的是……這件事我已經提前告訴了兀卒。狄青,你很聰明,你知道就算蓄力一擊,也不見得殺得了我,因此在知道般若王到來時,轉而攻擊他。你想讓般若王以爲,我有反心,你想挑撥我們自相殘殺。”

狄青冷風佇立,半晌才道:“你現在不想殺般若王,不意味着以後不想。”

野利遇乞臉色微變,般若王已笑道:“狄青,你到現在,還不放棄挑撥之心嗎?方纔你猜的很多都對,只說錯了一句話。”

“是哪句?”狄青問道。

般若王道:“你以爲我們想殺你,那是大錯大錯。”

狄青嘲諷道:“你們不想殺我,佈置百來人到這裡捉鬼嗎?”

般若王道:“我們不想殺你,可也不想放了你。你是我們需要認真對付的敵人。”他笑容仍在,語氣真誠道:“兀卒已覺得,你是大夏最可怕的威脅。你很可能成爲曹瑋之後,對夏國最有威脅的一個宋將。但你受制於那些庸才,不能盡展所能,戴着鐐銬作戰,何其痛苦?”

狄青沉默無言,心中嘆息。

般若王留意着狄青的表情,眼中發光道:“兀卒雄才偉略,任人唯能,志在一統天下,成王圖霸業。狄青,你若投奔兀卒,我以人頭擔保,你可直升龍部九王之位,掌控党項千軍萬馬,一展生平抱負,何其痛快?你眼下雖有范仲淹賞識,但宋廷已朽,范仲淹自身難保。范仲淹若倒,你還能再找個范仲淹嗎?”

狄青輕嘆口氣道:“大宋只有一個范仲淹。”

般若王哈哈一笑,“說得好。你若明白這點,就應該過來幫手兀卒……不然……縱然武功蓋世,還是和郭遵一樣的下場。”

狄青聽到郭遵的名字,霍然擡頭,眼中已有怒火一樣的顏色。

般若王自悔失言,暗想聽說郭遵和狄青關係極好,自己本想舉例,如今倒有些弄巧成拙。不等再說,狄青已一字字道:“大宋只有一個范仲淹,但大宋也只有一個狄青!”

般若王笑容已很淡,他聽出了狄青的意思,緩緩道:“這裡好手如雲,夜叉部好手多半在此。你要想清楚,我們雖不想殺你,可絕不會放你回去!”

狄青微微一笑,“我何必回去?”

他言畢,已拔刀。

春風冷、相思濃,刀光起,斬不斷風中情思,卻斬得下大好的頭顱。刀聲清越,刀聲如歌,單刀孤獨,在淒涼的夜色中唱起如火的歌……

第二十九章 奇峰第十八章 柔情第八章 官司第十四章 連環第十四章 連環第九章 交鋒第九章 太后第十四章 羽裳第九章 雙星第三章 苦戰第四章 兄弟第十四章 羽裳第五章 刑天第六章 對攻第七章 變革第三十六章 兵兇第四章 兄弟第十四章 羽裳第六章 五龍第十一章 暗流第三十四章 長歌第二十九章 如歌第二十三章 代價第三章 公道第三十六章 痛擊第二十二章 單單第十九章 狼煙第五章 贊普第二十九章 金湯第十六章 悍匪第二章 天王第二十三章 代價第七章 變革第三十二章 無間第二章 天王第三十章 詭地第十七章 相憐第二十七章 殺青第七章 妙歌第三章 公道第八章 抉擇第四章 戰起第三十二章 無間第三章 相依第四章 兄弟第六章 多磨第二章 大禍第三十六章 痛擊第二章 出鞘第十一章 殺機第六章 多磨第二十章 博弈第二十三章 伏藏第二十三章 入彀第二十一章 英雄第五章 刑天第二十三章 代價第三十五章 鬥將第九章 雙星第十一章 暗流第十七章 相憐第二十五章 宮變第三十三章 魔境第二十七章 紅顏第四章 戰起第二十九章 奇峰第十六章 行刺第三十四章 長歌第十二章 告老第十五章 巧遇第二十七章 對決第十一章 殺機第二十八章 餘波第三十二章 危機第二章 大禍第二十七章 殺青第二十六章 造反第四章 兄弟第十三章 圈套第三十一章 燕燕第三章 相依第二十六章 逼宮第三十四章 長歌第十九章 運數第三章 相依第十三章 迭瑪第十四章 斷案第二十章 博弈第九章 交鋒第三十六章 兵兇第二十二章 十全第五章 刑天第三十二章 危機第三十三章 佈局第三十章 敦煌第二十一章 兩箭第三十一章 俠血第七章 變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