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青雲擡頭,卻只見洛傾雪與容末兩人已經各自收回視線,一副雲淡風輕與己無關的模樣,心裡猛然明瞭了些什麼。
“啊——”
陡然一聲驚呼再次傳來,緊接着當是屋內那窸窸窣窣卻又略嫌慌張的聲音,“皇,皇上!”
“母后。”緊接着是一聲帶着盈盈啜泣的聲音。
“什麼?”司徒安靜頓時愣怔了下,轉頭瞧着被宮女攙扶着,眼眶通紅的飛雲,她眉宇微微顰蹙着,眼底閃過些許的疑惑,這到底是成事還是沒成事,偏殿裡面又到底是什麼情況。
飛雲低着頭,心裡卻劃過一絲苦澀,“沒什麼,都是兒臣不好,連這點小事都做不到,勞母后擔憂了。” ωωω •ttκá n •¢O
“沒,沒什麼。”司徒安靜深吸口氣,想到裡面那一聲驚呼,轉頭勉強地扯了扯嘴角,“這,這裡沒什麼事情了,飛雲領着平安還有皇姐皇妹們去御花園走走吧。”
能夠住在皇宮裡的公主自然都是沒有出閣的,考慮到她們的名聲,皇后這樣的安排無可厚非。
飛雲點點頭應聲,卻是首先朝着她做了個請的姿勢。
“飛雲公主太客氣了。”洛傾雪嘴上雖然應着,心裡卻很是遺憾,沒能親眼看到那狼狽的模樣,還真是可惜吶;不過想要繼續留在這裡看戲卻是再沒有理由的,只能悻悻地離開。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飛雲走在洛傾雪身側,不斷說着夾槍帶棒的話,洛傾雪卻只是淡淡的一笑而過。
“平安,你配不上容公子。”
終於,在走出一段之後,飛雲縮在袖中的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頭,憑什麼,憑什麼她總是能夠輕而易舉地擁有自己想要的一切,明明自己纔是正宮皇后所出的一品公主,明明自己纔是名正言順的公主,爲什麼,爲什麼。
只是這麼輕飄飄的一句話,跟在後面的衆人都不由得頓住了腳步;視線在洛傾雪與飛雲公主之間不斷地來回着,好似在期待着些什麼,又好似在看好戲一般。
感受到背後那些許灼熱的視線,洛傾雪仍舊一副雲淡風輕,似是對什麼都不在乎的模樣;轉頭上下打量着飛雲,然後淡笑着搖搖頭道,“當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就已經說明了你和他之間的差距。”
“平安公主這話差了吧,畢竟飛雲可是皇后娘娘所出的一品公主呢。”後面立刻就有人反駁着。
“就是,平安公主您雖然也是皇上欽封的一品公主可到底不是咱們雲氏皇族的人。”
“簡直就是不自量力。”
“……”
對於後面那些擅長落井下石的人,洛傾雪並沒有搭理她們,反而是看着飛雲,“若是當真愛了,那邊是愛了;若他非鳳臨攝政王世子,你非流雲國正宮皇后所出的一品公主便不愛了嗎?”
飛雲頓時沉默着低下頭,“……”
“你,不懂他。”洛傾雪只是輕輕地吐出四個字,卻像是重錘狠狠地砸在飛雲的心上一般。
飛雲深吸口氣,不過很快眼珠子一轉,“那祺恩殿中的事情是你做的?”
到底是皇后這個大染缸裡摸滾打趴出來的,又怎麼會當真如此單純;如果是前世這個年紀的洛傾雪或許還有些天真,對什麼事情都抱着善意,可現在……她早已經涅槃重生,就算是她做的又如何,就算她知曉又如何,難道他們還能治了她的罪不成。
不過麻煩這東西,少些總是好的。
“平安愚昧,不知飛雲公主指的是什麼。”洛傾雪微微笑着低下頭,瞧着路邊一朵開得正豔的琉璃盞,“這個時節也唯有皇宮中的花匠才能培育出如此精美的琉璃盞來。”
飛雲咬着牙,一副欲言又止很不甘心卻偏偏又無可奈何的模樣。
只是對飛雲這般的表現,洛傾雪卻是在心中搖搖頭;其實,她只是知道些許;說是知道,猜測更爲合適。既然那落離能夠看出她鳳主命格,身爲流雲的守護自然不能坐視她安安穩穩地嫁去鳳臨而不聞不問;可正所謂君無戲言,她和容末乃兩國皇族同意的婚約,自然不能說悔就悔的;所以就只剩下一個可能。
她洛傾雪刁蠻任性也不是一日兩日,皇帝對她洛傾雪的寵溺和縱容也衆所周知;如果容末與別的女人發生了點什麼,到時候以她剛烈的個性,只怕會一氣之下提出解除婚約吧。
垂下眼瞼,只是卻不知道到底容末是怎麼做到的,竟然還讓皇帝與別的女人發生了關係;雖然有些出乎意料,不過卻是大快人心。
……
事後,洛傾雪才知曉。
原來皇后竟然是做了兩手準備,飛雲其實年紀不大,翻過年關降降十歲,卻也是能議親的年紀;身在皇家早已經是身不由己,容末雖然年紀略微大了些,但也總算是個不錯的夫婿;飛雲若自己喜歡,邊想辦法成了事;到時候和親的人選自然會成爲她;當然司徒安靜也並非毫無人性,在做這般安排的時候,還做了另一手的準備,竟然是在飛雲的偏殿準備了一名房中術高超的舞姬。
只是卻不曾想過,卻偷雞不成蝕把米。
那舞姬一夕之間翻身成爲了主子,聽說被皇帝封爲了趙嬪,雖然份位不高,不過卻是風頭正盛。
是夜。
洛傾雪遣走了守夜的下人,自個兒懶懶地靠在軟榻上,有些沒有精神。
“咔——”陡然聽到一聲脆響,她甚至連眼皮都懶得擡,鼻翼間聞到那熟悉的味道時,嘴角微微勾着仰起頭,“你怎麼來了?”
容末輕輕點了下那近在咫尺,小巧精緻的鼻頭,輕笑一聲,“想來就來了。”
“哼。”洛傾雪撅着嘴,顯然一副很是不滿意的模樣。
“爲夫今兒夜裡要是不來,只怕有人會睡不好覺了。”知曉她的好奇心重,容末淡淡地笑着,當然也不全是爲了這件事情;只是想到雲皇居然會對自己下藥,害自己不得不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逼毒,他心底就猛然閃過一道冷凝之色。
洛傾雪何其敏感,很快就發現了他身上氣息的變化,“怎麼,可是發生什麼事情了?”
“沒事,都已經解決了。”容末輕輕地揉了揉她的頭髮,“太子已經飛鴿傳信回鳳京,你母親的封號應該不日就會下來,到時候我們成親,或許也算不得聯姻。”
洛傾雪不解,“那你的意思是,皇帝會重新派人和親?”
“這倒未必。”容末搖搖頭,“既然那落離已經看出來你的身份,只怕我們沒有這麼容易輕易走出流雲國。”
“這倒是。”對容末的話,洛傾雪深以爲然。
“好了,這些事情自有爲夫來操心,怎麼這麼晚了還不睡覺?”藉着明明滅滅的燭火,瞧着那醫術上宛若螞蟻大小的字跡,容末爲不可查地蹙了蹙眉頭,順手抽出洛傾雪手中的書卷,“太晚別看了,對眼睛不好。”
洛傾雪朝他俏皮地吐了吐舌頭,“管得這麼寬。”
“你呀!”容末雙手輕輕地攏着她的小腹,將她落在胸前,緊緊地護在懷中,“素素,素素,真希望我們快點成親。”
耳邊那溫熱的氣息傳來,小巧精緻宛若白玉般的耳垂頓時染上兩抹胭脂色;洛傾雪整個身子微微僵住,尤其是在感到自己後腰處頂着的;兩世爲人,她早已經不是那些未經人事的,雖然她們早已經成親,也有了婚約,可現在卻不是時候。
倒不是她不願意,只是這華清院不如素瑤居,若當真發生了什麼,傳了出去,大家臉上都不好看的。正因爲這般多的顧慮,此刻的洛傾雪連大氣都不敢出。
“呵,呵呵。”
陡然耳畔傳來輕輕地微笑聲,洛傾雪陡然心中暗惱,回身狠狠地推了容末一下,“你,你這個登徒子。”
“我倒盼着自己對你登徒子的那日。”容末也不避諱,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平坦的小腹處;前世,就是這裡曾經孕育了她與他的孩子;今生,倒是不知道何時了。
那樣散發着濃濃哀傷的情緒,那樣灼熱得好似能將人灼燒的視線,洛傾雪自然不會察覺不到,想到自己的那一雙尚未週歲便慘遭毒手的孩子,她閉上眼,傷心,難過,驟然浮上心頭。
“別難過了,他們若是知曉,今生定然會再回來的。”容末輕輕地拍了拍洛傾雪的背,“因爲他們知道,你會是這世上最好的母親。”
“真的嗎?”饒是向來冷靜如洛傾雪,此刻也不由得淚眼朦朧宛若一個不知事的嬰兒般。
容末點點頭,“嗯。”
依偎在容末的懷中,縱使已經重生三年,前世的那些記憶也有些模糊了,可關於那雙兒女卻是越發的清晰。
“近來只怕不會太平,你自己要小心。”容末話題一轉,連帶着語氣都不由得沉了沉。
“嗯?”洛傾雪眉梢淺揚。
“之間靜王府的事情總覺得沒那麼簡單。”雖然已經讓下面的人去查了,可寇依藍扎扎根雲都多年,自然也不是草包,哪有那麼容易被查出來;之前能提前得到司徒安靜的打算,還是舊部拼死送出來的消息,這次卻是有些無力了。
洛傾雪其實也心中明瞭的,“我明白,你也是。”
此刻,溫情脈脈的兩人都不知曉,變故來得如此之快,快到甚至他們都還來不及反應。
三日之後,流雲國皇宮內傳出一件震驚雲都的大事,太祖皇帝出事了!
華清院中。
洛傾雪兄妹三人面色凝重地坐在花廳中,錦笙與花香守在花廳門口處,其他的下人都遠遠地打發走了。
“大哥,你確定消息無誤?”洛傾雪的語氣略微顯得有些急促。
洛傾寒皺着眉頭關注點卻是在另外一件事情之上,“難道那寇依藍已經知道了妹妹的身份?”
“很有可能。”洛青雲深吸口氣,瞧着洛傾雪,“妹妹會醫術的事情隱瞞得很好,這麼多年從未出過任何紕漏;唯一的破綻便是在靜王府。”
“現在就不用說這些了,大哥你直接告訴我,太祖皇帝當真與之前的靜王、靜王妃一樣,沉睡不醒?”
瞧着洛傾雪眉頭緊鎖的模樣,洛青雲也再顧不上其他點點頭,“據宮內的風信子傳來的消息,太祖皇帝自那日宮宴隔天便開始沉睡;剛開始也跟靜王府的下人們一樣,以爲他是因爲長途跋涉太過勞累,所以覺會格外多謝,知道第二天下半晌還未醒來時,宮人們這才你發現了問題。”
“大哥,立刻派人徹查寇依藍,不……寇氏一族與龍月皇族的關係。”
洛傾雪腦子裡陡然靈光一閃,想到那日秦霜說過的話,龍月皇室秘毒,一夢千年,便是這樣的徵兆;怕是先前靜王與靜王妃身上的毒性只是萬萬分之一特地用來試探自己的吧;現在纔是開始給自己上正餐呢。
洛青雲雖然不解,不過卻也沒問,點點頭,“我會通知下去。”
“那現在該怎麼辦。”洛傾寒到底年紀小,不如洛傾雪兩世爲人,也不如洛青雲自幼見識太過的人情冷暖,又機緣巧合繼承了風信子;知道的事情多了,眼界寬了,見識也廣了;只是冷着嗓子道。
洛傾雪抿着脣,轉頭看向洛青雲。
“靜王已經攜靜王妃入宮了。”
她甚至還沒來得及問出口,似乎就已經被看穿,洛青雲沉着臉,“聽說月世子和揚公子也跟着去了,只怕是……”
後面的話,不用說得明白,大家都懂了。
太祖皇帝與靜王、靜王妃的病症一模一樣,既然雲初揚能有這本事求得神醫容淺賜藥與他們,自然也能求得神醫容淺出手救下太祖皇帝雲靜天;那昭告天下廣招名醫的皇榜,其實也不過是個噱頭罷了。
洛傾雪垂下眼瞼,“什麼時候的事情。”
“今日寅時。”洛青雲不帶絲毫語氣的道。
擡頭望了望天色,寅時的事情,洛傾雪深吸口氣,然後閉上眼,“若是要發生什麼,只怕早就發生了。”
“初揚不會……”洛青雲慣來溫潤的面色此刻也微微有些黯然下來。
不等他說完,洛傾雪陡然開口打斷他的,“這我自然知曉,我擔心的並不是這個。”
雲初揚這人平日裡瞧着雖然吊兒郎當,但既然能夠進入風信子這樣的組織,以靜王府公子的身份遣匿,又豈會輕易出賣她;她擔心的是皇帝會因此降罪靜王府,甚至是……
自古帝王多疑,靜王在民間的聲望又是極高的,既是他自動撤退,退出朝堂,只怕再皇帝眼中也是不夠的。這個世界上,能夠信得過的且永遠不會背叛的只有一種人——死人。
洛傾寒深吸口氣,“妹妹,我去外祖母那裡……”
“哥哥,別衝動。”洛傾雪深吸口氣,閉上眼,良久才睜開,語氣淡淡的,帶着說不出來的哀傷和悠然,“此事既然是那寇依藍設計好了的,我們便是做再多也是無用。”更何況他們現在還並不知曉那寇依藍的身份,只是……她眉頭緊鎖,“既然能夠算計到太祖皇帝,若不是他自願,只怕這寇依藍的身份……”
已經呼之欲出了。
在皇宮大內,能夠輕易接近太祖皇帝並對他下藥還讓他毫無防範的,還要是女子,這樣的人本就不多;雲靜安身爲他們的外祖母自然不會害她們,那剩下的那個人……
洛傾寒身子頓在門口卻並不轉身。
“我想,我已經知道那寇依藍隱藏的身份了。”洛傾雪深吸口氣,只是如今她還是有些不解,這寇依藍到底是怎樣做到的,以司徒安靜的身份進宮,甚至穩坐一國皇后的位置,司徒一族在這個陰謀中又到底扮演着什麼樣的角色。
洛青雲瞧着原本還眉頭緊鎖的洛傾雪頓時臉上劃過一抹了然,然後隨即又有些不安的模樣,腦子裡迴響着那日在乾清宮發生的一幕一幕,頓時眼底劃過一道亮色,“妹妹你的意思是……她?”
“有些事情能夠做到的人並不多。”洛傾雪的語氣不鹹不淡。
“可她卻偏偏就是其中一個。”洛青雲接過話頭,“而且還是最可疑的一個。”