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浮誇(4)

空氣漸漸冰冷,四周一片黑暗,我依舊一動不動地縮着。如果不是忽然響起熟悉的聲音,我幾乎以爲自己也成了一座假山。泛着金屬光澤的鋼圈刺痛我的眼睛,我起身,無措地站在草地上。

嶼叔轉動鋼圈,草腥味伴隨着碾碎聲浮動在空氣裡,可是輪椅卻以近乎停滯的速度前行。

“我不太方便過去,你來。”

我走過去。他的物理高度讓我的視線不由自主地向下移。

“現在我得仰着頭看你了。”他似乎想開個玩笑,可話一出口就瀰漫出一股潮溼的沉重。

於是我再次蹲下。

他的面容在黑暗中模糊不清,悠長緩慢的語氣營造出無限淒涼的氛圍:

“我以爲你走了。”

我沒說話,只是一味搖頭。其實我想說“這場意外是因爲我才發生的,所以我該留下來”,這是最直白也最古老的表達,可同時我也明白此言一出,我的去留就由感情問題變異成了責任問題——是的,變異。之所以不是“上升”

或其他什麼,是因爲我從來不覺得在這類問題面前,“責任”會比“感情”高尚到哪裡去。

他在嘆息:“如果不是韓熙寧剛剛在火車站打電話給我,我真的以爲你已經走了。”

“你這是不相信我嗎?”

“是我不相信我自己。”

嘆息一聲接一聲,像午夜拍打礁石的海。

“汀汀,我實在覺得有必要跟你談談我的現狀。”

“我都說了我不想聽!”

他就像沒聽見,望着茫茫夜色:“還是說開的好。我……我可能以後都會是個殘廢……”

我捂着嘴:“你爲什麼要說出來,就當我知道了行不行,你爲什麼一定要說出來呢,就當我知道了不行嗎……”

“別這樣孩子!”

“你幹嗎不罵我呀!”我的情緒終於爆發了,潛意識中,我希望他對我的漠然持續得再久些,這樣至少能一定程度地減輕我的負罪感。可寬恕的信號就這麼匆忙而溫柔地到來了。“你幹嗎要去二中?我就那麼重要嗎直升就那麼重要嗎?你爲什麼要去你爲什麼一定要去啊!?”

我把臉埋進他的雙腿。我不是沒想過要把實話告訴他,可我的衝動是氣球,勇氣卻是一根針。

他撫着我的頭髮,苦笑:“韓熙寧不該告訴你這些……知道了,也不過是徒增無謂的煩惱。”

“這不是無謂的煩惱……我還記得你說過,子女對父母的愛之所以遠不如父母對子女,是因爲稱謂問題。”他手背上的淤青讓我回想起那天在醫院裡,他把一切都解釋得那麼合情合理。如今回想,病情卡一定是被他提前收起來了,點滴也一定注射了很多天。“可我今天才明白,正是因爲家長從不在孩子面前提起不易,才使得他們之間缺乏交流的共同點——如果不是阿姨,我可能永遠不知道嶼叔爲我受了這麼多苦……”

“可那些苦對家長而言甘之如飴……去北京,會有無憂無慮的生活等着你……”

“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那會遇到許多麻煩……”

“可我一點兒也不怕。”

“能給我個理由嗎?”

我脫口而出:“你上次說,如果有一天‘嶼叔’這個稱呼被替換成別的,你會特別失落。可你知道嗎,如果有一天我沒法兒再這樣叫你了,我會比你失落一萬倍——”

他忽然將我緊緊抱住:“謝謝,謝謝寶貝。”他的聲音很模糊,溫熱的**滴入我的衣領。

我幾乎窒息:“再也不趕我走了嗎?”

他用力地點頭。

我攥起他冰冷的手:“那我們明天就去辦領養手續,這樣我就是你的女兒、再也不用怕那些嚇唬我的話了……”

“謝謝你留下來。”他在答非所問。

我以爲以前的生活又回來了。多年前就選擇遊離於這個家之外的韓阿姨並不能決定什麼。我幼稚而狂妄地認爲,只要我們兩人都在,家就在。家在,一切就都會是原來的樣子。

說真的,我還妄圖通過那個熟稔的擁抱消除和改變什麼。可事實上它幾乎沒有起到任何作用。而那次溫存,同接下去的艱苦相比,也可短暫得忽略不計——我所要面對的依舊是心底最深重的內疚。如同哥倫布雖然回到了起點,卻只能獨自面對物是人非的最初。沒有人知道在看似平靜溫暖的表面下隱藏了多大的空洞,除了我。

嶼叔對輪椅的抗拒因爲我的出逃而結束,漫長的康復生涯也在不久後開始。

復健室內窗明几淨,各式各樣的器械擺滿了不大的屋子。康復師順手扶住他的輪椅。然而剛剛還默不做聲的他忽然變得那麼刻薄:“你不知道在國外隨意幫助殘疾人很沒禮貌嗎!”

康復師笑笑:“可這是在中國。並且,您不該拒絕我的好意。”

“要是我堅持拒絕怎麼辦?”

康復師無奈地聳聳肩:“那好,隨您,可您總有一天要適應這種有人幫助的生活——”

我及時地制止了他接下去的話語。嶼叔轉過頭,語氣中有着不可抗拒的威嚴:“出去!”

“可——”

“沒我的允許不準進來——這是命令。”

我坐在復健室外面的走廊上,可心中依舊不踏實。放下表格我悄悄向復健室望去,嶼叔的輪椅就停在中央。復健室裡只有他一個人在訓練,他的身影看上去很是孤單。

他試探着抓住兩旁的鋼圈,將輪椅的前半部擡了起來。我的心立刻提到嗓子眼,連呼吸都變得格外小。果然,由於重心不穩,輪子忽然向前滑動,他後仰着摔了下來!

我不顧一切地跑進去。那是我第一次見到他那麼狼狽:汗水順着臉龐一滴滴掉下落在地上,衣服被汗水溼透,緊貼着皮膚。

“我扶你——”

“不用!”

“那我幫你把輪椅——”

“不必!”

“讓我——”

“給我走!”

我回到門外,躲進他視線無法抵達的盲區,相繼目睹了他的徒勞無功、決不妥協,以及和付出相比十分微小的成效。當他終於憑藉一己之力坐回輪椅時,衣服已全部溼透。可我再也不敢輕易進去,彷彿我身上繫着一根引線,會在衝進去的瞬間點燃,炸燬的是他奄奄一息卻又一息尚存的尊嚴。

如今回想起那段日子我只覺得像在地獄深淵裡走了一遭。最痛苦之處並非面對內心時時刻刻的煎熬、鬥爭、內疚、擔憂,而是當我試圖通過儘可能地照顧他以消除自己的內疚時,得到的總是他不遺餘力的反對與躲閃。

沒錯,躲閃,就是這個詞,它無比精妙地描述了他在面對幫助時的狀態。

那條邏輯線裡包含的是填也填不滿的脆弱、落差,以及對現狀的恐懼。他曾經是那麼強大而體面的一個人,如今卻發生如此重大的變故,只能坐在拋也拋不掉的黑色輪椅上,以一米二的高度仰視整個世界。

有時我還會想起那次在醫院裡的相見。他如今的失落甚至失重,是不是因爲把受傷後本就不多的高昂情緒全部調動出來在那天用盡了?在他心中,是不是早已決意在那之後,徹底與頹廢和黑暗爲伍?

我想我的青春叛逆期是隨着那場意外一同暫時消失了,那些無名的怒火和傷心從我的體內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斑駁的灰白色岩石,等待着海與風日復一日的消磨。很多個夜晚,我都會靜靜地站在鏡子前面,試圖尋找些什麼,卻終究徒勞無功。於是我明白,成長無聲。

嶼叔在兩週後的下午出院。他住院時是四月,天氣微涼,偶爾下場雨之後還得穿長袖。如今卻逐漸轉熱。出院的必經之路是一條長長的迴廊,他搖着輪椅走在我前面,走在樹叢與花闢出的路上。那些花開得極鋪張,像是孤注一擲地要把生命結束在五月,以此歡迎他開始新的生活。我試着爲我們以後的生活做了計劃,可我卻不知道他也在計劃——計劃跟我談一件事。一件很重要,甚至致命的事。

回家後,我站在飯桌旁,揭開秘密一般地將反扣的瓷盤一一翻開。那時我的心中依舊有希望,我在心中默默盼望他能被家裡發生的變化所感動,那是維繫我至少一週不內疚的養分。

許久他終於開口:“這些……都是你做的?”

“嗯。”

“哦……那不錯。”

——那一絲笑容是硬榨出的,就像從一個幹檸檬裡面硬擠出汁液一樣艱難。他在儘量保持自己情緒的不失控,就如同他現在需要花上更久的時間保持身體平衡一樣。

他的徹底沉默是在見到新臥室之後——那曾是個閒置的儲物間,如今已被我打掃乾淨,連樓上臥室的傢俱都一件不剩地找人搬下。就在一週前,當我把它打開的時候,灰塵像受了驚嚇似的在空氣中逃竄,一如我當時焦灼難安的心情。打掃完以後我把自己丟在裡面。我需要一個封閉的環境,讓我冷靜,也讓我瘋狂。

“如果嶼叔有什麼事,可以叫我。”我指了指對面的臥室,“以後我們就是‘鄰居’了,有什麼事該互相幫助的。”

他沒說話。

“晚安。”

“你等等。”

“有什麼需要我做的?”

“我考慮了很久,這個家得有個規矩。”

我不懂他的意思。

他的語調緩慢可是堅定:“我是說你沒必要大包大攬。許多事是你不能也不該做的,總得把它們規定出來。”

他的話語打破了我這兩週以來制訂的所有計劃。我確信他已看出我的“野心”,即包攬一切家務並且照料他的生活。而之所以做出如此決定,大概是因爲再這樣下去他費盡辛苦維持的理想主義遲早會在現實面前潰不成軍。相比那場車禍,這更令他恐懼。

我想反抗,卻又不敢,因爲說出“規矩”時他眼睛裡閃過的銳利讓我害怕,彷彿那真的不可侵犯,就像生命。於是我乖乖地拿了紙和筆,在他對面的地板上坐下。

“一、嚴禁接受任何人以任何形式的幫助,無論物質還是精神上。”

我照寫,他補充:“其中也包括韓熙寧。”

我點點頭,儘管我明白假如服從這個邏輯,以後的日子會艱難許多。

“二、嚴禁送葉嶼去康復中心,葉嶼做康復訓練時嚴禁進屋探視;未經葉嶼允許嚴禁進屋。”

充滿“嚴禁”的繞口令般的長句子說下來竟沒有卡殼,想來勢必已深思多日。最令我害怕的莫過於提到自己時全部以“葉嶼”代替,這種刻意爲之的疏離讓我深感不安。

筆桿沉得拖不動,用蠻力,卻把紙面劃出了一條長長的傷口。

我終於沒忍住:“我能送你去樓下嗎?”

“樓道里有電梯。”

“那你上計程車怎麼辦?”

“司機可以幫我把輪椅收起來。”言語中透着的決絕味道讓我覺得他非這麼做不可。

“……那好……好吧。”

“最後一條,”像要借有意的停頓而強調其重要性,“嚴禁給葉嶼提供任何幫助,和照顧。”

“怎麼可能!”我幾乎在衝他喊,“答應讓你一個人去康復中心就已經很讓人擔心了,我怎麼可能再讓你自己照顧自己!”

他整理袖子,淡淡道:“我沒你想的那麼弱。”

“你需要有人幫忙——”

“我不需要。”

“可是嶼叔——”

“沒有可是。出去。”

我在次日清晨早早醒來,準備了簡易早餐後重新回屋。不一會兒開關門聲響起,我跑到窗邊,躲在簾後,嶼叔搖着輪椅的身影從樓洞裡出現。十多年前的無障礙設施不比現在,突出的馬路沿兒就在他面前擋着,他像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把輪椅向前搖動。

輪椅劇烈地顛簸。

我的心瞬間提到嗓子眼,幸好有驚無險。

他也鬆了口氣,開始攔計程車。

那是週末,加之在清晨,攔車根本不是件難事。可他一輛車都沒攔到——沒有一輛車在他面前停下,在我注視着他的這十分鐘裡。我親眼看到那些亮着“空車”牌子的計程車從他眼前飛馳而過,彷彿目之所及僅限於一米二以上的高度。

我不忍再看,只得把視線收回,那張合影就悄無聲息地擺在牀頭。照片是韓阿姨拍的,記錄下的是婚禮那天,我跟他吹口琴時相視而笑的瞬間。我盯着那張照片一直看,直到上面的一切都成了重疊的影像。

可是這樣的生活早就奔流不復回了。

嶼叔回家已是中午,什麼都沒說就直接進了臥室。把“約法三章”貼到牆上的空當兒,隔壁房間忽然傳來一聲狼狽的悶響。

不知寂靜了多久,同樣的悶響再度傳來。

我的心被惡狠狠地抓起。每一道隨之凸起的褶皺裡都存儲了無數隨着聲響而衍生的畫面,我的體內被安裝了一個定時炸彈,我能聽到它“滴滴”的聲響可不知道它確切爆炸的時間——也許是下一秒,也許還要等上半個小時。

我覺得自己快瘋了。

可我並沒有像上次那樣把門撞開,儘管我動過這個念頭。勇氣在我出門的瞬間減了一半,來到嶼叔門口的時候就全沒了。

我只能折回房間,翻箱倒櫃地找出一個氣球,吹起之後將它同一只拿着紙條的布偶系在一起。紙條上有我寫的一行字:嶼叔,你疼嗎。

“難道‘約法三章’就這麼不頂事兒?”我剛推開門,他的聲音就迅速地響起,因疲倦而發出的喘息在每一句的末尾掩飾不住地飄出來。

我驚得一抖,鬆開手的時候,布偶已經同氣球一起跌落到了地上。

因爲繫着氣球,它在地上像精靈似的一跳一跳,就這麼跳着,跳進了房間。

由於門開的角度,我僅能看到很小的一部分。下午的光線被門切成了一個長條,落在半張桌子上。布偶漸漸從我的視線中消失,緊接着就是一片寂靜。

一個淺灰色的橢圓形陰影慢慢出現在光線的長條之中,我擡起頭,那隻氣球孤零零地落在桌邊。其實如果門的角度再稍稍開大一點兒,我就能看到嶼叔把布偶拿在手裡端詳時臉上柔和的表情。

地板被壓動時發出的“嘎吱”聲忽然傳來,半個輪子出現在我的視線,又忽然停住。一隻大手把布偶放在桌上,緊接着那半個輪子緩緩隱去,消失在我的視線。

“我不疼,真的不疼,關門吧。”

我把門掩上,一聲悶響又猝不及防地爆炸在空氣中。

家裡的玻璃杯每天都在減少,我猜測是他心裡苦悶時揹着我砸碎的。可他隻字未提,我也只能假裝什麼都不知道。灰色壓抑的生活就這麼日復一日地繼續。嶼叔每天早出晚歸,一週見不到一次是常事,同時見不到的還有他的不方便。或許,他在試圖讓這個家和我們的相處模式看上去都像以前一樣。但他不明白,以前的相處之所以讓彼此舒服,是出自水到渠成的自然,並不是強扭來的。而如果不是這場意外,他的極端執拗大概會永遠作爲潛在的性格,在體內秘而不宣。出院至今,家裡沒有來過一個探望者,我大約猜出原因:在一個極度自尊的人面前佈施憐憫是可悲的,而更可悲之處在於,當決定前來探望時,他們的一舉一動中又偏偏無一不帶着憐憫。

那是入校一週前的夜晚,空氣彷彿被燒着了。我只穿了一件吊帶裙、把所有的頭髮都挽上去依舊覺得熱,可嶼叔居然穿起長衣長褲,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那些卡得恰到好處的肩線都有了下墜的趨勢,袖口也鬆了不少。眼看我的碗已經見底,他的碗還是滿的。

我放下筷子:“是不是這些菜不合胃口?”

他搖搖頭,繼續吃飯。我忽然發現他拿筷子的姿勢極其彆扭。

我的“你怎麼了”還沒問出口,他那句“不過是受了點兒小傷”已經拋了出來。和嶼叔在一起你會以最快的速度明白什麼叫“輕描淡寫”,如果“世界末日”是從他口中說出的,那大概也就不會有人感到恐懼了。

如果沒有剛纔那聲倒抽的冷氣以及拿碗筷時緩慢而笨拙的動作,我幾乎相信他“不過是受了點兒小傷”。

可這個“如果”畢竟沒有成立。

我試探着在他面前蹲下——那是我在他受傷之後不自覺養成的習慣。他的自嘲帶給我的往往是心底最深的難過。我明白他的挫敗——就好像一個人在高處待了太久,儘管他對這樣的生活已滿心厭倦可依舊希望能夠體體面面地走下來,而不是在毫無防備時摔得一塌糊塗。

我鼓足勇氣把他的袖子挽起來,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淡紫色、淡黃色、淡青色、青黃色、黑紫色、紫紅色;還有傷口,新的、舊的、結痂的、脫落的。它們雜亂無章地分佈在記憶中那段平整而光滑的小臂上,連同密密流下的汗水,作爲一個被揭發的秘密,毫無遮掩地暴露在我的眼前。

我以爲見到了宋雨徵的調色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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