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很不願意,可樂琴的臉上只有溫然的微笑:“娘娘,不管您是貴妃也好,是側福晉也好,還是隻是個尋常人,奴婢就是您的奴婢,您去哪兒,樂琴便跟着去哪兒。”違心的話,她說的有幾分真,但也就僅僅是說說而已,根本沒有往那個方面去想。
當恨填滿了她的心,其餘的一切就顯得根本也不要緊了。樂琴私心希望年貴妃不要離開皇上,不要離開原本屬於她的榮華與顯赫,哪怕這些是建立在爾虞我詐的險鬥與朝不保夕的威脅之下。“娘娘,您可曾想好了法子?”
年傾歡搖了搖頭,但她能肯定一點:“咱們都是經歷過一回的人,對之前的事情也都心中有數。現下已經是十月了,先帝偶感風寒,龍體抱恙,但至十一月十三之時就……”
“娘娘,您的意思是,在那個時候出逃?”樂琴不禁心顫。
“不錯,屆時,府裡的人只會惦記着先帝的喪儀,以及新君登基,哪裡會顧得上死一個無關緊要的女眷。”年傾歡的脣角,緩緩勾起了一抹涼透的冷笑。“到時候,大清的史冊之上,便不會有年貴妃此人。雍正元年的起居錄上,只一個‘歿’字就是結束了我不堪的一生。”年傾歡斂去了眼底的不捨與無奈,儘量平靜自己千瘡百孔的心:“結束了也沒有什麼不好,全當老天憐憫,又賜給我們一次活命的機會。”
這是真心話,年傾歡很渴望宮外的日子。沒有爭鬥,沒有殺戮,沒有勾心鬥角,只是簡簡單單的謀生,有衣穿有飯吃即可。雖然再不可能錦衣玉食,日子要清苦許多,但是安心啊。午夜夢迴之時,她再不用心裡默唸佛號,一遍遍的爲自己雙手染滿鮮血而懺悔。“樂琴,你現在要做兩件事,一是,算一算我們能帶走多少盤纏,爲日後生計打算。二是,派人暗中找到總去年府祈福的那位薩滿法師,請他賜藥。算起來,我們只有月餘的時候來準備這些事情了,你抓緊些。”
樂琴點頭應是,隨即問:“那樂瑤呢?娘娘是否帶她一起走?”
“到時候再說吧。”年傾歡沒想那麼遠:“但在此之前,這件事千萬不可以讓旁人知曉,以免橫生枝節。”
“奴婢明白。”樂琴雖然是應下來了,但她根本不想照辦。“貴妃您好好歇着,奴婢告退了。”
“好。”年傾歡握着帕子,慢慢的擦拭了自己的臉頰。這便是胤禛落吻之處。這樣涼薄無情的人,偏要做百般疼惜的樣子,簡直滑稽可笑到極點。反感夾雜着深深的厭惡,使得她一下接着一下去擦拭自己的臉,直到冰潔的肌膚都擦紅了才終於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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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徽看得出來,胤禛的臉色並不好,少不得默默的奉上熱茶,沒有多一句不該說的話。
倒是從年側福晉的園子裡,跟着他來的李懷萍,一直喜滋滋的相伴在側。“王爺,福晉早已經備下了可口的菜餚,都是您愛吃的。不如妾身這就讓人呈上吧?”
呷了一口熱茶,胤禛掃了一眼李氏:“這倒不必,只是許久未曾查問弘時的課業,不知道他近來是否有所長進。”
提及阿哥的課業,靜徽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來,呼嘯而來的痛苦,幾乎將她吞噬。她記得很清楚,弘時才滿一歲的那一年,她的弘暉走了。一晃也十多年過去了。時間真的很快,帶走了她心愛的阿哥,卻沒有減輕她內心分毫的痛楚,相反還與日俱增。
“回王爺的話,妾身平日督促的緊,弘時並不敢怠慢。且他自己也知道上進,用心跟着師傅在學。”李懷萍誕下三位阿哥,活着的也就只剩下弘時了,她怎麼可能不盡心去督促這個唯一的指望。“等王爺有空,妾身一定讓弘時來給您請安。”
“唔。”胤禛又抿了一口熱茶,茶香濃郁清凜,是他一貫喜歡的味道。轉而對上靜徽溫熱的眼眸,語氣沒有明顯的不滿:“方纔瞧過年側福晉,覺着她清減不少,似乎心有餘悸。究竟後院走水是怎麼一回事?”
靜徽連忙起身,福道:“回王爺的話,妾身已經着人仔細查問了。原是風吹倒了燭臺,燒着了帷帳,才使得火勢蔓延,驚着了年側福晉。是妾身沒有盡力管好府中的事情,也沒有照顧年側福晉周全,還望王爺恕罪。”
李懷萍也趕緊隨着福晉起身,福道:“福晉所言不差,事後妾身也仔細的詢問過當日守夜的小廝,並無發現可疑之人,可疑之處。還望王爺明察。”
“罷了。”胤禛並不看她的雙眼,也不管這話是真是假,直接道:“是風吹倒了燭臺,還是有人使風吹到了燭臺都不打緊。本王既然將府裡一應的瑣事交給了福晉打理,福晉自然不會讓本王憂心。”
靜徽只覺得千斤重擔壓在她身上,沉重的幾乎不能呼吸。“妾身明白,妾身必然不會讓王爺憂心。”說來說去,雍親王心裡最在意的人始終是年氏。這件事情無論是何人所爲,似乎含射是她這個做福晉的在默許與縱容。“妾身必然好好照顧年側福晉,不會縱許再有如此的事情發生。”
李懷萍聽着王爺的語調,心裡也是微微不暢快。但福晉尚且得忍氣吞聲,更何況是她呢。今時今日,她還有什麼資格去跟王爺心尖兒上的人爭高低?除了沉默,她只能儘量的斂去眼底的落寞與不甘。還好她還有弘時……單憑這一點,她就比福晉要幸運許多。
“福晉能這麼說,本王總算是安心了。”胤禛長出了一口氣:“本也是多事之秋,接連不斷的事情讓本王應接不暇,自然,你們也是一樣。辛苦你們了。”
“妾身不敢當。”靜徽揚起頭,清澈如秋水一般的眸子熠熠的流光藏不住她心裡的情愫。“王爺,您也累了,若不想進膳,不如小憩片刻再入宮?”
胤禛知道她是好意,只是溫然一笑:“本王惦記着皇上的龍體安康,這就要回宮去。替我更衣罷。”
雖然很是不捨,但靜徽只能應是。
李懷萍識趣,默默的後腿幾步,旋身走出了福晉的內室。
沒有恩寵,王府的歲月,誰不是如同中藥一般,苦苦煎熬在文火之上,慢慢的燉出更加濃郁的黑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