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寧晚上下班回家,家裡一片漆黑,青歡沒在家。往常他回來之前,青歡會順便幫他點了外賣。
今天真奇怪,人出去了也沒有說一聲。徐寧給她打了電話,她也沒接。
一開始他並沒在意,隨便煮了方便麪填飽肚子。他待在房間裡上網,直到晚上十點,她還沒有回來,手機也沒有半點消息。
他這才意識到問題,今天早上她的狀態就不對,他很怕她出意外,立馬給歐陽光打了電話。
青歡房間的門鎖着,徐寧撬開了房門,才發現她連手機都沒有帶出去,看來她真的不打算讓任何人找到她。
徐寧在老宅附近找了一遍,都沒有找到她。
“青歡爲什麼突然失蹤?昨晚發生那麼大的事情你現在才告訴我!”
面對歐陽光的質問,徐寧無言以對,他昨晚回到老宅已經凌晨兩點多了,今天一天在檢察院忙得焦頭爛額,他都忘了。
歐陽光報了警,回來查看了她的手機,除了徐寧的幾通未接來電,只有早上和遊林遠聯繫過。
“這是幫青歡處理醫療事故的那位檢察官,你問問他。”
歐陽光把通話記錄拿給徐寧看,徐寧纔想起中午的時候遊林遠找他,看樣子游林遠那個時候就有所察覺了。
他只好給遊林遠打電話,這個時候遊林遠還在檢察院。
“老大,今天早上你和我小姨媽聊了什麼?”
遊林遠下意識地看了一眼時間,“計算機考級輔導的事,怎麼了?”
徐寧這個時候打過來問他這件事,實在太可疑了。
“那她有沒有和你說一些奇怪的話?她現在還沒回來,手機丟在家裡,我們找不到她。”
遊林遠一聽,從座位上起來,拿起外套就從檢察院走了出來。
“發生什麼事?”
徐寧支支吾吾說不清楚,遊林遠掛了電話。
他開車出來,今天一早他只是覺得奇怪,輔導的事是她提的,卻又突然說找了培訓班,他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他中午反反覆覆地聽她分享的那首歌,隱約覺得和自己有關,可是這一切毫無徵兆。所以他先找了徐寧探了口風,又毫無所獲。
以爲是自己想多了,現在看來他的懷疑是對的,但是理由是什麼?這一切沒有半點徵兆,毫無蛛絲馬跡,她心裡到底怎麼想的?
他不過是想慢慢地靠近她,也許還有重新來過的機會,但她一下子又將他拒之門外,他搞不懂。
他有點頭疼,現在也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她難過的時候會去哪?
他心裡沒有太多的目標位置,只好一個一個地找。
遊林遠冷靜下來仔細地想了想,從前叛逆的她,有一次和她父親吵架,一個人跑到酒吧喝酒,很可能又去了那裡。
這個時間點酒吧裡的人很多,舞池裡一片烏煙瘴氣。青歡腿受傷,不會到舞池跳舞。
他跑到吧檯去,果不其然,她在吧檯喝酒。她心情不好的時候,總喜歡一個人坐在那裡。
看到她的瞬間,心裡頓時鬆了口氣。他先通知了徐寧,不用繼續找了。
他沒有馬上走過去,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今天的她,因爲什麼事情那麼難受。她這麼難受,是不是與他有關?
他目不轉睛地盯着那個位置,那個他看了好多年的背影,此刻如幻影一樣再次出現在自己的視線裡。
昏黃的光影圈着她,此刻他才驚覺,那個背影如同他一樣孤獨。
幾年前,他同樣來過這裡找她,他找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喝醉了,歪歪扭扭地倒在他的身旁。
“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去。”
青歡沒有回答,她突然推開他,靠着旁邊的欄杆猛地吐了出來,當時她一整天壓根沒吃什麼,吐了好幾口酸水,難受地乾嘔,最後將食糜狀的東西一起吐了出來。
她的臉色一下子從紅的變成白的,又從白的變成青的。
這麼一吐,她好像清醒了許多。只是胃裡一陣翻騰,令她難受得要命。遊林遠拍着她的背,她擡頭看了他一眼,“怎麼是你?”
“你喝醉了,我送你回家。”
“我現在酒醒了。”
她抓着欄杆走,遊林遠一把拉住了她,她一回頭一陣酒氣朝他撲了過來。
“放手。”
她忍不住想吐,又蹲了下去。
“我必須把你送回去,把你家的地址告訴我。”
青歡笑了,那笑意中帶着諷刺的意味,“我父親都不管我,你憑什麼管我?”
遊林遠知道她說的是氣話,沒有理她,攔了一輛計程車,汽車半個小時後抵達老宅。
“你到家了。”
總算把她平安送回家,親眼看着她踉踉蹌蹌地走了進去,他心裡鬆了口氣。
遊林遠還站在門外,門口那顆槐樹,那是他與它第一次見面。
他擡頭望了一眼星空,不知道爲什麼,從她家門口看星空,好像有種獨一無二的美。應該是愛屋及烏,與她有關的一切都很美。
沒有月亮的光芒,他好像看到了傳說中的獵戶星座,那裡有一個悽美的愛情故事。他沒有細想下去,耷拉着腦袋從巷子裡走了出來。
他沿着巷子緩緩走出來,夜風微涼,空氣裡瀰漫着植物的香氣。
他想不通她今晚爲什麼那麼自暴自棄,爲什麼那樣傷心。她輕視的眼神中帶着絕望和淒涼,帶着彷徨和無助,帶着痛恨和悲哀。
是家裡發生什麼事了嗎?她好像一直和她父親的關係不太融洽。
偶爾也曾聽她提起過,她的父親太專注於工作,忽視了她的存在,只是她不願多說。
哪有父母不疼愛自己子女的,這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
他胡思亂想着,一道熟悉的身影從身邊跑了過去,遊林遠下意識地追了過去,她被他拉住,遊林遠走到她面前,發現她滿臉淚水。
“發生了什麼事?”
她甩開他的手,不再奔跑,默默地往前走。
遊林遠跟在後面,不知道她爲什麼又跑出來了,她虛無的背影裡承受了多少痛楚?
他不想讓她在黑夜裡獨自行走,終於喊了一聲,“青歡。”
她突然停下腳步,轉身面對他,沒有月光,沒有路燈,他看不清她的臉。
“你很喜歡我對嗎?”
她的聲音顫抖着,身體彷彿也顫顫巍巍地晃着。
遊林遠睜大眼睛看着她,她的臉就好像埋在霧裡,始終看不清。聲音裡充滿了憂鬱,充滿了無助。
“對,很喜歡。青歡,我很喜歡你。”
她明知道他喜歡她,爲什麼還這樣問?雖然她的問題很突然,但是他的回答很篤定。
“你會像我父親一樣嗎?”
她聲音越來越像像暗夜裡的幽靈,一陣陣淒冷。
遊林遠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這樣的話,讓他很意外。她父親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他並不清楚,是像好還是不像好?
他心裡拿捏不準,眼前的青歡,突然變得好陌生,好像他從來都不認識她。
青歡朝他走了一步,他意識到她要做什麼,她要親他,就在她踮起腳尖的時候,他往後退了一步,但隨之而來,她的身體卻忽然間往後倒了下去。
“青歡。”
她突然暈倒了,遊林遠趕緊抱住了她。
她臉色愈發蒼白,下意識緊緊地抓着他的衣服,聲音虛弱無力,“我想睡覺,安安靜靜地睡一覺。”
現在的她已經脆弱得不堪一擊了,可她不願回家去,一直不停地掙扎。
他帶她去酒店了,虛弱無力的她躺在牀上,臉上的淚痕依舊清晰。給她蓋了被子,他剛要起身,她卻抓着他的手不放,她的手冷冰冰的,一絲溫度也沒有。
他搬了一把椅子靠在牀邊,安靜地守着她。
他忽然感覺到了天長地久,儘管他不知道她爲什麼這樣痛苦,不知道她家裡究竟發生了什麼樣的事情,但他可以就這樣守着她一輩子。
夜深之時他睡着了,半夜的時候,他感覺她在吻他,她的氣息那樣強烈,熱烈地吻着他。他沒有睜開眼睛,也許僅僅是一場夢而已,一睜開眼睛就全部沒了。
曾經的他們,就是這樣彼此熱烈地深愛着對方。
如果可以,他願意讓那場夢永遠不要醒來。
清晨的光漸漸灑了進來,遊林遠一睜開眼睛,牀上的人早就不見了。
他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家,腦袋裡一片混亂。
他一回到家,便把自己關進了房間。癡癡地望着窗外發呆,腦子裡全部都是她的影子。他想着她的一切,想着昨晚發生的一切,就好像一場夢一樣。
後來他才發現,原來那一天她的絕望,不是因爲她父親,而是因爲他。
她得知了真相,誤以爲他利用了她,欺騙了她。
從前過於天真,以爲隱瞞就能保護對方,他認識她,是因爲爺爺桌上的那張照片。他只知道爺爺在調查邊彭天,僅此而已。
沒想到一年之後調查事件會愈演愈烈,他也不知道她的父親那個時候危在旦夕,每次回想到那天,他的腦袋都快炸裂了。
也許,他們必然會像今天如此,因爲即便他清楚整件事的始末,他也不可能扭轉局面。
越認清現實,他的心裡就越無可奈何。
人世滄桑鉅變,造化弄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