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九、不平安的回家路(十)

毫無疑問,接下來,營地這裡,即將迎來前所未有的,一波猛烈的攻勢!

陸霖已經加緊時間喊剩下的孩子們去趕牛了,不過不知道來不來得及:之前沒有在另外兩邊推行開,是因爲陸霖自己也不清楚,這個自己也只是從評書中聽來的花樣,到底能不能奏效,陸霖心中也是個問號。

這下奏效了,陸霖連忙將自己備用的兩組牛,向兩邊陣地上調着。不過看上去不一定趕得上,而且要不要用,也要看兩邊的指揮官想不想用:畢竟沒有和自己的士兵打招呼,也肯定會和自己之前安排的戰術衝突,當然最主要的是,應該,趕不上防守第一波了。

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了……

聽着前方不斷傳來的隆隆鐵騎聲,陸霖只覺得,自己的心臟也跟着節奏不停地跳動了起來,甚至要跳出胸口一般。

就要,來了!

望着前方的一道道拒馬樁,以及站在拒馬樁後、一排排表情堅毅的士兵,和後面的一排排弓箭手,還有旁邊整裝待發、隨時準備從早已預留好空隙衝出去的騎兵預備隊,陸霖不禁心潮澎湃。

等會兒,這裡註定是血流成河的戰場!

不知有多少人,今夜會倒在這片土地上,永遠無法再站起來,化成荒原上的累累白骨?

“轟隆——轟隆——”

陣陣馬蹄聲越來越近了,陸霖感覺頭部隨着蹄聲,慢慢地開始充血,眩暈,雙眼死死盯着前方的一片黑暗當中,眼睛都不眨一下。

只是——

對方的馬蹄聲,爲什麼總感覺,越來越混亂?

不過來不及多想了,眼看前方已經出現了隱隱約約的身影,大皇子便立刻毫不猶豫地拔出軍刀,向前一揮:

“放箭!拋射,三連射!”

話音剛落,早已彎弓搭箭、準備多時的弓箭手們,齊刷刷地鬆開了手中的弓弦!

爲了照亮前方的情況,所有的弓箭手,第一輪齊射都是火箭!

剎那間,如同上百道流星同時劃過,一道道火箭在衆人頭頂劃過拋物線,向着前方發出隆隆響的身影落去。

衆人此時此刻,藉着火箭的光芒,也終於看清楚了敵人的模樣!

和之前陸霖見到的,捕奴團僞裝成的騎手們不同,這邊的衝鋒隊伍,非常明顯地,有着不一樣的,凜冽無比的殺氣。

如果說剛纔那邊的捕奴團騎兵,只是一窩沒有紀律的老鼠,那麼這邊的士兵們,就是一把把出鞘的尖刀,一匹匹飢餓的惡狼!

他們動作整齊劃一,眼中透露着毫不掩飾的血腥,就連拔出軍刀手臂舉起的角度都別無二致;他們危險至極,而且在下一刻,就想要將那鋒利的刀刃,砍在這邊人的脖頸上——

“刷!刷刷——”

陸霖恍惚之間,第一道火箭已經落了下去,有數十騎應聲滾倒在了地上。緊接着,又有幾十騎由於地上的陷馬坑之類撲倒在地;然而這些絲毫沒有影響到對方的陣容,只是稍微出現了一丁點缺口,就立刻被後面的人補上。

“盾兵!巨盾!矛兵!立矛!!”

簡單了當的命令,再次從大皇子的口中喊出。霎時,最前方最爲強壯的一批步兵齊聲大吼,將一直揹負在身後的,如同門扇大小的巨盾,重重地砸在面前的土地上,大地同時震顫了一聲!

下一刻,顯然是經過演練多時,跟在身後的上百名手持四米左右長的長矛兵,同時也發聲喊,將手中的長矛,尾端支立在土地上,長矛杆則架在前方持盾士兵的肩上,矛尖伸出約有兩米有餘,斜斜地,正對着前方衝來的騎兵團!

由於營地道路兩旁,早就在今天被匆忙立起的各種雜物堵塞住,因此對方騎兵想要突破,唯一的路線,也就只有這裡。

況且,黑月氏族的榮耀,也不會允許他們,逃避這一次硬碰硬的契機!

“弓箭手,平射——”

短短的數個剎那間,卷着塵土的鐵騎,已經撞開砍斷了拒馬樁,第一批最前面的幾十騎毫無怨言地倒在地上、被身後的隊友們踏過,後面的騎兵,已經衝過了這數十米的各種封鎖,衝到了長矛尖前。

“你給我退後!”

大皇子顯然非常有經驗,第一時間將陸霖向後扔去,拔出手中長達一米二的砍刀,迎面就要向前撲;陸霖飛在空中,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旋即,一陣陣沉重的悶響,和撞擊產生的沖天煙塵,瞬間爆發出來,在月色下籠罩了前方!

只見剎那間,幾乎每一個矛尖上,都斜斜地貫穿了一具騎兵或者駿馬的屍體;然而對方騎兵數量,實在是太多了,接二連三不停的悶響,接連不斷地撞擊在巨盾上,巨盾兵連同長矛兵一起,被後面無數的騎兵連同駿馬一起,撞得不斷向後移動,只在一兩秒間,腳下便劃出了深深的印痕。

“這可真是……”

此時的陸霖,才落在地上,揉着發痛的屁股,目光依然死死盯着前方,生怕錯過任何一個細節。

月色下,大皇子的部隊,和對方的黑月氏族,雙方就用這種最簡單最原始最野蠻的方法,蠻不講理地碰撞在了一起:彼此都沒有任何花哨,即便駿馬連同騎兵一起撞在盾牌上、人仰馬翻然後被後面的自己人撞倒,也絲毫沒有任何猶豫之色;更多的騎兵則是一擊不中,立刻向兩旁調轉馬頭,重新整隊,眼看就準備進行第二輪的衝擊。

而大皇子這邊,時不時也有盾牌手禁不住接連不斷的撞擊,盾牌脫手向後飛去,頓時自己以及後面的長矛手,就被衝過的騎兵踩在馬下,空中一道寒光劃過;陸霖這才明白,爲什麼大皇子第一時間要將自己扔到後面:因爲此時此刻,他正在做着“搶險”的職責,哪個缺口被衝開了,他便立刻虎吼一聲衝上去,揮舞着手中一米二長的斬馬刀,強行阻攔下想要擴大戰果的騎士、待盾牆再次成型之後,方纔連忙趕往下一個缺口處。缺口不斷地產生,但是盾牌手和長矛手的後面,之前經過三輪拋射然後退後的弓箭手早已就緒,一部分繼續向前方拋射着,另一部分則彎弓搭箭,哪邊出現缺口,立刻將弓箭瞄準,並毫不猶豫地放手——在這樣十幾米的距離,根本不存在誤傷之說,都是指哪射哪的;陸霖就親眼看到了,一個剛衝過盾牆、以爲自己成功了,高舉起手中軍刀的傢伙,下一秒就變成了全身箭支的刺蝟。

“還不夠還不夠還不夠——”

顯然對方也認出了李辰芳這名不停拔刀砍着的“死神”,畢竟迄今爲止,連人帶馬一刀劈成兩段的場景出現了十數次,場面實在是太震撼太具有威懾性,終於,第一輪衝鋒停止了下來,剩下的騎兵向後跑離了弓箭平射的攻擊範圍,開始重新整隊,準備第二輪的衝擊。

眼看第一輪攻勢進入了一個小的真空期,陸霖連忙跑上去,迎向已經全身成了“血人”的大皇子李辰芳;只見李辰芳掃了一眼大約減員了五分之一到六分之一的前排隊伍,臉上身上的血也來不及擦,在盾牌前尚未死透的人和馬慘叫聲中,大聲喊着“注意整備,時刻準備迎接下一輪”,聽見身後的腳步聲,轉過頭來,全身在月下暗紅色的身軀,呲出了一彎潔白的,卻殺氣馥郁的笑容。

“他們的攻擊,太弱了!”

“這……”

陸霖指着前面的景象,說不出來話。

這,還叫做弱?

第一輪攻擊,就減員了這麼多人,已經有不少不成模樣的士兵被向後拖了出去——本來大皇子這裡就只有兩百人,刨去三十多名弓箭手以外,頂在前面的盾兵,甚至不滿百人!而且現在只剩下了五十多個——

“當然叫做弱了。我打過太多的仗,這,只是他們的一次試探性攻擊罷了,真正對我們發起衝鋒的騎士,絕對不超過三百人。”

大皇子似乎也覺得臉上的血污實在有些太礙事,伸手胡亂抹了兩把,從鼻樑上撇下一截不知道是身體哪個部位黏糊糊的東西,這才望着前方,點頭說道:“第一次碰撞都是試探虛實,雙方都不玩什麼花樣地碰一下——他們大概扔下了不到一百名騎兵罷。接下來,可就要動真格的了。”

陸霖聽着大皇子的講述,只覺得心膽具寒。

如果剛纔這樣都只是試探性的攻擊……

那真正的衝鋒,到底又會是什麼模樣?!

“不過,從一開始我就覺得有些不太對。他們衝鋒衝到一半,有些猶豫,甚至後面的騎兵都放棄了衝鋒,而是轉頭向後拐去,在我們面前的這些,最多隻有五百騎……”

大皇子舉起斬馬刀,向前虛指着,“陸霖你沒有上過幾次戰場,可能看不出來人數,我們這些人,都一眼就能看出來對方的人數以及動向的。在我們面前,最多隻有五百騎,但情報分明顯示,我們要迎接一千騎的衝擊,原本我都做好了這裡守不住、向後後退的打算——”

李辰芳扭頭向後看了看,陸霖也跟着望了望:在這一道防線後面,還有同樣由陷馬坑、拒馬樁,甚至鐵絲網構成的防線,縱深甚至達到了三層,剛纔陸霖一路跑過來時候都看見了。

“也就是說,本來就只打算碰一到兩下,然後向後收縮?”

“對。我們人數本來就佔劣,每一次碰撞向後收縮一點兒,然後用這樣縱深的戰場延緩他們的衝鋒速度,儘可能地將他們拖入我們擅長的步戰環節……不過他們的這一次衝鋒,遠遠沒有達到讓我後退的效果,這是怎麼回事?”

大皇子看上去十分納悶地,拉着陸霖向前走了幾步,走到了之前正面碰撞的戰場上;頓時,一陣刺鼻的血腥味,就迎着陸霖,撲面而來。

假裝看不見在自己面前的盾牌前方,無數倒在地上、形狀怪異的軀體,以及掙扎着想要站起來、悲鳴的駿馬,陸霖和李辰芳,同時從盾牌之間的縫隙,向前望去。

“他們……好像起了爭執?!”

不止陸霖和李辰芳,就連盾牌兵和長矛兵,都看到了前方情況的不對:原本已經在將近百米外列好隊伍的黑月氏族騎兵,此時隊伍中似乎出現了一些慌亂,有一部分騎手甚至撥轉了馬頭、看上去想要往回跑,卻被另一羣騎手攔住了,長刀直直指向這邊的方向,然後雙方似乎開始爭執,彼此情緒都非常激動。

“不可能吧,我剛纔……好像沒殺他們的隊長千戶之類的人罷?”

即便是剛纔浴血奮戰過的大皇子李辰芳,此時也有些摸不着頭腦;和陸霖互相對視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莫名其妙。

這就……不打算衝鋒了!?

“報!緊急消息——”

正在此時,從幾人的身後,突然傳來了熟悉的聲音。陸霖和李辰芳同時轉身,只見郝雲扮演了傳令兵的角色,親自飛快地跑來:“皇子殿下!緊急消息!南邊攻打李治東所守防線的騎兵,已經開始退軍!”

“什麼?!”

陸霖和李辰芳,不約而同地同時大叫一聲;李辰芳一把揪着郝雲:“你確定他們已經退兵?不是他們在耍詐?是真的退兵了?”

“是真的!千真萬確!爲確保消息的準確,我親自查看過,然後立刻便趕過來告訴你們!”

郝雲使勁從李辰芳的手中掙脫:“看上去你們這裡也經歷過衝鋒,剛纔南邊也一樣,南邊的騎兵只試探衝鋒了一次以後,主力部隊便向後撤退,然後西北方向開始行動,目前已經脫離了戰場!等等,你們這邊,也——”

正在此時,前方衆人視線中的騎兵隊伍,似乎也爭執出了結果;所有騎兵統一撥轉了馬頭,竟是向回開始奔跑!

“這是怎麼回事?看上去,怎麼看怎麼像是他們老窩被端了的樣子,急着回去救援啊……”大皇子撓着頭:“難道是我們的徵北軍支援來了?不對啊,他們怎麼可能來的這麼快——等等,陸霖,你要幹什麼!你給我停下——”

而另一旁的陸霖,臉色早已大變,甚至來不及回答,早已奔向一旁距離自己最近的駿馬,騎在馬上,追在後面,也向着西方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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