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寶033

夏姜芙左右一瞧, 忽而拽着秋翠往旁邊的樹叢躲去,步子邁得大, 長裙勾住了枝椏, 她奮力一扯,撕的聲, 長裙裂開了大口。

夏姜芙愣住了, 好在裡邊還有層,不至於丟臉。

蕭應清擡起頭, 眸色沉沉的倪着夏姜芙半晌,揚手揮退了身邊人, 擡腳走了過來。

“深更半夜, 侯夫人在這做什麼?”蕭應清目光平視着前方, 故作不知曉夏姜芙躲進樹叢是不想看見他的緣故。

夏姜芙鎮定自若,隨手指着黑漆漆的牆角道,笑着道, “隨意逛逛。”

既被逮着正行,夏姜芙不得不走出去, 站定後,翼翼然屈膝施禮道,“臣婦見過皇上。”

“這是通往六部辦公的閣樓, 你來這做什麼?”蕭應清面無表情,語氣冰冷,和夏姜芙記憶裡中哭着抱怨課業重的小孩截然不同,夏姜芙不敢像以前那般隨心所欲, 斂着眉,謹慎道,“臣婦聽聞禮部尚書自作主張讓涵涵參加騎射比試,來問個究竟。”

“朕知會過禮部了,侯夫人回吧。”蕭應清言簡意賅,但看夏姜芙還維持着行禮的姿勢,眉頭皺了皺,去年深夜進宮罵他用人不當昏庸無能的夏姜芙何時轉了性子,老老實實給他行禮了,他站立片刻,不發一言徑直離去。

夏姜芙是他遇着過最陰晴不定的人,兩面三刀陽奉陰違,小時候,母后讓太傅佈置諸多課業,他煩不勝煩,和她抱怨幾句,她便出主意找父皇告狀,事情傳到母后耳朵裡,少不得遭來一頓訓斥,他供出夏姜芙,母后請她對峙,她三言兩語就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轉過身又給他出餿主意,害了他好幾回。

走出去幾步,他轉身回眸,夏姜芙還立在原地,畢恭畢敬的低着頭,態度謙卑,蕭應清心頭說不出的怪異。

反常即爲妖,夏姜芙莫不是闖了什麼大禍?

不過顧泊遠在京,夏姜芙掀不起多大的浪來,他沒有多想,轉身朝坐,沿着一叢竹林走去。

夏姜芙不知自己難得知書達理一次被皇上當成了別有用心之人,她去年敢進宮斥罵皇上有她腦子不清醒的緣故,再者,宮殿裡除了皇上還有其他人,不看僧面看佛面,皇上總不能當着外人斥責她,眼下就不同了,只秋翠陪着,聖心難測,萬一皇上秋後算賬降罪於她,她不是自討苦吃嗎?

識時務者爲俊傑的道理她懂。

等皇上走得看不見影兒了,她才和秋翠掉頭往回走。

“夫人,您說皇上是不是知道您會反對,先把二少爺的名字抹了的?”秋翠眼裡,皇上高高在上威武不凡,唯獨怕夏姜芙,看在夏姜芙的份上,抹了顧越涵的名字實屬正常。

夏姜芙整理着裂口的裙襬,不在意道,“誰知道呢......”

左右事情解決了,節省她許多工夫,指着左側光線昏暗的假山道,“抄近路吧,沿着來時的路回去,天都亮了。”

如果料到接下來的事,夏姜芙無論如何都不會偷懶,她哪兒想到,抄個近路都會遇着刺客,而且還是在戒備森嚴的鴻鵠書院,武將大多在此,誰不要命的來這邊行兇?

假山嶙峋,燭影斑駁,夏姜芙和秋翠走到半路,四周燭火盡然熄滅,頓時暗了下來,緊接着響起兵器碰撞的聲音,深更半夜,夏姜芙不至於蠢到認爲有人在此練武,不是練武,只能是遇着刺客了,秋翠嚇得花容失色,張嘴就要喊抓刺客,夏姜芙及時堵住了她的嘴,大喊聲能招來救兵不假,但救兵來之前,她們先死在這了,她朝秋翠指了指身後,讓她回去搬救兵。

“夫人,奴婢護着您,我們一塊回......”秋翠渾身打着哆嗦,喊不敢喊,要她拋下夏姜芙回去,她做不到。

兵器聲越來越近,看來是過來了,夏姜芙顧不得其他,拉着秋翠往旁邊假山縫隙裡塞,她能記得周遭地勢多虧了顧泊遠桌上的地形圖,排兵佈陣她不感興趣,但找哪塊地能藏人無人比得過她,藏好秋翠,她摸索着假山石壁繞過另一處,不能喊就只有藏起來,等他們離開了再出來。

恍惚中,她聽到聲刀劍入肉的聲音,同時響起聲悶哼,夏姜芙怔了怔,藉着稀薄的光看向遠處,咬了咬牙,毫不猶豫進了假山石洞,難怪那些刺客不要命,原來刺殺的是蕭應清,她算是被殃及池魚了吧?

順着石縫往上走了十來步,兵器碰撞聲近在耳邊,夏姜芙在石洞裡撿了兩個小石子,尋了處大口子,藏在一側扁着嗓子喊道,“蕭應清,彎腰,來這。”

黑暗中靜了一瞬,接着一聲悶響,來人撞在了假山石壁上,好在動作敏捷,下一刻即躲了進來,夏姜芙一腳將其踹開,舉起雙手,重重將手裡的石子扔出,對方以爲是暗器,側身躲開,聽清石子落地的聲響,舉劍而起。

夏姜芙扔出石子拉着蕭應清就跑,對方心知上了當,跟着鑽了進來。

夏姜芙熟悉地形,拉着蕭應清七拐八繞,她不罵工部的人是廢物了,恨不得這假山再複雜些,把對方繞暈了纔好。

不知跑了多久,夏姜芙駐足停下,耳朵貼在地上,細細聽着動靜。

蕭應清看不見她在做什麼,一路上,身體擦着石壁,衣衫磨破,肌膚火辣辣的疼,他靠坐在石壁上,低聲道,“是不是甩掉他們了?”

父皇提及過,論逃命,無人比得上夏姜芙,聽着那聲‘蕭應清’他便知是她,這個世上,沒人敢直呼他的名諱,夏姜芙是個例外,她不止喚自己的名諱,她也喚父皇母后的名諱,膽子大得很,但父皇每每說起她,嘴角皆掛着溫柔的笑,父皇喜歡她,到死都放不下。

“不知道。”聽不到動靜,夏姜芙挨着他坐下,鼻尖充斥着濃濃血腥味,她不舒服的皺起眉頭,“你不是皇帝嗎,怎麼身邊連個人都沒有?”

蕭應清不答,遇着她時將身邊的侍衛支開了,哪兒有人?

他故左而言他的問,“你不怕先撲過來的是刺客?”黑漆漆的,虧他反應快,要刺客先有動作,她可就把命搭進去了。

夏姜芙覺得他話有點多,平時見着,他都一副死氣沉沉無話可說的模樣,這會打開話匣子關不住了?夏姜芙沒回答他,反而扯了下他袍子,蕭應清不解,以爲她嚇着了,伸手一拉,衣服從她手裡滑落,他不由得黑了臉,“你拿朕的衣服擦手?”

夏姜芙無半點心虛,“你的命都是我救的,借你的袍子擦擦手怎麼樣了,我還沒嫌棄你衣服髒呢。”

蕭應清不熟悉地形,又生得高大,一路上碰着許多回石壁,虧得他能忍,換她,疼都疼不過來,也正是這樣,那聲悶哼讓她辨別出是他。

“你還沒回答朕,先撲過來的是刺客怎麼辦?”蕭應清聲音清洌,但受了傷,明顯氣弱。

夏姜芙擦了手,又掏出懷裡的手帕認真擦拭指縫裡的血絲,血腥味是從蕭應清手臂上帶出來的,粘粘的觸感讓人作嘔,她沒有回答,先撲過來的人不是被她踹了一腳嗎,真是刺客,大不了她轉身逃就是了,她這個想法不能告訴蕭應清,否則救命之恩反倒成大不逆之罪了。

“你救過父皇,如今又救了朕......”

一聽這話,夏姜芙就明白蕭應清接下來想說什麼,極爲識趣道,“其實吧,還有件事要皇上幫忙。”

蕭應清一怔,“哦,什麼事?”

“我給皎皎挑了個媳婦,還請皇上下到賜婚的聖旨,這個對你來說不難吧?”夏姜芙把擦過手的手帕塞到蕭應清手裡,“擦擦你的手,批閱奏章的手,可別廢了。”

手帕上有股淡淡的藥香味兒,儘管被血腥味蓋住了些,但還是聞得出來,蕭應清嗅了嗅,“你用過的。”

肯定句。

“對啊,我自己的手帕還不能我先用?”這方手帕用藥水浸泡過,年輕時留下的習慣,那會夜裡東奔西跑,身上磕磕絆絆受許多傷,帶藥瓶嫌麻煩,便在衣服手帕上下些功夫,提前用藥水浸泡,擦拭傷口能消腫消炎,不過僅限於摔倒磨破皮類的小傷口,刀傷劍傷用處不大。

感覺身旁人沒動靜,夏姜芙抵了抵他胳膊,“你不會死了吧?”

“死不了。”蕭應清回過神,捏着手帕,擦了擦手被石壁磨破的地方,甚至有細小的石粒嵌入肉裡,他感覺不到疼似的擦掉。

“你還沒答應我賜婚之事。”夏姜芙問道。

蕭應清嗯了聲,算是應下此事。

夏姜芙渾身一鬆,呼了口氣,“沒白救你。”

蕭應清動作一僵,“你救我就是爲了這事?”

“不全爲了這事。”怎麼說也是她看着長大的晚輩,見死不救多不好,尤其,蕭應清沒有子嗣,他死了,連個繼承皇位的人都沒有,羣龍無首,朝堂不得大亂,這朝堂一亂,剛投降的南蠻肯定會反悔,再打仗,她丈夫兒子又得離家,所以,她必須要救他,當然,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是蕭應清,先皇的兒子。

“今天是其他人你會不會救?”蕭應清忽然很想知道這個答案。

“你當我觀世音菩薩呢,見一個救一個?”那幫人來勢洶洶,她纔不會以卵擊石,而且原本她就不打算多管閒事的。

蕭應清想了想,還真符合她的性子,“不管怎麼說,謝謝你救了我。”

“你記得就好,往後待我態度好些,別像我欠了你錢沒還似的,凶神惡煞,怪恐怖的。”夏姜芙素來是順着杆子往上爬的人,蕭應清在她跟前自稱我而非朕,可見真感激她,夏姜芙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爲自己謀福祉了。

蕭應清擦乾淨手,又把手帕還了回去,夏姜芙不肯要,“髒兮兮的,洗乾淨了還給我。”

“你自己擦髒的。”蕭應清嘴角抽搐,忍不住辯駁。

堂堂帝王,他在夏姜芙跟前討的盡是嫌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