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淺依不做聲地與顧巖對視着，只等他用某種開了掛的方式批評她的任性妄爲。
然而她怎麼也不會想到，向來講話無敵手的顧巖先生在接吻之後說出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對不起，失態了。”
“對不起師太了？！”淺依霎時滿臉黑線，“你有沒有搞錯啊？！”
“……”顧巖嘴角抽了抽，只覺得遇到此等不按套路出牌的妹子，什麼言語都瞬間蒼白了，什麼言語都沒辦法形容他此刻的尷尬心情。
他搖頭道：“走吧，回家。”
“哎？你剛剛不是說自己還有事情讓我先回家的嗎？”一刻鐘之前顧巖說過的話，難爲她居然到現在還記得清清楚楚，甚至還笑眯眯地藉機拿來戲謔一番。
顧巖好笑地伸手揉了揉淺依的長髮，不以爲意地學着她的語氣道：“哎？你剛剛不是那麼執意要留在隨意繼續看書的嗎？但我偏偏覺得你不是真的那麼想看書，淺依，你覺得呢？”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是……
“但是，她今晚應該又賴在家裡不走了吧？”
淺依不得不承認，自己還是打心底裡不想看到喬朵娜。
雖然她很清楚，自己和那個女人其實沒什麼不同，她們都不是“家”的女主人，也都不是顧巖的誰。
“寒江應該接她回去了。”顧巖很明智地挑了最簡潔也最有效果的句子迴應了她。
然後，他一邊淺笑着走向電梯間，一邊用很低很低的聲音自言自語道：“我之前還真不知道女人的領土意識竟然能強大到這個地步。嘖，真是逆天……”
顧巖以爲淺依並沒有聽到他這句自言自語，但其實，她已經一字不漏地將他的感慨收進了心裡。
領土意識？
默默地跟在顧巖身後，淺依的腦海裡依然徘徊着這四個字。
也許這個他說的沒有錯，她的努力，彆扭，鬧情緒，說到底不過是爲了保護自己的一方天地不被喬朵娜霸佔。
說得好聽一點、動人一點，她是爲了守護一份
得來不易的溫暖。
如過非要說得惡俗一點、直白一點，那麼，她其實只是想繼續睡在次臥。既不要露宿街頭，也不要睡沙發，同樣不要和顧巖擠在同一個臥室裡，當然更不要她睡主臥、顧巖露宿街頭……
勾起脣角輕聲笑了笑，淺依加快腳步跟上顧巖，伸出纖細的指頭揪住他的衣角，輕聲說：“你走慢一點，我跟不上……”
顧巖低頭看了看扣在自己衣角的她的手，沒來由地覺得截止到剛剛還很糟糕的心情，突然變得很好。
他覆上她的手，然後珍重地握住，帶着她一同往“他們的家”走去。
嚴格來說，這並不是他第一次牽她的手。
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淺依卻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也許是因爲他們剛剛親吻過彼此，又或許，只是因爲這份溫暖來得太令她猝不及防。
淺依感受着自掌心傳遞而來的溫暖與溫柔，甚至能清楚地感知他皮膚的肌理。這種親密的感覺，令她臉紅，心跳，情難自已。
有那麼一瞬間，她忽然很想就這樣被他保護着，一直一直走下去。縱使前路迷茫，她亦覺得自己心中有了方向。
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說是怕顧巖再生氣也好，說是怕顧巖再擔心也罷，總之淺依始終表現得像個很聽話的乖寶寶。
她準時上班，按時回家，刻苦讀書，認真學習，吃多多，長胖胖，好好過日子，不邋遢，不難過。自然而然地，她也沒有再讓人爲她擔心，就像當初答應卓子旭的那樣。
日子看起來是這樣不鹹不淡地流淌而過，然而比之從前，淺依所感受到的踏實與期待，確是多了許多。
在很多個夜深人靜的時刻，她都在反覆聽着DayDream的鋼琴曲，嘗試着從不同的角度挖掘有關音樂的感觸與念想。
從一開始她就固執又任性地認定了自己呈現給世人的第一篇樂評將會是關於DayDream鋼琴曲的。
一定是，也必須是。
因爲那是顧巖所給予她的，最無可替代
的平靜，亦是最獨一無二的相信。
因爲他的信任是淺依藏在心底的，最真切的動力。
值得慶幸的是，當後海酒吧街秋葉落盡的時候，淺依終於收到了她樂評生涯中的第一封過稿信。
“顧巖！你在聽嗎？顧巖顧巖顧巖顧巖！”電話這邊，蘇淺依手舞足蹈地盯着郵箱裡那封白底黑字貨真價實的過稿信，一激動，徹徹底底變成了一個瘋子！
“……”彼端，心理諮詢所的寬敞辦公室裡，顧巖偷偷揉了揉眉心，第一次覺得自己這麼尋常的名字居然也有歇斯底里的潛質，“我在聽，怎麼了？”
“我過稿了！我真的過稿了！顧巖，我的樂評過稿了！”
他忍俊不禁，本就溫和的聲音因爲描繪了淺淺笑意，更是溫柔如許：“好，我知道了。”
嘟——嘟——
淺依還沒從顧巖先生無比溫柔的高級待遇裡緩過神來，就突然被那個混蛋掛斷了電話。
她傻兮兮地盯着手機屏幕愣了半晌，然後纔看着手機裡顧巖的名片頭像，委委屈屈地扁起了嘴巴。
頂着一副“我是一隻被人拋棄的可憐乖小孩”的微妙表情，淺依小聲嘀咕着：“混蛋，這算什麼啊，虧我還第一個打電話給你。”
等等！似乎有什麼不太對……
“滿心喜悅只想與他一人分享”這種古怪又可笑的念頭，究竟是什麼時候鑽了空子，竟就這樣在淺依腦海中生了根、發了芽。
她有些晃神，不經意間瞥見了擺放在桌角的檯曆，便更是止不住思緒萬千。
11月11日，是節日，但卻不是她想要的節日。
就像顧巖，在她身邊，但卻不是以她想要的方式在她身邊。
這個男人始終平靜溫和，但卻沒能以她想要的方式迴應那份初次過稿的激動與快樂。
說到底，這也是理所應當的吧。
念及這些瑣碎之事的時候，淺依不可能知道——其實很多時候陰差陽錯並不等同於天意弄人，反而更像是一念之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